第一卷 第二百十四章 生死之約 文 / 文簡子
[正文]第二百十四章生死之約——
「紅雲兒,你說你在廣饒城碰見了於安?」我拉著無恤的衣袖疑問道。*.*
「嗯,我和他的事回頭再同你細說,現在我們得先商量一下,有什麼辦法能把陳氏的奸細先找出來。」無恤雙眉一蹙,臉上頓時添了一份冷意。
「你可有什麼打算了?」
「陳恆的目的是想要擒殺齊公,所以奸細一定會想要留在齊公身邊好給陳氏的人傳信。等所有人都上山了,我會提出要將人分成兩組,一組人多的由我和董舒帶隊負責引開追兵,一組人少的由你和阿魚負責轉移齊公。」
「願意跟隨你和於安涉險的必是忠心無畏的勇士,想要留下來跟著我和阿魚的除了貪生怕死之徒以外,一定會有陳恆的奸細。」
「嗯,這也正是我的想法。如此行事,就算抓不出奸細,至少也能分出一批可信的人來。」
「那我們現在是不是要去東面的松樹林裡等著他們?」
「我帶阿魚去,你在這裡陪著君上。」
「這是去找奸細的,又不是去打架。我雖眼力不濟,但總比阿魚要好上一些。」我轉頭看了一眼此刻正靠在巖壁上假寐的陳盤,心裡總有一絲隱隱的不安,「阿魚還是讓他看著陳盤比較好,萬一待會兒這裡有什麼事,他也好抵擋。」
「好吧,你總是有理的。」無恤揉了揉我的頭髮,背過身在我前面半蹲了下來。
「你幹什麼?」
「我們要快些趕過去,天黑了山路難行。」他說著牽了我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
「嗯。」我心中一暖,彎腰輕輕地趴在了他背上。
「阿魚,看好世子!」無恤背著我站了起來,沖遠處的阿魚喊了一聲。
「他要是說話,記得割舌頭。」我回頭又對阿魚補了一句。
無恤低頭悶笑一聲,背著我朝東面飛奔而去。
入夜,山谷裡緩緩地升騰起了一片濃霧。那霧氣像是暗夜裡獨行的魂靈沿著山坡一點點地向上爬行。很快,我們腳下的山路和山路兩旁低矮的灌木叢就被四面八方湧上來的迷霧遮蓋了。這松林離齊公藏身的山洞有兩里多的山路,如果不熟悉這裡的地形,怕是很難在這樣的霧夜中找到正確的方向。
「你之前帶無邪來過這裡?」我趴在無恤背上小聲問道。
「嗯,我扮作魚師進宮找你之前帶他來過一次,這裡原是我今日最不願意來的地方。」無恤足尖一點跳上了一塊大石,連跑兩步又縱身一躍跳過了一條林間的溪澗。
是啊……如果事情一切順利的話,我們根本不用來這裡。進入這個山谷,來到這片松林,就意味著今日之事已經走到了他所能預料到的最糟糕的境況。
「紅雲兒,你說闞止能拖住陳恆多久?」我看著夜色中不斷飛逝的樹影,喃喃問道。
「不知道,越久越好吧!」無恤雙手一托,把我往他背上頂了頂,「好在我們現在手裡還有陳盤,他的解藥你都藏在身上了?」
「沒有,其實他的毒我在柳州渡的林子裡就已經替他解過了。六月雪加上百靈籐只能混出一種虛毒,動靜大實則毒性小。」
「你呀,還是心軟。」無恤輕歎一聲背著我躍過一塊兩丈多高的巨石,最終來到了松林中央的一塊空地。
「那裡怎麼會有間屋子?」我趴在無恤背上,拿手遙遙一指。四下瀰漫的夜霧中,一間小小的草屋若隱若現。
「這樣的房子多是附近的獵戶蓋的,他們平日上山打獵若是遇上壞天氣就會到這裡躲一躲。」無恤快跑幾步,一個縱身落在了草屋門口。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我從他背上跳了下來,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座用松木枝和石塊堆出來的小屋。
「我早年也在別的地方蓋過這樣的屋子,與人方便,也是與己方便。好了,別在門口站著,我們進去等吧!」無恤邁了一步走到我身旁一把攬過我的腰,把我抱進了屋子。
這是一間六步見方的小屋,沒有窗戶,沒有床榻,抬眼望去只有一垛垛半人高的黃色乾草。對於夜晚被困在山裡的旅人來說,以草為枕,以草為蓋,這小屋也算是一處絕佳的處所了吧。
「現在霧重,山下的人恐怕一時還上不來,你若累了就先休息一下,一會兒我叫你。」無恤把我往乾草垛子上一放,自己也翻身爬了上來,跪在牆角一通亂找。
「你在找什麼?」我好奇道。
「獵戶們喜歡在牆角的草垛子裡面藏弓箭,我找找,若是有,待會兒也好與你防身用。」
「傻子,這樣的大霧,我縱使是后羿再生也射不中人啊!快別找了!」我轉身爬到他身邊,笑著一根根摘掉落在他發間的乾草,「無恤大人,你不會打算待會兒頂著這一頭雜草去見手下暗衛吧?這可有失顏面啊!」
「等一下……哈,找到了!就知道他們喜歡藏。」無恤猛地仰起身子,從乾草堆裡抓出了一把未上漆的楊木弓和一隻破舊的箭箙。
「這弓箭你先備著吧,今晚用不上,難保明日路上不會要用。」
「這可不像你會說的話。」我看著他的笑臉,心中忽的一揪,「你平日裡總和我說一切都會好,一切都會順利,大家都能平安,今天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們現在的處境真的很糟對不對?陳氏除了那一千府軍,臨淄城裡還留了他們的兵馬對不對?」
「哎,你這丫頭。」無恤長臂一張將我摟進了懷裡,「以前那樣說是因為我辦事心裡有底,想叫你安心。今日讓你備著明日要用的弓,的確是我沒了必勝的把握。可這樣丟人的事,你何苦要戳破我……」無恤捧著我的臉,和我額頭相觸,「阿拾,萬一,我是說萬一,明天、後天,在高大哥的護衛軍沒到前,陳氏的人馬先到了,你不要再像今日一樣留下來等我。我如果要你先走,你就別回頭地使勁跑,行嗎?」
「我不要,我不走,我死也不走。」果然,果然他還有更糟糕的事情瞞著我,我鼻頭一酸靠在他胸前拚命地搖頭。
「你這丫頭平日裡這樣聰明,怎麼這會兒就說不通了呢?」
「我不能走,若是我走了,你卻死了,那獨留我一個人,便是生不如死……如果這樣,倒不如死在一處,引魂路上我也不必去追你。」一個死字疊著一個死字,說到最後我摟著他的脖子哭得失聲斷氣。這一路的害怕,這一路的擔憂還,有我滿腔滿腹的自責就這樣悉數化成了淚水奔湧而出。這世上若沒有了他,我要這生有何用,這世上若沒有了他,這天下太平與我又有何干。我看到他滿身黑黑紫紫的血污,愈發哭得肝腸寸斷。
「唉……你這樣叫我如何是好。」無恤用指腹輕輕地抹去我臉上的淚水。他一下一下地擦著,可他自己的眼睛裡卻慢慢地盈出了一眶眼淚,「怎麼會想得這麼多,你怎麼會想得這麼多……我不會死,你也不會死,這事哪裡有你想的這樣糟糕。縱是將來有一日我真的出了差錯,你只管在這世上好好過了百年,再慢慢來尋我,我總是會等你的。」他嘴角勾著笑,眼睛一眨卻落下一串淚來,「呵,好端端的,哭什麼?我竟然還能流出這東西來。」他自嘲地笑了一聲,一把抹去了臉上的淚水。
這一刻,我的心好似被他流著淚的眼睛引出了自己的身體,我無法抗拒這排山倒海的力量,只能隨著它坐起了身子,輕輕地吻上了他的眼睛。
我親吻著他的淚,他的身子一下子緊縮了起來,僵直繼而戰慄,最後一個翻身將我壓在了乾草堆上。
「阿拾……」無恤支著雙手俯在我身上,那沙啞的聲音裡有隱藏不住的激動。
我伸手撫上他炙熱的胸膛,那裡滾燙得有些灼手,可我卻莫名地渴望他能再靠我近一些,於是我攥著他衣襟的手不由自主地往下拉了拉。
俯在我上方的那雙眼眸忽的一暗,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吻。
這一次的吻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次,他瘋狂地親吻著我,那些炙熱的吻如雨點般紛紛地落在我的額頭,我的嘴唇,我的耳際,我的頸項,他掐在我腰間的雙手讓我覺得有些痛,但這痛卻讓我莫名地覺得安全。
正當我沉溺在他暴風驟雨般的親吻中時,無恤突然喘著粗氣猛地離開了我的身子,開門奔了出去。
怎麼了?難道是我做錯了什麼嗎?我來不及合上散亂的衣襟,跳下草垛跑(追)了出去。
一輪銀月,滿林迷霧,那個高高的身影背對著我站在松林之中。我輕喚了一聲,他緩緩地轉過身子,他說:「阿拾,等我,等我來年執雁送你。」
以雁為信,互約婚姻。曾幾何時,我已經固執地認為,這一世再不會有屬於我的那只秋雁,再不會有屬於我的那件嫁衣。可這一刻,我愛的那個人卻在這生死危難之時說要執雁送我,於是我醉了,醉得心生希冀,醉得心生貪念。
也許,也許我也有紅衣出嫁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