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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看書網第一卷 第二百四十六章 陰陽相隔 文 / 文簡子

    「阿歆——」子貢和我大驚失色,連忙轉身去追他。

    「夫子——夫子——」顏歆哭喊著闖進了孔丘的寢居。

    「阿歆,不要驚擾了夫子!」子貢大駭,他奔進門衝著顏歆高聲喝道。

    「師兄,阿歆,你們怎麼了?子黯,你把藥採回來了?」卜商放下手中的濕布一臉疑惑地站了起來。

    「阿歆,夫子病得很重,你不能嚇到他,你父親如果知道你驚擾了夫子,他一定會不高興的。」子貢走到顏歆身邊,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走吧,跟伯伯回去,你父親還在家裡等著你。」

    「我不能一個人回去,夫子,夫子你醒醒……」少年看著床榻上蒼老衰弱、滿臉痛色的孔丘淚如雨下。

    「阿歆,是阿歆嗎?」這時,床榻上的孔丘忽然幽幽地醒了過來,他艱難地轉過腦袋,顫抖著朝顏歆伸出了手。

    「夫子,是我……夫子,你怎麼了?」顏歆掙開子貢,幾步跑上前一把抓住了孔丘的手。

    「夫子老了,愛生病了,你別哭。」孔丘抬手撫了撫顏歆的小臉,笑容虛弱無力,「你今天怎麼來了,你父親的病可好些了?」

    「夫子,是子淵打發阿歆來看你的。」子貢連忙走到孔丘塌前,跪在了顏歆身旁。

    「哦,阿歆啊,一會兒回去可別同你父親說我病了,他知道了又要操心。」孔丘長歎一聲,摸索著從枕頭底下掏出了一條帕子,「快把眼淚擦擦,別叫你父親看出來了,夫子今天累了,明天就會好的……」

    顏歆的手緊緊地抓著那方手帕,他想說話,可他的嘴張了好幾次卻始終吐不出一個字來。最後,他突然一個撲身緊緊地摟住了床榻上的孔丘:「夫子,你快好起來,夫子你快點好起來啊……」少年抱著孔丘失聲痛哭。

    孔丘病得沉重,在顏歆撲上來前,他已經半合上眼睛幾欲昏睡。但少年這一抱又讓他醒了過來,他撫著顏歆的腦袋,掙扎著想要坐起來:「阿歆,告訴夫子,你今天這是怎麼了?」

    「夫子,你不能起來……」立在床榻一旁的卜商一把扶住了孔丘。

    卜商話音未落,顏歆已經鬆開了環抱著孔丘的手,挺身站了起來。他含淚怔怔地看著床榻上的孔丘,而後轉身默默地把手遞給了身旁的子貢:「端木伯伯,送我回家吧,父親一定在等著我……」

    子貢愣住了,他抬頭看著少年的臉,有眼淚順著他的眼角倏然滑落。

    「好孩子,走,伯伯送你回家見你父親……」

    子貢牽著顏歆的手走了,我站在府門口看著晚霞中漸行漸遠的兩個身影,不禁落下淚來。

    以後的以後,當有人翻開那些竹簡,當有人讀到顏回用生命寫下的一字一句時,他們會記得他,記得他二十九歲便生的白髮,記得他貧苦卻執著求道的一生。

    顏夫子,一路走好……

    這一晚,我留在了孔府。

    孔丘喝了藥便睡了,而卜商每隔一個時辰就要換一桶新水為他擦身。到了後半夜,孔丘臉上的潮紅終於退了,身子也不再打顫,疲累至極的卜商這才靠著牆壁打起盹來。我無心睡眠,便端著油燈到孔丘的書架上尋了幾卷書簡。

    天下諸國各有各的史書,晉之史名《乘》,楚之史名《檮杌》,魯之史名《魯春秋》,孔丘所作《春秋》便修自《魯春秋》。修史乃太史之責,孔丘並非史官卻修訂了《春秋》,這讓我敬佩無比。

    修史從來就不是一件討好的事,在這樣的亂世,秉筆直書的結果往往是要掉腦袋的。

    齊宮地底下的那條暗道,是當年齊莊公為了私通齊相崔杼之妻棠姜而秘密挖建,而他最終也因此死在了崔杼手裡。旁人聽來這只是一樁香艷的宮闈秘事,但在太史府幫忙修訂晉史的那段時間裡,史墨卻告訴了我一個由此事引發的關於史官氣節的故事。

    崔杼弒君後要求齊國太史以病逝來記錄莊公之死,太史伯不從,崔杼一氣之下便殺了他。太史伯死後,他的大弟仲繼任太史之位。崔杼威脅太史仲,太史仲卻不為所動依舊直書「崔杼弒君」,然後他也死了。三弟叔繼任後不畏強權秉承了兩位兄長的遺志,很快他也被崔杼所殺。

    崔杼一口氣殺了三位太史,待到第四位太史季繼任時,崔杼以為他會懼怕,結果已經死了三位兄長的太史季卻依舊不肯屈服。最後,崔杼手軟了,他最終讓這位太史季在齊史上記下了自己的「弒君」之罪。

    崔杼殺史是因為他害怕在史冊下留下罪名,他殺君是事實,可他卻怕後人因此而指責他,唾罵他。所以,在天下人不解孔丘為何要修《春秋》時,史墨卻早已明白,仲尼作《春秋》為使天下亂臣賊子懼。

    藉著油燈微弱的光芒,我閱覽了一卷《春秋》。孔丘用筆之精,讓我驚歎萬分。書中僅記錄死亡,便有「弒」、「殺」、「薨」、「卒」等不同字眼。初看時不在意,越往後看卻發現書上句句有深意,字字含褒貶。一卷史書寫成這樣,難怪要累死幫他修書的顏回。

    《春秋》之後,我又翻閱了其他幾卷書簡。卜商夢中醒來,見我秉燭夜讀便也靠了上來。

    我們靜靜地看書,小聲地討論,時間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了。

    雞鳴之聲後,東方微露魚肚白。

    床榻上,孔丘依舊熟睡。我煎好了藥湯後便倚在孔府的大門前,出神地望著眼前這一條野草夾道的黃泥小路。新一日的太陽從路的盡頭冉冉升起,一個個挎著書袋,背著蒲席的儒生陸陸續續地出現在了我的視線裡。魯人、齊人、宋人、衛人、楚人、秦人……他們來自不同的國家,他們中有人不遠千山萬水只為了踏上這條道路,走進我身邊的這扇門。

    我在孔府一連住了三日,每天晚上我都和卜商一起讀卷,每日清晨我都會倚在門邊默默地注視著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學子。有那麼一瞬間,我好像突然明白了顏回不捨性命的執著,領悟了孔丘編著六經背後的意義。

    顏回死了,在顏歆走後的那天晚上,他等不及見他年邁的夫子一面就匆匆地離開了人世。這幾日,子貢和冉雍、冉求幾個人都在顏家幫忙料理顏回的後事。而孔丘這裡,大家都還在努力同他隱瞞顏回的死訊。但我卻隱約覺得,床榻上的老人早已察覺到了什麼。今日,他在喝藥的時候又一次和我提起了顏回。他說他昨夜夢見了顏回,顏回就站在顏家的巷子口等著他。所以,他要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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