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恐懼之源 文 / 香貓
貝西卜告訴緹雅，阿斯蒙德在極度恐懼的狀態總是會呼天搶地地喊「上帝」，對此，她大可不必感到奇怪。
緹雅望向躲在鬼王身後打哆嗦的阿斯蒙德，搖頭歎息。從天界到地獄，從天使到惡魔，見識應該很廣，血腥殺戮的事也沒少做，如今卻被幾個稻草人嚇得雙腿發軟，這個阿斯蒙德，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緹雅不依不饒地向貝西卜和他身後的阿斯蒙德投去疑惑的目光。貝西卜無奈地搖搖頭，阿斯蒙德更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沒錯，曾是天使，如今又身為惡魔、號稱地獄七君之一的阿斯蒙德，此生最害怕的就是「稻草人」。但這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從不曾告訴任何人。這種在他印象裡只會出現在人界的東西為什麼出現在精靈大陸，而且形態和他最初在人界見到的稻草人一模一樣……
阿斯蒙德跟在貝西卜身旁，像是黏在鬼王身上，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動，完全處於喪失戰鬥力不能自理的狀態。
「啊——」艾米麗突然發出恐懼的叫喊，癱坐在地上。
「艾米麗？」緹雅呼喚著，俯身扶住她顫抖的肩膀。
「那些怪物，它們就在這裡！」艾米麗大聲喊著，抬手指向斜前方。
緹雅順勢望去，琉卡也將燃著火焰的金銀手杖移到艾米麗所指的方向。幽深的草叢裡，幾隻粗壯的暗綠色綿軟觸鬚不停地扭動著，彷彿隨時都會發動襲擊，吞噬一切。琉卡將金銀手杖在觸鬚前揮了揮。它們似乎受到了警告，先後退回了草叢。
「就是這些東西把她們撕碎的……」艾米麗低聲呢喃著，身體仍在不停地顫抖。
緹雅緩慢起身，若有所思地皺起眉。阿斯蒙德最害怕的稻草人、艾米麗恐懼的怪物觸鬚。竟然同時出現。說起來，他們究竟身在何方？的確，他們已經登上大海另一邊的陸地。尋著瑪爾斯的氣息繼續深入，可這裡實在太奇怪了。
星辰明明在夜幕中閃爍，卻不曾向他們投下一絲微弱的光芒，彷彿與他們處在遙相對望的兩個時空；漆黑幽暗的四周時不時會出現讓人發出驚恐呼喊的東西，而且極具針對性……
「瑪門。」琉卡突然聲音微顫對喚出一個許久不曾被人提起的名字。眾人隨即陷入沉默，望向火光照亮的方向。
灰暗的石階上，瑪門坐在一堆破碎的肢體中間邪氣地笑著。在他懷裡，是赤身**的海琳芮。她望向琉卡，痛苦的目光裡充滿乞求。
緹雅回眸望向臉色蒼白的琉卡。事情已經過去很久，艾爾韋斯荒原的噩夢卻依然留在他記憶深處，那是琉卡痛苦和恐懼的根源……
「我明白了。」緹雅歎了口氣。轉身面向幾位同伴：「這是瑪爾斯的遊戲。他試圖探查我們每個人心中的恐懼之源，尋找我們的弱點。戰神沒那麼蠢，認真，還是講求戰術的。或許這又是他召喚自戰爭之書的武器、一個陰暗獨立的空間，把我們困在其中。不，我們並沒有被困住。我們依然在前行，只是在這個過程中，瑪爾斯會看到我們每個人生命中、內心裡最無助、最脆弱、最恐懼的時刻。他已將我們視為真正的敵人，他想要瞭解我們。」
緹雅說完。目光平和地掠過阿斯塔羅、艾米麗和琉卡，落在貝西卜清俊的臉龐上。
「輪到我了，對麼？」貝西卜沉聲低語。緹雅輕輕點頭，再次環顧周圍的景象。
幾位神情冷峻的天使在黑暗中閃著耀眼金光，他們手持利刃，殺氣四溢。中間的金髮天使。身材修長，容貌精緻完美，穿著與其他天使不同的月牙色長衣和披風，胸前還斜掛著一條鑲嵌著色彩斑斕珠寶的綬帶。他抬起鋒利的聖劍，聲音低沉又冰冷：「永別了，貝西卜。」
貝西卜的身體顫抖了一下，臉色驟然蒼白。很快，幾位天使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加百列居然活了這麼久，難以置信……」阿斯蒙德已從剛才的恐懼狀態中恢復，他看著逐漸消失的天使影像，感慨萬千。
「加百列？」緹雅疑惑地望向阿斯蒙德。
「就是說『永別了，貝西卜』的那個天使。長著那麼美的臉，居然說出這麼絕情的話，太冰冷太殘酷了！」阿斯蒙德似乎是想聲討加百列，可語氣中卻飽含仰慕之情。
緹雅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入貝西卜明亮的眸子裡。貝西卜望著黑暗的虛空，緩緩垂下眼簾。他起初感到有些意外，本以為自己最無助最恐懼的經歷是在神獸叢林的山洞裡被炫彩之石的能量吞噬、被維蘭步步緊逼的時刻。現在，他想明白了。
彼時，貝西卜雖然虛弱無助，但尚有信念支撐，為了和伊莎靈魂在一起的求生信念。然而在人界，當加百列帶著天使戰士圍剿他，堅決執行熾天使格殺令時，貝西卜以為伊莎棄他而去，萬念俱灰，面對強勁的對手，他敗了，徹底陷入絕望。這是他生命中的恐懼之源，無論何時，只要加百列那張冰冷的臉出現在眼前，昔日的無助與絕望即會湧進他的血液。
貝西卜搖搖頭，自嘲地笑了。緹雅看著他憂鬱的臉龐，心裡驀然泛起一陣酸楚，旋即也笑著搖起了頭。這個瑪爾斯，是打算先從情感上將他們逐個擊破麼？降低對手的戰鬥意志，讓對手處於心理的弱勢……還算有些頭腦。緹雅思忖著，目光游移在維蘭和薩麥爾之間。就剩他們三人了，下一個，會是誰呢？
「維蘭」黑暗中突然響起一個陌生的男性聲音。眾人立刻尋聲望去，卡斯諾爾大陸的靈語樹竟然立在草叢裡。一個男子跪倒在地，他身後是一位美麗卻已失去生機的女子。一柄霧灰色的長劍貫穿了他和女子的胸膛。男人緊握劍身。鮮血從指縫間滴滴掉落。
「維蘭……我將與風同去，卻不是墜入虛空。你永遠都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等到我的聲音在你耳中模糊，我的愛在你記憶中消失。只願你忘記痛苦，忘記背叛，忘記我……曾是你尊敬的父親。」男人說完。緩緩合上眼睛。隨即，他與女人化為煙塵，融入銀光閃爍的靈語樹，風一般地旋進黑暗的空間。
緹雅能聽到維蘭逐漸急促的呼吸聲，她再次回望時，他痛苦的目光已被朦朧淚水覆蓋。維蘭父親身後的女人，就是卡斯諾爾大陸第一位惡魔契約者。芝露吧。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看到她。
緹雅有些失落。她原以為維蘭的「恐懼之源」會和自己有關，現在看來，緹雅.聖.裡格對他的影響還不算深重。她輕歎一聲，轉眸望向神情沉穩的薩麥爾。比起其他人。她更想知道，薩麥爾最絕望無助的經歷是什麼。
「什麼東西？」維蘭突然冒出句充滿困惑的話。緹雅正滿懷期待地見識薩麥爾的「恐懼之源」，聽到維蘭的聲音，立刻精神抖擻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奇怪……這是什麼情況？一個維蘭身前站著另一個維蘭.卡斯諾爾，前面的那個頭也不回地邁步前行，黑色披風隨著身影晃動，走進迷霧瀰漫的叢林裡。
緹雅注視著那個決絕凜冽的背影，竟落下一滴溫潤的淚珠。這是她的記憶。十九歲生日之夜，公主的騎士。維蘭.卡斯諾爾離開深林城堡。緹雅站在窗邊，目送他漆黑的背影消失在迷霧叢林。
緹雅笑了，旋即又低聲抽泣。她不該如此，但或許是神明的力量放大了所有的情感，剎那間，心酸無助、脆弱絕望全部湧襲心間。她措手不及，她還沒準備好面對自己的「恐懼之源」。
維蘭看著緹雅上下起伏的肩膀，聽見她微弱的啜泣聲，心痛難忍。在這個挖掘將他們心中最脆弱部分挖掘出來展現在眾人面前的空間裡，他沒有必要繼續偽裝。他伸手握住緹雅的肩膀，將她拽進自己懷裡，緊緊擁住她纖細的身體。
「緹雅……」他輕聲呼喚著，聲音已近哽咽。
維蘭的懷抱很溫暖，在緹雅的記憶裡，他從未如此認真用力地擁抱過她。緹雅也不由地抬起胳膊，環住他微顫的脊背。此時此刻，彷彿所有前塵舊事、恩怨悲歡都已散盡，兩人就像歷經生死磨難，久別重逢的戀人，緊緊相擁，不願放手。
「甜蜜時光到此為止吧。該出發了，緹雅。」薩麥爾淡漠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緹雅溫柔的血液頓時從沸點降到了零度。要知道，維蘭.卡斯諾爾和緹雅.聖.裡格的深情一抱，發生幾率非常之微小，如今好不容易成真一次，這令人感動的場景又被薩麥爾生硬地破壞了。
緹雅輕柔地推開依然沉浸在濃情中的維蘭，緩步走到薩麥爾身前，盯著他猶豫深藍寶石的眼眸，微微牽動嘴角。
「不看到我們所有人的『恐懼之源』，瑪爾斯不會放行。」緹雅語氣平和。她和瑪爾斯一樣，期待看到薩麥爾的「恐懼之源」。
「走吧，緹雅。」薩麥爾說著，垂眸抬手，向前方打出一個冥煜。耀眼的金色光束衝向黑暗，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像是堅硬的東西在衝擊中破碎的聲音。隨後，星光灑落，真實的景象展現在他們周圍。
沒有稻草人和怪物蠕動的觸鬚、沒有金光閃閃的天使戰士、沒有維蘭的父親和芝露，亦沒有暗夜精靈漆黑的背影。他們站在星光照耀的樹林裡。樹木高矮不一，並不密集。枝葉晶瑩剔透、水潤豐澤，還有一些難得一見的樹精在其間飛舞。
「真美……」艾米麗看著可愛的樹精，不由地發出讚歎。
「我們還沒有看到你的——」緹雅疑惑地望向薩麥爾英俊的側臉，欲言又止。
「我從不知道，恐懼為何物。」薩麥爾說著，微笑轉身，邁步走向樹林深處。(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