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朋友敵人 文 / 香貓
我依然做詩人。穿過了一支支冥想曲，由此可以聆聽星辰的奏鳴。我依然使用我的**，所以，我擲入靈魂中的詩句，並不會全部變成灰燼。
——《卡斯諾爾的詩人》
維蘭並未追趕緹雅，他感覺壓抑得透不過氣，拒絕了梵卓深談的邀請，逕自回到卡斯諾爾懸山，把自己關進房間。但很快，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擾亂了他本就難以平靜的心情。
「走開！」維蘭帶著怒氣吼道，他不想見任何人。
「我進來了。」是琉卡的聲音。他完全無視維蘭的指令，推開並未上鎖的房門，緩步走到維蘭身後。
「沒聽清我的話嗎？」維蘭側轉身體，目光冰冷地斜睨著他。
「你需要傾訴。」琉卡語氣平和，唇邊掛著淺淡的笑容。「尤其是在他也向我講述了同樣的事實之後——」
「他？」
「瑞米爾。」
維蘭盯著琉卡，沉默半響，深深地歎了口氣。
「如果我沒猜錯，緹雅又送給你一個『驚喜』。」琉卡微笑輕語。
「我真的不明白——」維蘭欲言又止，握緊雙拳。
「雖然可能會讓你更加氣憤，但我不得不說，這回，我能理解緹雅的選擇。」琉卡說著，悠哉地坐在桌邊，舉目仰望維蘭困惑的容顏。
維蘭盯著琉卡，哭笑不得地「哼」了一聲。
「戰爭的結局永遠都是和平，而不經歷戰爭就收穫的和平，你不認為。它是虛幻而充滿危機的麼？」琉卡沉聲發問，未等維蘭回答，又繼續道：「沒有惡魔，卡斯諾爾大陸就不會遭遇外敵入侵嗎？人類世界的文明也在飛速前進。他們會變得越來越強大，超乎我們想像。」
「所以你想告訴我，終有一天。人類也會變成我們的敵人？」維蘭皺著眉，語氣冷漠地反問。
「很有可能。如果我們不建立強大的軍隊，或許終有一天，會被人類奴役。卡斯諾爾大陸歷經磨難，如今既已踏上整合與歸一之途，就應繼續走下去。維蘭，難道你對自己、對精靈戰士沒有信心？」琉卡語氣誠懇。
「怎麼會沒有信心？我只是。更在意同胞的生命。」維蘭低聲回應。
琉卡專注地望著他，許久沒有說話。
「當然，聽你說完，我心裡舒暢多了，你都可以理解緹雅。我又怎能繼續生她的氣呢？」維蘭輕歎道，目光裡閃爍著些許憂傷。
「在大多數人眼中，你已不再是曾經的少年，從裡到外，都發生了質變。的確，如今的你，更加成熟、穩重、堅強，甚至偶爾會令人覺得冷酷無情，我亦有過這樣的錯覺。但現在看來。我心中那隱秘而不確定的判斷，還是有它存在的理由。你的靈魂，依然充滿溫柔又脆弱的情感。」琉卡的聲音一如他話語的內容，柔和而深沉。
維蘭迎著他的目光，自嘲地笑了笑，繼而垂下眼簾。
「琉卡。」維蘭輕聲呼喚。語氣中流露出的疲憊令人心疼。「我感到孤獨。儘管身處精靈界的中心，儘管身邊有許多美麗的女人、忠誠的戰士，但我渴望靠近的人，似乎永遠都在一步之遙。我越來越不懂她，看不清她，感受不到她的真實情感，就算擁她入懷，卻依然感覺遠隔千里。琉卡，你知道嗎，我為王的理想不僅是為了大陸的和平，亦是為她而立，我想，只有我成為真正的王者，才可以正大光明地擁有她，才能讓大陸徹底接納她，我渴望她，我愛她，但是我——」
維蘭欲言又止，抬起眼簾又緩緩落下。
琉卡沒有立即回應，維蘭的一番真情傾訴，並不在他意料之外。因為鮮為人知的戰神詛咒，緹雅不得不與維蘭保持距離，維蘭理所當然會感覺到孤獨和不安，努力靠近，卻總是隔著一層掀不起來的紗，真心傾訴，對方卻始終不能敞開心扉，想要索問，卻害怕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琉卡理解維蘭的心情，但他隱約發覺事情並不像表現上看起來那樣簡單。最初之際，緹雅對暗夜王子執著和隱忍的愛，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她無怨無悔地付出，而維蘭卻一再抗拒、壓抑他的真心。如今，維蘭掙脫束縛，徹底釋放自己的情感，緹雅卻變得越來越沉寂，這一切，僅僅是因為戰神的詛咒麼……
「你在想什麼？」維蘭突然發問，琉卡思緒中斷，從沉思發呆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我在想——」琉卡望著他清冷的眼眸，欲言又止。
我在想，是否應該將戰神的詛咒告訴你。
琉卡在心底自語，思索片刻，輕聲道：「我不知道，是應該羨慕你呢，還是應該安慰你。」
維蘭笑著搖搖頭，眼中泛著苦澀。
「嘉蒂絲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她告訴我一些事實真相，並且再次堅定地表達了她至死追隨你的信念。」琉卡話鋒一轉，更換了討論的對象。
「嘉蒂絲讓我很感動。」維蘭幽聲道，臉上顯出溫暖柔情。
「嘉蒂絲是我我唯一的親人，我比你更在意，更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希望、悲傷和執著的愛。她對我說『維蘭已經有一些愛我了，雖然很少很微弱，但我知道，那是愛』——現在，維蘭，我想聽到你親口告訴我，事實是這樣麼？你是否能一如既往，善待我的妹妹？」琉卡認真地看著維蘭，語氣沉穩。
「是的，我會善待她。」維蘭沒有任何猶豫，平靜回答。「我會留住這一點點微弱的愛，如果有可能，我也會試著讓它生長。」
「一個優秀男人的生命中總會遇到很多女人，他可以同時擁有她們，也可以將不同的情感傾注於每個女人。我想。現在，你一定已經理解並原諒了你的父親。」琉卡望著他，目光真誠。
「嗯。」維蘭簡單地應了一聲，輕輕歎了口氣。
「我體內芝露的能量。多少存留了一些她的情感記憶，我能夠體會到……」琉卡聲音漸弱，垂下眼簾。渀佛在用心感應著意識的流動。
「我會善待身邊的女人，尤其是嘉蒂絲。請放心。」維蘭說著，將右手搭在琉卡的肩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就算是為了我。」琉卡略帶調侃地說道，頑皮地衝他擠了下眼睛。
維蘭握起拳頭，杵了他一下，兩人相視而笑。之前陰鬱的氣氛已不復存在。
「啊，對了。」琉卡說著，起身走到窗邊，向外面望了望，又將目光轉回維蘭臉上。「意外促成赤焰族的歸附。聯姻之舉整合了水澤族，那麼，光之一族呢？修安.米里昂不會輕易放棄自主權，菲希爾的死已經讓他產生牴觸情緒，他最近很少參與訓練，而光之一族中的那些頂級結界師和戰士，也頗為消極。」
「你說的這些，我都看在眼裡。」維蘭神色嚴峻。「菲希爾的死對修安打擊很大，光之一族又是大陸最團結最獨立的族群。米里昂家族的號召無人能取代，修安的一舉一動都是整個族群的導向。這也是我想要避免戰爭、選擇瑞米爾立場的原因之一。」
「那麼，現在？」琉卡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專注地凝視維蘭。
「決定權在緹雅手中。瑞米爾或許不會輕易放棄，但我相信，倔強的惡魔公主也絕對不會改變主意。即是如此。一切回到正軌。光之一族擁有大陸最優秀的結界師和弓箭手，更不乏學識淵博的智者和建築家，若不能將他們歸入集權體系，便是巨大的失誤。」維蘭停頓下來，若有所思地盯著琉卡。
「你有想法了。」琉卡面露淺笑，語氣肯定地說道。
「如果緹雅最終改變主意，我就不必這麼做了，這不是我所希望的方式……」維蘭呢喃低語。「我不知道，是否應該繼續等待——」
「不要等待，去做吧！」琉卡鼓勵道。
「你說，瑞米爾會不會把他和我們說的那些話，公之於眾，擾亂大陸的秩序，讓大家一起逼迫緹雅——」
「放心，他沒這麼無聊！」琉卡拍著他的肩膀，微笑道：「瑞米爾和光明神，都會遵守蒼穹密令的原則，不會背離他們對卡斯諾爾大陸的承諾。」
「你似乎很瞭解他們。」維蘭斜睨著琉卡，眼中掠過一絲疑慮。
「啊，我只是——」琉卡說著，點了點自己的額頭。「我只是，比你更善於分析。」
「哦，你真偉大，英勇的琉卡.塞拉莫！」維蘭故作誇張地讚頌道，繼而搖頭笑了笑，轉身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歎了口氣。
「謝謝你來和我談心，琉卡。」他語氣真誠，雙手交握搭在腹部。「現在，我需要安靜地想一想，你先回去吧。」
「好的。」琉卡回應道，腳步輕盈地離開房間，從迴廊的窗子跳下，落在暗夜城堡僻靜的後花園裡。
「謝謝你，琉卡。」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但四周除了琉卡，並未出現其他人的身影。
「這一聲接一聲的『謝謝』，真讓我受寵若驚。」琉卡調侃道，四下環顧，壓低音量說：「出來吧，這裡暫時不會有人來。」
一個纖細的身影自樹後顯現，她悠然地看了琉卡一眼，又舉目望向高聳入雲的城堡頂端。
「我發現自己說起謊來，還像當初騙你那樣鎮定自若。」琉卡緩步走到她面前，故作憂鬱地感慨道，渀佛在回憶什麼轟轟烈烈的往事。
「瑞米爾利用維蘭，我請求你的幫助，公平合理。」緹雅淺笑低語。
「不用說的那麼唯美，本質不都是利用麼？」琉卡說著，一手掐腰，一手拍在她肩上，露出一副邪氣十足的樣子。「不過，我心甘情願。」他湊近緹雅的臉龐，補充了一句。
「你貧嘴的時候，總能讓我想起最初相遇的時光。」緹雅望著他，眼中泛起些許哀愁。
「在神明領地，你拯救了我，不僅是生命，還有靈魂。」琉卡說著，輕柔地擁住她。「我沒有告訴他，關於瑪爾斯的詛咒，我隻字未提，以後也不會說。所以不用擔心，緹雅，勇敢地走下去，我會陪伴在維蘭身邊，做你的朋友，做你的敵人。」(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