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章 ：無為之人？ 文 / 星天螢火
大院，高牆，寒風凜冽。
一群錦衣玉帶的少年郎，如同石像般站立風中。稍帶稚嫩面龐上，皆有一種難以壓抑的激動。儘管有些少年的臉上，還看得出幾分文秀或頑劣、一點紈性或怯弱。可是此時，他們卻如同嚴律之下的士兵，全體靜靜地待在寒風薄雪之下，一動不動。
巨鼎古樸，饕餮龍紋，聳立於高台之上。
這是可以測試潛力的聖鼎，任何人只要自鼎內勺出聖水，滴血而驗，就能看到自身資質和未來的潛力。
今天，測試在即，教台下這些即將決定一生命運的少年郎們，如何不緊張以對？
但，少年隊列中有一人。
卻是神色淡然。
神似止水。
與周圍眾人那種難禁緊張或者強抑激動的神情，大相逕庭。
這位與眾不同的年輕人，就是父母皆失蹤多年僅僅遺下獨子一人的葉氏之後，葉揚。
隨著長輩們起立相邀，一位專門負責測試潛力的鼎使，自內間步出。此老鬚髮俱白如雪，卻鶴髮童顏，一雙鷹目銳利之極，彷彿能直接看透軀體，洞悉人心。
鼎使老人的出現，讓場下的少年們，禁不住產生了一陣輕微的騷亂。
在接下來的幾刻鐘裡，這位鼎使老人的宣佈，將帶給他們一生的變化，沒有人敢喘上一口大氣。
台上一群長者，正默默靜坐，等待新生代帶來的驚喜。
第一位少年被點名上台。
他強壓緊張，以微微顫抖的手，自巨鼎內輕輕勺出一碗聖水，滴血其內。
一陣微弱的光芒閃動，極快，眨眼間，已不可見。
「趙傑，開三脈，命屬金氣，小成之人。」
第一人上台測試完畢，大院中央，那位長鬚白袍的鼎使老人，已自碗內聖水散發的微光洞徹一切秘密，他中氣十足地宣佈出結果。他所說的一字一句，將直接決定這位少年未來的一生走向。無論貴賤，無論優劣，鼎使老人他的宣讀，就是他們以後注定要背負一生的命運。
聽到小成二字，台下眾多中年男子中，都露出了讚賞的神色。
測試中能達小成之境，已經相當不錯了。
小成之境。
已經是百中無一的精英。
那位名叫趙傑的少年，欣喜若狂地跳了起來，又在第一時間，飛奔下台，撲向笑逐顏開地迎接他的父母。
「林子豪，開兩脈，命屬火氣，尋常之人。」隨著另一名少年上台，命運也展開了新的一頁。尋常之人的評語，是絕大部分人的寫照。雖說有人力勝天的時候，但是碌碌眾生，又有幾個人能突破自身，成就非凡功業？
開奇經八脈，證五行命相，這個測試，就是少年郎們一生的預判。
能跳脫命運之人，廖若晨星。
名叫林子豪的少年一聽，神色黯然，就連準備迎接兒子的父母，也滿臉沮喪。
「柳媚，開四脈，命屬……水木二氣，大成之人。」第三位，是個相貌上佳的明艷女子，她滴血之後，碗中散發一陣華光，宣讀的鼎使老人忽然一頓，喜形於色，忍不住大聲疾呼。
「嘩……」
聽到大成的評論，無論站立的少年郎還是台下眾多家長，都不禁低聲嘩然。台上諸位族中長者，也都一臉驚喜的模樣。大成之人，日後必有非凡成就。
可惜……她是女兒身。
歡喜過後，長者們馬上冷靜下來。
這名少女，或是不錯的籌碼，若用於大族聯姻，定能讓家族更上層樓。
一句大成的評語，氣氛馬上變得更加熱烈。少年們都希望，這樣評語會落到自己頭上。台下的家長，也熱切期盼自己的兒女能夠魚躍龍門，一朝翻身，成為未來的棟樑之材，為家族爭光。
「孫仁，開二脈，命屬土氣，尋常之人。」
轉眼間，宣讀的鼎使老人，又決定了另一個少年的命運。
大成之人的評估，儘管大家都渴望得到它，但不可能有那樣多，天才，畢竟是少數。
尋常之人。
才是芸芸眾生最大的數量群體。
但少年們已經被大成二字刺激到了，臉上的激動更現，一個個心跳加速。好像輪到他們自己時，同樣也會得到『大成』的評定一般。每個人，都擁有一個顆成為強者的心，誰不想高高在上成為人上之人。只是現實，只有極少一部分人才能夢想成真。
在這群少年當中，有一個與他們格格不入的身影。
葉揚。
他沒有熱切的眼神，臉上一片風輕雲淡，好像今天這種決定命運的日子，只是一場街頭藝戲。看著大院中央的聖鼎和鼎使老人的逐一宣佈，少年反而陷入一種入神的思考。儘管相貌稚嫩，但在那清澈的眼眸內，隱有著一種與少年人截然不同的成熟和睿智。
「葉揚……葉揚……叫你呢，你，耳朵聾啦？」
負責接引少年們上台測試的高瘦漢子，伸手狠狠地推了一把，將神遊太虛的葉揚，推了個踉蹌，差點摔倒。
「嗯？」
名叫葉揚少年被推一把，立即回過神來。
接引漢子的無禮，他也沒有放在心上。慢步走到大鼎前，取來一碗，勺出聖水，往內滴血，一切依照測試的程序進行，然後，將碗端到宣讀的鼎使老人面前。
淡然的目光，心如止水的神態，讓鼎使老人眼前一亮。
在這種決定命運的時候，能夠如此輕鬆應對，只有極少數資質上佳的名門子弟才有如此從容。
可是，這種讚賞在瞬息之間。
又馬上化為歎息。
「葉揚，經脈禁閉，五行不醒……無為之人。」
宣讀的鼎使老人話一出口，全場立即鴉雀無聲。無論台下漢子，還是台上長者們，都為之一窒。無為之人這樣的評論，意思就是廢人。如果尋常之人是庸碌一生命運囚禁中等待釋放的平凡之輩，那麼最渣最廢的無為之人，就是絕望的終身監禁。
這種人，終生都不可能有出頭之日。
經脈半開或未開，五行未醒，也可假以時日，通過後天的努力和奮鬥破開，逆天改命。可是經脈禁閉，五行不醒，那即是終生無望的『噩夢』。
這種分別，無異於『沒有上學』跟『天生傻子』的差別。
前者也許是因為努力不足，後者卻是先天缺憾。
經脈禁閉，五行不醒。
就等於是廢人！
對這種結果，葉揚卻意外的平靜。他的一生已經判決，注定是無望的『廢人』行列。可是，他並沒有失望或傷心，臉上淡然，似乎這件事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宣讀的鼎使老人閃過一絲疑惑，卻沒有過問。
世家大族之事。
個中複雜。
自有家主長老過問，輪不到他一個測試的外人插手。
更何況，他是應宗門之命來這裡評測後輩資質的，其餘俗世事務，不便過多干涉。無論這個少年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麼事，都跟他無關。
「呸。」接引漢子看到葉揚淡然離場，不禁鄙視地啐吐了一口：「好一個垃圾，果然是有爹生沒娘養的瘟貨。」
台上的長者們，出奇的一片寂靜。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家族中，已經有百年時間，沒有出現過經脈禁閉，五行不醒的廢人了。現在忽然出現，真不知是否某種不好的預兆。而且這個廢人，竟然還是那個人的兒子。個別的長者，心中都暗暗歎惜。虎父犬子，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
台上長者中，有位長鬚老人微微抬手，似乎想開口挽留，但看葉揚那緩步離開的身影，舉言又止。
「柳笙，開六脈，命屬金水二氣，人傑。」
宣讀的鼎使老人忽然大吼一聲，立即將眾人的思緒都拉了回來，一句『人傑』，讓台上台下的人們再度陷入靜默當中。不過，這回不是廢人出現的錯愕，而是震驚，狂喜襲來後不敢置信的震驚。
竟然出了人傑？
天哪，沒想到今天有『人傑』這種百年不遇的絕世天才誕生！
台上長者們都站了起來，臉上皆一片喜色。
看到這種情形，所有人都知道，今年，評出一個『人傑』的柳家，已經注定崛起了。更何況，柳家還有一個『大成』資質的女兒，如果用作聯姻，肯定也能為柳家爭取到一個名門大族的支持。
此時葉揚離開的背影，漸遠。
別說有『人傑』的誕生，就是沒有，也沒人會多看他這個無父無母又『無為』的廢柴一眼！
*********
「少爺，評測結果怎麼說？」
回到家中，一名素衣斑發的老人，快步迎了上來，一臉關切。
「經脈禁閉，五行不醒。」葉揚頓了頓，決定還是如實回答。評估結果不可能隱瞞，族中遲早傳開，儘管對這位老僕的關懷於心不忍，但葉揚依然直說不幸事實。
老人一聽，臉色急變。
整個人彷彿瞬間就蒼老了十年。
那驚惶的雙目，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口中喃喃自語不止：「怎麼會，不可能，當年老爺他……少爺，是不是什麼地方弄錯了？這不可能啊，這絕對不可能的！」
「林伯，無須傷心，評測結果確實如此。」葉揚反過來安慰老人，似乎『無為之人』不是他，而是悲切激動的林伯。
「少爺，您……」看到葉揚臉上淡然自若古井不波的神情，林伯反而說不出話了。
「我沒事的，林伯，你別擔心。我有點累了，先去休息一下，你忙吧！」葉揚伸手，反過來安慰對方，輕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又點點頭，然後轉身，返向自己的房間。看見這間院子裡熟悉的一草一木，心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大院子，恐怕也住不了多久了。這個庭院雖是那個從未謀面的父親的遺產，現在怕是保不住了。要知道，廢人是沒有資格住在『內院』的。
「少爺，您可別做傻事啊！」林伯追了上來，捉住葉揚的肩膀，急切地勸道。
葉揚聽了，心裡忽然有點暖暖的感動，但臉上卻不表現出來，放輕聲音回復這個忠心耿耿的老僕，道：「林伯，我真的沒事，只是想休息一下，開飯了再來叫我，晚上做我最愛吃甜酸骨，好不？」
「好好好，少爺要吃什麼都行，千萬別想不開！想要什麼，儘管吩咐老奴去辦就是……」
「去吧！」
葉揚返回房中，隱隱還聽到林伯的低語，一個勁『不可能，這不可能』的喃喃自語。想必，他到現在還難以置信，自己的少爺會是個八脈禁閉，五行不醒的廢人。可能是父親的出色，讓他無法相信會生出這樣一個後代。
但，在葉揚看來，發生這種事，再正常不過了。
綿針封穴，劇毒入髒。
這樣若還不是八脈禁閉五行不醒的廢人，那才叫怪事！
看到房中爐香裊裊，葉揚腦海中不禁思如潮湧：「我來到這個地方，到底算是轉生，還是穿越？」
回憶以前的一切。
葉揚，靜靜地陷入了沉思。
作為藍色星球最後一個修真者，葉揚比任何一個前輩都要努力。可是，在那個以發展實證科技為主，卻污染得靈氣枯竭的星球，已經不再適合任何修真者生存了。即使他天賦再高，努力百倍，也沒能取得任何成就。就像師傅說的那樣，放在五百年前，在師父還很年輕的時候，葉揚這樣有絕世天資的弟子，搶都搶不來。可是，時至後世的今日，世間能跟師父他老人家搶弟子的修真者，通通都不在人世了。
那怕他的天賦仿如太陽、光芒萬丈，也勢必在俗世間蒙塵。
師傅一直都覺得很對不起葉揚，認為他浪費了一件世間至寶，一顆本來可能超凡入聖的修煉種子。
葉揚的修練。
的確也比任何人都快。
但是，靈氣枯竭的環境，殘酷的外因條件限制，讓他天賦再高，也難以寸進。他的修練，在師父的歎息聲中，走到了盡頭。即使師傅傾囊相授，也用盡所有的資源，最終，葉揚也未能更進一步。
他的修行停留在第三重天之境，無論如何努力，也再沒有寸進。
踏入第四重天。
成為奢望！
師傅修行境界本來就不算很高，雖有延壽，遠勝普遍人，但也逃不過生死的天命。在失望和自責中，師父他老人家帶著遺憾，坐化離世。
葉揚卻沒有完全死心。
轉而開啟其它門路，希望能開闢新路。
因為後世的修真者都不在世了，師傅收集了海量的修真秘籍。一些是其他修真者臨終前的托本，一些是不知名道友遺留下來卻又無人能識的古本。為了愛徒葉揚，那個百年不出世的師傅，跑遍了大江南北，踏遍國內的名山大川。
按照繼承而言，葉揚可以說博取百家。
可惜，在靈氣枯竭的藍色星球，就等於沒有水的海洋，魚兒成長再迅速，最終也活不下去，澤竭而絕。這並非當代就是如此，據說早在數千年前，自封神開始，靈氣就開始不斷衰竭，後世每況愈下。
在師傅仙逝數年後。
葉揚在煉丹上面，找到一絲希望。
儘管假藥遍地且靈藥不再，可是丹道，也算是一門極致之道，葉揚發現，某種奇門秘法中，金石玉骨，亦可入爐為藥。但是，這麼奇特的煉藥方法，自是大違天道自然的，對修煉人的身體更有大害。葉揚為了修練，為了達成師傅當年的心願，一念之差，步入岐路當中。
花費無數心血，長時間苦修鑽研，終於參悟出了煉就『通天丹』的遠古秘方。
可惜，在丹成之際。
天降怒雷。
葉揚本人連同結丹之鼎，一同灰飛煙滅。
再次醒來之際，入眼已是另一個世界。魂之所入，是另一個世界綿針封穴劇毒入髒的無魂之體。讓葉揚驚喜的是，剛剛接觸，就愕然發現這個世間靈氣豐足，無人吸納，浩瀚如海，一時間，他還不敢判斷，那道將自己滅頂的天雷，到底是一次『天罰』，還是一個『天賜』？
不管如何，葉揚，他變成了另一個人。
同名同姓。
變成了另一個世界的家族子弟，另一個世界的葉揚。
這個靈氣豐足的世界，將會是他未來修煉的天堂。得此環境，有如魚龍入海，未來不僅可達成師父當年的遺願，甚至能更上層樓，乘風而起，化作萬里鯤鵬，直上九天，追尋那傳說中的無盡天道。儘管，現在的外因也有所限制，父母雙親失蹤多年，家財散盡，同時不被為誰所害，身中劇毒，綿針封穴。葉揚仍然相信，自己一定會成功，在這個靈氣豐足得仿如無際海洋的新世界裡，他不會再讓師傅失望，不會再讓自己走上怒雷轟頂的修真岐途。
靈氣如海，他這條小小的魚兒，必將游弋千里，再扶搖直起，以後世間再無一物可擋。
無財，無勢，無健康之軀。
這些根本不重要。
在這個世界裡，即使他一無所有，也還有整個修真界遺留的無數奇經秘典作為後盾。
前一世，他奮鬥半生，終究無法逆天，在修真界中至死都是無為之人。
但是這一世。
絕對不會再是無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