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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四章 遊學 文 / 曳尾於塗中

    時間已經走到1995年10月,兩年多閉關苦修《離塵》的成果也漸漸體現在我的身上,對於已經能夠辟榖的我來說,擺脫那一成不變的辟榖丹才是最大的成果。雖說那東西一開始吃感覺還好,可吃多了在與我媽做的飯、松純大師拿來的素齋一比,天上地下雲泥之別就顯現出來了;再說,夫子也曾經曰過:「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麼,有朝一日能吃上一頓孔府的宴席,真真是當時還幼小的我的天大的夢想呢。

    找到師父,向他報告了這兩年的成果,並把一些修煉時不懂的問題拋給他,他也不厭其煩耐心給我解答,這麼長時間的修煉對於《真經》的領悟也算是登堂入室了。然後他要帶我一起下山,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到我十歲的生日了。

    按我們常州的習俗,孩子十週歲的生日是要大擺宴席招待親朋好友的。本來老爹說是要飯店裡請,但老太太說還是家裡面辦吧,也熱鬧,喊個廚子到家裡面來弄就是了。像這些民俗之類的事情,家裡一向是以老太太的意志為準,既然她這麼說,那就這麼辦吧。

    於是就由廚子擬好了菜單,我爹和兩個阿伯去採購了,然後我娘和奶奶姑姑們則是去買面、糖果、點心之類的,再後寫請柬的工作就交給了師父。

    傍晚,菜和點心都買了回來,於是我老爹就帶著阿伯姑父們開始整治食材:把鱔魚洗乾淨,然後把身上的一層粘液用開水燙掉;甲魚的裙邊有一層角質,也要用開水燙下然後剝掉。我奶奶和姑姑們則是在把點心分成一份一份,據說每份要八樣,這樣子才吉利;娘和伯母們則是在擇菜,同時也是家長裡短地閒聊;好容易師父的請柬都寫好了,就讓三個阿哥給親戚們送去。晚上,廚師過來把食材過水的過水,肉圓炸好,一天就過去了。

    第二天,也是95年的10月9號,我終於迎來了十週歲的生日。家裡滿滿地擺了20來桌,奶奶那邊的親戚,父親的姊妹、發小和生意上的夥伴,媽媽的娘舅們,還有周圍鄰居家每戶來一人,坐的滿滿當當。姥爺姥姥則是帶來了20多盒蛋糕,一年見不上幾面,姥姥把我摟在懷裡寶貝得不得了。

    父親致完詞,就開席了。他領著我先是給師父敬酒,然後又去各個長輩那裡敬了一圈,不多時候已經醉醺醺的了。大家也喝得開心,吃得盡興,熱熱鬧鬧的這個十歲的生日就算是過了。

    又留了一宿,師父向我爹辭行了,說讓我在家待一段時間吧,他要出去打點些事情,並且囑咐我記得修煉,不要懈怠。我點頭應是,然後和父親一起送別師父。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間就新年了。這段時間一直和父母老太太住在一起,彷彿他們要把多少年缺失的愛全部找補回來。我白天就和周圍領居們的小孩玩彈珠、打卡片、還有一款叫做「小霸王」的遊戲機;晚上就用修煉代替睡眠,每天500個字一定要寫,經典要時常溫故。日子過得充實而又滿足。

    新年過後的元宵晚上,和小朋友們點著兔子燈在周圍的小區繞了一圈,回到家中,師父竟然在,看樣子我沒有拘束的跳脫生活就要告一段落了。

    「這次我過來,是要帶允瑄去遊學的。夫子說讀萬卷書還需行萬里路呢,我要帶他出去轉轉,見識這精彩的世界,目睹這廣闊的河山。」師父說完,父親就點頭同意了,只是天晚,等明天天亮再走。其實對於父母親和老太太來說,能有這近仨月的相聚就滿足了,畢竟兒孫自己的路還是要由他自己走。

    天亮,師父帶著我作別父母,回茅山拿行李。行李不多,道袍一領、橫笛一管、圍棋黑白子各一盒、棋坪一方,由我背著就開始了遊學之路。

    「這次遊學,該讓你實踐《濟世》篇了。」師父說到,「唐代藥王孫思邈說大醫精誠,我要告誡你的是:仁心仁術,先有仁心,才能掌握仁術。醫術乃是得自天授,以醫術牟利者,必遭天譴!還記得當初我讓你發的誓麼?」

    我趕忙又把誓言說了一遍:「我,殷允瑄,絕不將師父所傳授的道術和醫術用作牟利,否則身死道消,永墮輪迴!」

    師父這才接下去說:「你現在修道也已經入門了,知道對於修道之人來說,身死道消是多麼嚴重,希望你一輩子謹記啊!」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於是我們開始了漫長的五年遊學。一開始見到病症,師父總是讓我先上手,通過元氣來診斷病人的病症,並且用藥需得先和師父交流,才能開方。而我和師父兩個人,一個鬚髮皆白,頗有些仙風道骨,一看就是有道行的人;一個粉雕玉琢,斜背著一個藥箱,賣相都還不錯。只是讓我來診病他們頗有些將信將疑,不過我們在一地總會停留一段時間,有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們這才開始信任接納。而且師父用孫思邈真人的《備急千金要方》中「自古名賢治病,多用生命以濟危急,雖曰賤畜貴人,至於愛命人畜一也。損彼益己,物情同患,況於人呼!夫殺生求生,去生更遠。吾今此方所以不用生命為藥者,良由此也。」告誡我:最好能不用動物入藥。

    令我感到驚訝的是,師父竟然和很多國寶級的烹飪大師都認識,自打吃過那些大師們做過的菜後,才深感這麼多年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終於明白為何2500年前夫子也不禁口腹之慾了,於是就央求師父幫我引薦烹飪名師。對於普通人學廚最難的刀工,我反而因為學過《真經》的關係,元氣在體內能收放自如而最好掌握。每到一地,就由師父帶著遍訪當地的名廚,久而久之,我烹飪的技藝竟是突飛猛進,連師父也不再辟榖,而是由我來料理三餐。

    師父還說:「音樂能養性,圍棋是哲學。」就在遊學的間隙中教我,並囑咐我勤加練習。

    途中,還有件軼事,當初獨到《紅樓夢》的時候,雖說對賈寶玉的無能而十分不齒,但對書中的十二衩悲劇還是有些於心不忍。尤其是有一回說到冷香丸,我問師父這個藥丸的作用,他也說不清楚,於是我就採集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的白英蓉蕊十二兩,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這四樣花蕊,在第二年春分這日曬乾,一齊研好。又要雨水這日的雨水十二錢,白露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這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把這四樣水調勻,再加十二錢蜂蜜,十二錢白糖,製作成龍眼大的十二顆丸子,盛在舊磁壇內,埋在茅山的一顆樹齡百年的花根底下,權當一樂。

    這五年,隨著醫人的增多,雖然大多是缺醫少藥的窮人,但也有重症纏身的富商巨宦,建立了豐富的人脈,而師父對於治不治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壽終正寢者不為其延命,其他善者惡者自由俗世的律法和執掌輪迴的閻羅來處置,與醫者無干。

    而最讓我激動的,是在14歲那年,遊歷經山東曲阜,才終於圓了我小時候就立下的夢想:看看孔子故居,見見孔子後人的埋骨之地,拜拜侍立在聖人周圍和聖人共享祭祀的古聖先賢麼,才終於嘗到了慕名已久的孔府家宴。

    眨眼間,我已經十五歲了,師父因為這些年的風塵僕僕和餐風露宿而愈顯蒼老,眼神也變得更加黯淡,以前雖然也是白鬚白髮,可鬚髮都有光澤,現在卻像乾枯的樹枝一般缺少水分,即使我不通卜筮,也知道師父已經時日無多了。

    這一天,師父對我說:「回茅山吧。」語氣很是虛弱。我聽聞此,眼睛不禁濕潤,從三歲到現在,這12年來,師父引我入門,教我道理,和師父相處的時間比和父母在一起的時間還長得多。我沉重地點點頭,虛攙著師父,而他也沒拒絕,一路回到茅山。

    2000年的7月15日,在全國人喜迎新千年的時候,師父也終於走到了人生的盡頭。師父這一生,生於1880光緒年間,期間歷經政變戰亂,尤其是1938年陳毅元帥在這裡抗戰的時候,更是憑借他的醫術救活救治了無數革命者。而建國後的這麼多年裡,只要有百姓求到他門上,也一定贈醫施藥,卻從不留名。在他最後的日子裡,也凝聚自己的心神為我寫了一幅字:「君子慎獨」,並且要求我在他死後,將他火化,骨灰撒遍茅山上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塊山石,期望自己死後也能庇護著茅山的山山水水和一方生靈。

    我在父親的幫助下收斂好師父的遺體,松純大師念了一段往生咒,在前殿掌教的見證下,火化了師父的遺體,把師父的骨灰灑在了生養他的茅山之上,然後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把上清真人像捲起來帶走,又對著道觀拜了拜,在父親的陪同下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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