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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一二○回 霸業此生嗟幻夢 佳期七夕締良緣 文 / 梁羽生

    呼圖赫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說道:「師父,這幾個是過路商人,稅吏早已盤查了他們,用不著你老人家費神了。」

    尊勝法王「唔」了一聲,說道:「是麼?這一路來,外國的商人倒是很少見啊!」一面說一面仔細打量笑傲乾坤,越看越是起疑,心裡想道:「你的改容易貌之術雖是高明,騙得過我的徒兒卻騙不過我。好,我且再試他一試。」

    尊勝法王若不經意地走到笑傲乾坤面前,忽他說道:「這位朋友好似在哪裡見過?」話猶未了,一掌就向笑傲乾坤的肩膊拍下。

    拍對方的肩膊也可以當作是一種「親熱」的表示,但以尊勝法王的掌力,倘若是不懷好意,這一掌給他打了下來,笑傲乾坤的琵琶骨只怕也會粉碎。

    笑傲乾坤焉敢給他打中,輕輕一閃,用極巧妙的步法閃開了尊勝法王的一掌,笑道:「我們到處經商,說不定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大師,但卻似乎沒有和大師做過生意。請恕眼拙,只能當做是初次識荊了。」

    呼圖赫道:「這是我的師父尊勝法王,我們蒙古的國師,怎會和你們做過生意?你莫信口胡言!」

    笑傲乾坤道:「這麼說,一定是法王認錯人了。我妄自猜測,還望恕罪。」

    尊勝法王那一掌打了個空,看了笑傲乾坤的身法,已知他是在祁連山下打敗自己的書生。可是以尊勝法王的身份,卻又不能與笑傲乾坤打開天窗來說亮話。要知他是蒙古的國師,是以天下第一高手自負的,倘若給兵士們知道他曾經給笑傲乾坤打敗,他還怎有面子做蒙古的國師。笑傲乾坤也料準了他有這個顧忌。所以用說話擠兌他,暗中點醒他,叫他不敢公然報仇的。

    尊勝法王那次敗在笑傲乾坤手下,引為奇恥大辱,此時雖是不敢在人前抖露出來,但一口氣卻實在是嚥不下去。這剎那間,尊勝法王轉了幾個念頭,心裡想道:「今日若是輕易放過了他,這一掌之仇,不知何時方能報復?」想至此處,殺機陡起,冷冷說道:「就當作是今日初會吧,咱們交交朋友!」伸出手來,待與笑傲乾坤相握。

    笑傲乾坤說道:「一介商人,不敢高攀!」說時遲,那時快,尊勝法王出手如電,已經抓到,笑傲乾坤在他掌力籠罩之下,想要躲閃也難了。

    笑傲乾坤裝著受寵若驚的樣子,伸出手掌,與他一握,卻不待尊勝法王握牢,雙掌一觸便即縮手,輕輕地退了三步,說道:「多蒙法王看得起我,小民這廂有禮了。」笑傲乾坤以上乘的內功卸開尊勝法王的掌力,但仍然不禁後退三步,胸中且覺氣血翻湧,不由得暗暗吃驚!

    尊勝法王打了個哈哈,說道:「原來這位朋友還是位武學行家,老衲失敬了。」他立心報那一掌之仇,卻又不能挑明來說,是以只好裝作剛剛發現笑傲乾坤懂得武功的樣子,才好邀他比試。

    這稅吏雖然是個文官,此時也看出了一點苗頭,知道笑傲乾坤一定不是個普通的商人了。但他還不知道在他們二人之間有那麼一段過節,來往蒙古的各國行商懂得武功那也是平常之事,於是這稅吏湊趣說道:「這幾位朋友敢在兵荒馬亂之中搶做生意,當然是本領不差的了。法王是天下第一高手,難得他賞識你,我看你也不必忙著走了。請得法王點撥你幾招,你一生受用不盡,勝於賺幾個利錢。」

    法王笑道:「你走了眼了,這位朋友豈只『本領不差』,依我看來,恐怕咱們的『金帳武士』也還比不上他呢。點撥我不敢當,來,來,來!咱們就比幾招,印證印證吧。」

    武林中所說的「印證」,意思是指「點到即止」的善意比試。但笑傲乾坤心裡當然明白:尊勝法王是藉比試為名,立心要報那一掌之仇的。事已如斯,笑傲乾坤要躲也躲不了,只好笑道:「我只識幾手三腳貓的功夫,怎配得上向天下第一高手請教?」尊勝法王道:「不必客氣,好壞都試幾招。你不用擔心,我也不會要你性命的。」

    蓬萊魔女忽道:「法王,你是天下第一高手,我們夫妻一同向你請教如何?這樣才不至於失了你的身份。」

    那些蒙古武士聽得國師要和一個商人比試,爭著圍攏來看。他們見蓬萊魔女也要下場,更為興奮,登時轟然叫「好」,紛紛說道:「對,對。夫妻同上,這可熱鬧多了。」「這位小娘子人長得好看,本領想來也是好的。不過,我們的國師天下無人能敵,你們的本領再好也好不過他。國師你可得讓她點兒,別傷了她才好!」這些蒙古武士怎知蓬萊魔女的厲害,油嘴滑舌地亂說一通,只有尊勝法王心裡暗暗叫苦。

    可是尊勝法王給他們左一個「天下第一高手」,右一個「天下第一高手」一捧,又怎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示弱。只好說道:「好吧,反正是彼此印證武功,你們夫妻倆就並肩上吧!」此時他口中所說的「印證」二字,意思已與剛才所說的大不一樣,而是怕華、柳二人當真要令他坍台了。

    蓬萊魔女道:「對不住,我可是要用兵器的啊。」那些武士又笑道:「不錯,不錯。一個婦道人家當然不能用粉拳繡腿和人對打。但小娘子,你也不必顧慮,你用什麼兵器也傷不著我們的國師的。」尊勝法王道:「你儘管用兵器就是,我只是一雙肉掌。好,來吧!」尊勝法王為了保持自己的身份,心中雖是不無怯意,也只能這麼說了。蓬萊魔女亮劍出鞘,「唰」的就是一劍刺去。尊勝法王揮袖一拂,身移步換,卻搶到了笑傲乾坤面前,一掌向他擊下。這是聲東擊西的打法,雙方同時在搶攻勢。

    笑傲乾坤用了一招「拂雲手」化解他的掌力,哪知尊勝法王這一招「龍門三鼓浪」竟是蘊藏著三重力道,第二重力道還不覺得怎樣,第二重力道就猛烈了許多,但也未能搖撼笑傲乾坤。笑傲乾坤解招之後,剛要還招,陡然間第三重力道排山倒海般的湧來,饒是笑傲乾坤內功純厚,也不由得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

    笑傲乾坤暗暗吃驚,這才知道尊勝法王的功力確是非同小可,心裡想道:「幸虧有清瑤助攻,否則單打獨鬥,我絕不是他的對手。」

    殊不知笑傲乾坤固然吃驚,尊勝法王卻更為震駭。他那次在祁連山下吃了笑傲乾坤一掌之虧,是在和武士敦等人連鬥了三場之後的,所以輸得很不服氣,以為當時倘若自己不是強弩之未,只需一掌就可以將笑傲乾坤擊敗。如今事實證明,他全力發出的一掌,雖然稍佔上風,也不過僅僅搖撼了對方而已,並不能就將對方擊敗,亦即是說笑傲乾坤的實力實是在他估計之上。

    蓬萊魔女劍尖剛給盪開,左手拂塵又即揮出,這一拂柔中帶剛,塵尾散開便似千百支利針刺向尊勝法王的多處**道,尊勝法王饒是見多識廣,也未必見過如此古怪的「天罡塵式」。尊勝法王剛剛震退笑傲乾坤,他那第三重掌力亦已成了強弩之末,只能勉強盪開蓬萊魔女的拂塵,卻已不能還擊了。說時遲,那時快,笑傲乾坤已是抽出折扇,退而復上,一招「長河落日」,折扇倏張倏合,同時便出五行劍和判官筆的招數,合扇如刀,削對方的腕骨,扇柄一指,又點到了尊勝法王脅下的愈氣**。

    笑傲乾坤的功力不及尊勝法上,但招數的精奇卻在尊勝法王之上.尤其他用折扇使出的點**功夫,比蓬萊魔女的拂塵襲**還更厲害。尊勝法王雙袖齊揮,盪開了蓬萊魔女的拂塵,也把笑傲乾坤的折扇引過一邊。可是他雖然同時化解了華、柳二人的絕招,一條衣袖亦已給笑傲乾坤的折扇削去了一幅。笑傲乾坤這柄折扇的兩邊扇骨是鑲著鐵片的,但到底不如刀劍之鋒利,現在居然能削去尊勝法王的衣袖,內力即使不及尊勝法王,也是足以驚世駭俗的了。

    尊勝法王又驚又怒,一咬牙根,把平生所學盡都施展出來。他的混元一-功已到爐火純青之境,華、柳二人的兵器要想打到他的身上也還當真不易。而且笑傲乾坤也有一重顧忌:在目前的形勢之下,他是只能令尊勝法王知難而退,不能傷了他的。這一仗想要打得恰到好處,其難可想而知。打到緊處,有一招華、柳二人左右夾攻,眼看尊勝法王已是不能兼顧,非得認輸不行。尊勝法王忽地以攻為守,以極巧妙的招數迫退了蓬萊魔女又化解了笑傲乾坤的妙招。這一招用得險極,尊勝法王解招之後,只覺虎口一麻,原來已給蓬萊魔女的一根塵絲刺進了他的**道了。

    旁觀的許多蒙古武士起初以為他們的國師和這對夫妻比試只是找找開心而已,後來看見華、柳二人本領非凡,才不禁大為驚異,喝彩之聲,此起彼落。但過了一會,彩聲又漸漸疏落下去,因為雙方越鬥越緊,眾武士看得驚心動魄,不知不覺大家都屏息而觀。

    這一招華、柳二人攻得凌厲,尊勝法王也解得奇妙,但在一班武功泛泛之輩看來,卻是看不出其中好處,是以許多旁觀的武士,都只是在注意下一招的變化,並無喝彩聲。

    武士們沒有喝彩,卻忽然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叫出了一個「好」字。此人是個青袍老者,也不知他是十麼時候來的,突然出現在武士的中間。

    武士們凝神觀戰,都未發覺有個陌生人在他們中間,此時被他高聲一叫驚動,在他旁邊的兩個武士怔了一怔,不約而同地向他抓去,一個喝道:「你是什麼人?誰許你到這裡來的?」一個罵道:「你這糟老頭懂得什麼?膽敢在這裡大呼小叫!」兩人話聲未了,忽然又是不約而同地一齊摔倒,兩個人在地上滾作一團。那老者卻是頭也未回,而且雙手籠在袖中,顯然不是他出手打翻這兩個武士。周圍的武士只道他們是互相碰撞而致跌倒,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於是有的人拉起同伴,有的人便圍攏過來,要盤問這個老者。

    蓬萊魔女又驚又喜,原來這個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她的父親柳元宗。蓬萊魔女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這裡和她父親見面,一個「爹」字險些就要叫出口來,笑傲乾坤連忙向她拋個眼色,蓬萊魔女瞿然一省,這才想到如今還不是父女相認之時。

    尊勝法王更是大為驚異,要知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那兩個武士糊里糊塗地摔了一跤自己還是莫名其妙,尊勝法王則已經看出,這個青衣老者用的是「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還幸他功夫沒有使足,要不然這兩個武士吃虧更大。

    此時蓬萊魔女已經給他迫退,由於這老者突然出現,起了一陣騷動,雙方未有繼續交手。尊勝法王趁這當口,自下台階,叫道:「你們休得無禮,請這位老先生過來。」尊勝法王走去招呼柳元宗,停止比武,華、柳二人也樂得就此住手。

    尊勝法王虎口被蓬萊魔女的一根塵絲刺進**道,很是難受,但他內功深湛,仍是動作如常,外表看不出來。尊勝法王有心試試這老者的功夫,走到柳元宗面前,便即合什一禮,說道:「高人駕到,請恕有失迎迓。」尊勝法王這揖用上了他獨門的「混元一-功」,雖然虎口被塵絲所刺,酸麻未止,但這劈空掌力仍是足以開碑裂石。不料只見柳元宗的青袍起了皺紋,而他本人卻競似毫無知覺!

    柳元宗道:「山野鄙夫,怎敢當高人之號?」合什還了一禮。尊勝法王暗暗戒備,絲毫也沒有感覺到對方的內力,正自暗笑多疑,不料忽地如沐春風,初起時只覺丹田有一絲熱氣,轉瞬間便似有一股暖流通過全身。

    尊勝法王又驚又喜,原來他**道受傷,氣血不舒,胸中本是有幾分煩悶之感的,這股暖流通過了全身,登時如沐春風,有說不出的舒服,精神為之一振。尊勝法王這才知道對方是用最上乘的內功,為自己推血過官。平時推血過宮,即使是武學高明之士,也必須手指觸著對方的身體;像柳元宗這樣,距離一丈開外,而能夠默運玄功,替對方推血過宮的情形,饒是尊勝法王見聞廣博,武學深湛,也是從所未見,從所未聞!

    柳元宗絲毫不動聲色,就給尊勝法王醫好了傷,尊勝法王面子得以保全,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驚疑,連忙說道:「老先生慢走,你,你是誰?」邁步向前,伸手拉著柳元宗。他這一拉,一方面是想再試一試柳元宗的功力,一方面也有將他留下與他結交之意。

    柳元宗道:「法王不必多禮。」身形紋絲不動,伸手就與尊勝法王相握,突然間三隻手指已是扣著他的脈門。

    尊勝法王剛才因為柳元宗暗中替他治傷,已知柳元宗對他決無惡意,是以放心和他握手。不料柳元宗突然扣著他的脈門,尊勝法王這一驚非同小可。要知脈門受制,多好的武功也是不能施展,只能任由對方要如何便如何了。

    尊勝法王只道柳元宗要他當場出醜,心中暗暗叫苦,卻不料柳元宗的所為,又一次大出他意料之外,就在他心頭陡然一震之際,柳元宗已是把手鬆開,只見一根塵絲,隨著他的手指飛起,尊勝法王的虎口登時感到輕鬆,十分舒服。這才知道,柳元宗是又一次施展最高明的醫術配合了最上乘的內功,將刺進他的**道那根塵絲,給他「拔」出來了。塵絲一拔,立即被風吹得無影無蹤,旁人都不知道。

    武士中間忽地有一人越眾而出,哈哈笑道:「法王,你還未認識這位者先生嗎?這位老先生就是大汗渴yu一見的柳元宗柳老前輩。」

    蓬萊魔女認得這人是上官寶珠的父親上官復。心裡想道:「此人害了寶珠母親一生,我只道他經歷了那場慘痛之後,是應該悔悟的了。卻不料他名利之心還是未能盡去,如今又投到成吉思汗的帳下了。」柳元宗和上官復是少年時候相識的,但卻不知他後來的那些經歷,此次大漠相逢,也是頗出意外。尊勝法王喜出望外,說道:「原來是柳老先生,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名醫。大汗正想請先生一診,如今不期而遇,無論如何是要請先生稍留的。」柳元宗身份已被揭破,難以推辭,只好答應去見成吉思汗。

    稅吏上前向尊勝法王請示:「這幾個人——」意思是在問,如何處置笑傲乾坤和蓬萊魔女等人,是放行還是扣留?

    尊勝法王躊躇未決,上官復已自說道:「柳老先生正要給大汗看病,國師哪還有工夫理這些小事?叫他們快走吧!」上官復是有地位的「客卿」,尊勝法王不便駁回他的說話,雖然不大願意放行,也只好允許了。

    上官復望了蓬萊魔女一眼,說道:「你們可以找得到上好的寶珠嗎?我希望得到一串寶珠,價錢隨便你要。下次請給我帶來。」原來上官復已經認出了蓬萊魔女,他知蓬萊魔女是他女兒上官寶珠的朋友,故此有心將她放走的。他這幾句說話語帶雙關,其實即是向蓬萊魔女暗示,希望她能為他找回女兒。

    蓬萊魔女道:「我一定替你留心,可是寶珠難求,我們也未必找得到。」上官復道:「我明白。但只要你替我留心,我就感激你了。什麼時候找到都行,我可以等待的。好,你們走吧!」

    呼圖赫親自送華、柳等人出去,柳元宗放了心,於是跟上官復與尊勝法王去見成吉思汗。

    進了一座金色的帳幕,幕中肅靜無嘩,衛士輕輕搖手。尊勝法王停下了腳步,小聲說道:「大汗正在祈禱,等一會進去。」

    只聽得帳中傳出喃喃的祈禱聲,說的是蒙古話,意思是說:「從此後,你像仙雲似的身體,飄散了的時候,你遺留下的這個大國,還會使你的子弟管轄嗎?到後來,你像神靈似的身體,煙散了的時候,你遺留下的這個大國,不是枉然嗎?他們要污辱,像高山的喬松——你的好兄弟們。他們企圖,不使還未成熟的子弟,管理你的國土。天上的真神,你可聽見了我的說話,現在還不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根據《蒙古秘史》譯文)

    柳元宗心裡暗笑:「原來一代天驕的成吉思汗,也感到死的恐懼了!但他這段祈禱卻也是別開生面,他以為他是世界的主宰,竟然妙想天開,要和『真神』商量,讓他一直活下去呢。」柳元宗醫學深湛,在帳幕外聽到成吉思汗的聲音,已知他命不久長。

    忽聽得成吉思汗大叫道:「我要把世界變成蒙古人的牧場,誰敢違抗我的意旨?我是一定還要活下去的!」

    上官復揭開帳幕進去說道:「稟大汗,天下第一名醫柳老先生已經來了,他一定會醫好你的病的。」

    原來成吉思汗在進攻西夏途中,有一次由於他所騎的紅沙馬受了驚,把七十多歲的他拋在地下,因此而得了病,也因此只好放棄繼續進侵中原的計劃,回國養病。成吉思汗的部下給他延請天下名醫,上官復深知柳元宗之能,保薦他給大汗治病。是以成吉思汗早就下了密令,一定要請到柳元宗。

    柳元宗給成吉思汗把了把脈,說道:「大汗之病,是肝火鬱積,邪入心包,故所以有筋骨酸痛,筋攣拘急,角弓反張,吞卷囊縮等等症狀。大汗昨晚又曾連續做了幾次惡夢,因此適才諸感交集,怒氣難遏,思慮過度,眼前。現各式幻象。不知我說得對是不對?」

    成吉思汗又驚又喜,說道:「先生真是神醫,說得一點不錯,請先生救我。」原來成吉思汗昨晚的確是連續做了幾個惡夢,夢見給敵人五馬分屍,夢見以前給他慘殺的人來向他報仇,夢見他的四個兒子在他的靈前互相殘殺……這些幻象適才還在他的眼前出現。

    柳元宗道:「死生有命,老朽醫得了病,醫不了命,只能請大汗少行殺戮,多施仁政,心氣和平,自然可以益壽延年。」

    成吉思汗怒道:「你,你也醫不了我的病?哼,說什麼少行殺戮,多施仁政?這不過是腐儒之見,迂拙之言!我若不是把敵人殺得膽寒,焉能使四方懾服?哼,我受命於天,天下未曾一統.我要死也死不了的。」

    柳元宗道:「大汗既然不願聽我的話,只好請大汗另請高明。」

    成吉思汗揮手道:「好,不要你醫,你走,你走!我倒不信,不要你,難道我就會死!」話猶未了!忽地臉肉痙攣,嘴角抽搐,吐出許多白沫,暈過去了。

    成吉思汗的后妃和四個兒子:兀赤、察合台、窩闊台、拖雷;兩個未出嫁的女兒,珍固和碩別妃和阿勒海別妃紛紛擠到病榻之前,搶地呼天,叫人急救。

    尊勝法王道:「柳老先生,求你一加援手,讓我們大汗醒來,哪怕是多活一個時刻也好。」

    柳元宗用銀針刺成吉思汗的人中,成吉思汗悠悠醒轉,怒目而視,似乎是想罵誰,卻罵不出來。

    年紀最長的兩個王公跪下去說道:「你像高山似的金身,如果倒塌了,你的大汗國由誰來統治?你像柱樑似的金身,如果傾倒了,你的神威大纛,由誰來高舉?你的四個兒子之中,由誰來執政?兒子們、兄弟們,屬民百姓們,以及后妃等人,請大汗給我們留下聖旨。」

    王公家人已經在請示後事,金帳中亂成一片,誰也無暇理會柳元宗了。尊勝法王道了個歉,送柳元宗出帳,說道:「請柳老先生不把大汗病危的消息洩漏出去。」匆匆說了這句說話,立即又回去替成吉思汗主持祈禱,尊勝法王明白,這次很可能就是臨終的祈禱了。

    上官復悄悄溜出來,送柳元宗一程。柳元宗道:「上官兄,你本來逍遙海外,何苦還要貪圖富貴,做蒙古人的什麼官?如今成吉思汗已是危在旦夕,一旦樹倒猢猻散,爭權奪利之事勢在所難免,你是漢人,犯得著捲入這個漩渦麼?」上官復苦笑道:「我有難言之隱,老兄不會明白的。」

    柳元宗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老兄做什麼不做什麼,各隨心之所安吧。」

    上官復歎了口氣;說道:「yu求心之所安,談何容易?」柳元宗料他定有心事,說道:「上官兄,你還有什麼話要和我說麼?實不相瞞,剛才那兩個人乃是小女小婿,我可不能在此處久留,須得趕緊去和他們會合了。」

    上官復笑道:「我已知道是令嬡令婿了。這件事我本來是想拜託令嬡的,但因剛才尊勝法王等人在旁,我不便和她說話,現在就拜託老兄吧。」說罷,拿出一個匣子,交給柳元宗,說道:「這匣子請老兄交給令嬡,請令嬡轉交給寶珠。」柳元宗道:「寶珠是誰?」上官復苦笑道:「是我的女兒。但我卻不願意讓她知道我是她的父親。其中情由,我想令嬡是已經明白了的,我就不多說了。」

    柳元宗道:「好吧,這件事我替你辦到就是。你回去吧。」走出了營地,柳元宗施展「陸地飛騰」的絕頂輕功,一口氣跑了一程,估計已經跑了十多里路了,忽聽得胡笳之聲隱隱傳來,笳聲淒涼之極,柳元宗凝神一聽,笳聲之中,還隱隱有悲號之聲。原來是成吉思汗業已逝世,數萬人同時舉哀,故而哀聲遠達十里之外。

    柳元宗心中暗歎:「成吉思汗要把世界霸佔作他的牧場,到頭來他所能佔有的也只不過一-黃土。」

    柳元宗趕上華、柳二人,父女相見,不勝之喜。蓬萊魔女道:「爹爹,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我的師父呢?他老人家好了沒有?」

    柳元宗道:「你的師父早已好了,我們不見你來,特地到祁連山找你,這才知道你們到蒙古來了。我放心不下,是以趕來會你。」蓬萊魔女喜道:「啊,原來你們已經到過祁連山了,他們都好嗎?」

    柳元宗道:「大家都很平安,只是掛念你們。」跟著把她女兒相識的朋友一個一個他說出來:「檀羽沖夫妻還在山上,他的武功非但恢復,而且更勝從前了。耶律元宜和赫連清霞已經成婚,我剛好趕得上喝他們喜酒。耿照和李家駿、玳瑁三人則已回轉你的山寨去了。」

    蓬萊魔女道:「我有一位新交的朋友,不知爹爹見著了沒有?」

    柳元宗道:「是不是上官寶珠?」

    蓬萊魔女道:「不錯,你見過她了?」

    柳元宗道:「沒有見著。我在祁連山不過住了兩天,許多小一輩的朋友,都來不及約談了。這位上官姑娘我也不知她是否還在祁連山上?」

    蓬萊魔女道:「那麼,你怎麼會知道她?」

    柳元宗笑道:「我剛才見著了她的父親,他有一個匣子托你轉交給他的女兒呢。」蓬萊魔女接過匣子,歎道:「我早料到上官復是她父親了,果然沒錯。」當下把青靈子夫妻與上官復之間的事情說給柳元宗聽,柳元宗聽了這場情孽牽連的慘劇,也不禁為之感歎。

    柳元宗道:「現在該你說啦,你見著了師兄沒有?」

    蓬萊魔女道:「公孫奇已經死了。」當下將在和林的遭遇一一道出,柳元宗不禁再一次地憮然長歎,說道:「自作孽,不可活。公孫奇死不足惜,只是你師父只此一子,你回去可得好好安慰他老人家。」

    蓬萊魔女道:「這個當然。他老人家是留在祁連山麼?」

    柳元宗道:「他準備在祁連山住幾天,就到你的山寨去。他說等你們一回來就替你們主持婚禮,所以你們不必再去祁連山了。」蓬菜魔女杏面飛霞,說道:「他老人家比我們還要心急。」柳元宗哈哈大笑。

    一路無事,回到山寨。公孫隱得知兒子死訊,自是不無難過,但公孫奇這個下場,也早已在他意料之中,雖然難過.還受得起。笑傲乾坤與蓬萊魔女就像他的兒女一樣,公孫隱忙著為他們籌辦婚禮,失子之痛,也就漸漸減輕了。

    華、柳二人洞房之夕,武林天驕與赫連清雲聯袂而來,抱拳笑道:「恭喜,恭喜。谷涵兄.今晚你可不用彈劍狂歌,歎什麼空拋紅豆意悠悠了。」

    笑傲乾坤笑道:「你們兩口子來得這樣遲,罰你先飲三杯,再吹一支曲子。」

    武林天驕笑道:「該罰,該罰!」喝了三杯,拿起玉蕭,吹出了一支充滿愉快情調的曲子。

    赫連清雲按拍而歌:「風韻蕭疏玉一團,更著梅花,輕裊雲鬟。這回不是戀江南,只為溫柔,天上人間。賦罷閒情共倚欄,江月庭蕪,總是**。流蘇斜掩燭花寒。一樣眉尖,兩處關山。」

    這是南宋詞人周方泉的「一剪梅」詞,武林天驕借這首詞來祝賀華、柳二人的新婚,卻是恰到好處。他們二人以前彼此追尋,都曾到過江南。而洞房紅燭,斜掩流蘇,又正是眼前景致。

    鐵筆書生文逸凡笑道:「好一個『只為溫柔,天上人間』。這恐怕也是夫子自道吧?你們兩對壁人都是神仙眷屬,我這酸丁看著眼熱,真是後悔當年不娶妻了。」武林天驕笑道:「急起直追,現在也還未遲啊!」文逸凡摸著鬍子道:「鬍子都白了,還有誰要?」說罷哈哈大笑。

    蓬萊魔女笑靨如花,滿懷喜悅,夫婿的柔情,知己的友誼,融溢在合歡杯中,令她深深地感到了幸福。「這真是再好不過的圓滿境界了。」蓬萊魔女心想。

    歡笑聲中,侍女進來報道:「武幫主夫妻到了。」蓬萊魔女大喜之下,也顧不得新娘子需要矜待,便即叫道:「雲姐姐,你們怎麼這個時候才來呀!」

    雲紫煙進來笑道:「你問士敦。」武士敦喝了三杯罰酒之後,說道:「你們要不要聽蒙古來的消息?成吉思汗死後,把他連年征戰所得的屬地劃分四個汗國,分封四個兒子。各兄弟接受父親的遺言,推舉窩闊台為大汗。如今蒙古的國力不是削弱而是更強了。日前得到的消息,窩闊台命侄兒拔都領軍西征,計劃在橫掃歐洲之後移兵東向吞併中原。咱們可能暫得數載苟安,但終須要對付這雄霸天下的強敵的。對不住,在你們的新婚之夜,我們給你們帶來了這些消息,可真是大煞風景了。」

    笑傲乾坤道:「居安思危,這是應該的。喝酒,喝酒!」

    酒鬧人散之後,笑傲乾坤與蓬萊魔女在燭影搖紅之下,脈脈含情,相對而視。

    蓬萊魔女低聲說道:「今天真巧,正是七夕。」

    笑傲乾坤曼聲悄吟:「織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蓬萊魔女笑道:「不錯,咱們可不要為了兒女之情,忘了興亡之責。你我的夫妻之情,原不在朝朝暮暮長廝守的。」紅燭下夫妻相視而笑,莫逆於心:正是

    牛郎織女銀河會,人間天下兩團圓。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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