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十一章 友人安慰 文 / 吉敢
張五下葬的當天下午四點半,班主任馮老師來看張永弟,並給張五的靈位上了三柱香,大多數時間都是成叔在和馮老師說話,張永弟只是坐在一旁靜靜的聽,無非就是要節哀順便,要堅強,有什麼困難需要幫助之類的,張永弟偶爾「嗯」、「嗯」的應上兩聲。最後馮老師走時,還留下了一百塊錢,怎麼都推拖不掉,拿著這一百塊,張永弟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成叔望著馮老師的背影說:「多好的老師呀。」
張永弟知道馮老師每月近五百塊錢,老婆只是在學校旁擺了一個零食攤,收入並不多,他有兩個孩子,大兒子在外省上大學,小女兒在縣上上高一,子女的學費是最大的負擔,其實在中國的多數家庭裡,溫飽不是問題,而是孩子們的學費才是父母心頭上的痛,尤其是那些考上大學的,每年上萬塊的花銷不是一般農村人所能承受的,他在外面借了不少錢。
去年學校建成了一排兩層樓的教師住房,按教師工齡分配,他有一個名額,只要交納四千五百塊錢就可以擁有一幢,可惜他沒有錢,只有不甘心的讓出了名額,最後學校補了兩千塊的補助金給他,這也讓他的心情好過一些。
一直以來,張永弟對所有老師的印象都是一般般,不好不壞。小學時,部分老師對成績差又調皮的學生又吼又打,如果孩子的父母不是當官的,竹片就會敲在掌心啪啪直響,而對學習好的學生卻猶如掌上至寶,小心呵護,像電影《燭光裡的微笑》裡面的好老師對所有學生一視同仁,根本就沒見過。到了初中,還見過年青的男老師對著學生踢腳掃掌的,再說自己被僑隊的打,原來的班主任連一句問候語都沒有,簡直就是讓人心寒。沒想到第二年剛換的班主任馮老師卻是這樣的好。
三天後的中午,馮老師帶著周芳過來看望張永弟,成叔這兩天看到張永弟沒有什麼事了,就去收破爛了,不能坐山吃空,只剩張永弟在家。張永弟看到她們時,臉上出現了詫異之色,心裡想:「這麼快老師就要讓自己上學了。」但嘴上還是喊了一句:「馮老師。」馮老師看到張永弟的精神有些振作,心裡也放鬆下來,輕輕的點點頭對他說:「張永弟,我和周芳同學代表學校來看望你,希望你能盡快的振作起來,回到學校,這747塊錢是學校全體師生們的一點心意。」馮老師說著從包裡拿出了一匝錢,放在了張永弟的手上。五毛的,一塊的,兩塊的,五塊的,十塊的,五十的,一百的疊在一起,而五塊的佔大多數。
捐款,這個行為只有在小學二年級時在搞過一次,說是某個地方發生了火災,全校師生都捐了,那時自己也捐了兩毛錢,誰想到今天自己竟成了捐助的對象。拿著錢,張永弟都不知要說些什麼,想到了死去的父親,嘴唇輕抖蠕動,只感到鼻子一酸,眼淚就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而馮老師他們還以為張永弟是感動過度才流的淚,看著張永弟,也不知要說些什麼話才好。
過了一會,張永弟抹了抹眼淚說:「你們放心吧,我會振作起來的,我打算過了父親的頭七才去上課,希望馮老師能跟學校說一說。」馮老師說:「這沒問題,老師也盡量同學校商量,看能不能是減少一些學費,或者是能免掉你這兩年的學費,這樣就可以減輕你們的負擔。這一星期的上課筆記,周芳說她會幫你記的,到時候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就問她,不用擔心。」
「嗯,我,我……聽到你父親的消息,我也是很難過,我,我……你,你……請節哀順便!」周芳不知要說什麼才好,顯得有些語無倫次,「嗯,我怕你在家無聊,給你帶來了兩部世界名著,如果有空你就看一看,可以打發打發時間,也許對你也有些好處。」周芳說著拿出了兩部書,一部是蘇聯作家尼﹒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一部是英國作家笛福的《魯濱遜漂流記》,這兩部書都是寫主人公面對生活挫折的失敗,不服輸,不氣餒,堅強不息,自強自立的精神,可謂是用心良苦。
張永弟接過書輕輕的說:「謝謝你。」周芳擺擺手說:「不用謝。」馮老師說:「你叔呢?」張永弟說:「他出去收破爛了,六七點就可以回來了。」馮老師又說:「現在你叔不在,有些話我還是要跟隨你說。本來我以為你父親過世了,只剩下你一個人,那天過來就是打算讓你到我那去的,但沒想到你還有一個叔叔。雖然他不是你的親叔,卻更勝你的親叔,你呢,也十五歲了,算是半個大人了,你叔說的話你都要聽,要懂得孝順,如果將來你叔有時候發脾氣,你不要任性不理,更不要頂嘴,要懂得克制自己,懂嗎?我想,他都是為你好,你叔也不容易,老家還有老婆孩子……」說到這,馮老師意識到最後一句反而是給張永弟增加心理負擔,便停頓咳的一聲,又說:「嗯,如果你有什麼不順心的事,不方便說的,可以來找老師,老師可以做你最忠實的聽眾,而且還可以幫你出謀劃策,解決問題。當然,如果有些事連老師都不方便說的,就可以寫日記呀,這可是發洩情緒的最好辦法。」
這時,門外響起了:「破爛,破爛……」的叫喚聲,張永弟他們走了出來,「破……嗯……馮老師。」「馮老師」「馮老師」……七八個聲音參差不齊的響起,原來是陳斌他們,都是參加過群架的。馮老師點點頭笑著說:「原來是你們呀,都進來坐吧。喔,房子太小,這麼多人,還是搬兩張長橙出來就在院子坐吧。」
陳斌他們大家圍成半圓,卻不知說什麼好,馮老師看到陳斌他們面面相覷,一言不發,便笑哼哼的說:「是不是老師在這,你們就不敢說話了?」大家異口同聲的說:「不是的,不是的。」馮老師看到他們口不言心的窘樣,笑意更然的說:「你們呀……那你們坐,老師還有些事,就先回去了,有你們陪著,總比老師陪著的好,張永弟,老師剛才說的話,你都記清楚了吧?別忘了。芳芳,是和老師回去,還是等會才回?」「現在回。」周芳邊說邊想到:「開玩笑,讓自己一個女孩子夾在仈jiu個男孩子中間像什麼樣,窘都窘死了。」
看著馮老師她倆騎車走遠後,陳斌忙不迭地掏出一包煙,每人分上一支,張永弟還是像以前一樣搖搖頭沒接,陳斌吐著煙說:「破爛,我們也不知說什麼好,只能一句話,節哀順便,堅強,堅強,再堅強。你……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學你爸?」「節哀順便」就是對死者親人最好的安慰語言,這幾天聽得最多的詞就是這四個字,張永弟說:「先繼續上學啦。」
麵包說:「你成績好,繼續上學也是不錯,說不定將來還是個大學生呢?不像我,看到書就頭痛,如果不是我老爸一定要我上,我早就不上學了,累得要命。」
張永弟也不知要說什麼好,在這一批人裡面,就自己成績有些好,其他人都是中下游的,還真有些物以類聚的味道。陳斌以前在小學時成績還是不錯的,不知為何一到初中,成績就一落千丈,還學會了抽煙喝酒,他父母怎麼說他,他也不改,對於這個問題,張永弟也是感到困惑。
在農場,住機關的子弟讀書一向都比不上連隊的子弟,幹部子女的成績又比不上一般職工的子女,而成績較好的學生,家庭絕大多數是困難的,這個持續了二三十年的現象,就是窮人眼裡所謂的老天公平分配原則。而一旦到了孩子讀大學,多數窮人眼裡堅持的老天公平原則就會迅速崩潰,所以說,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公不公平的,時間會告訴你一切,公平,只是時間愚弄自己的笑話而已。
老么接過口說:「上學?你一個人一邊上學一邊撿破爛?搞不搞得來先?」老變說:「上什麼吊學?出來跟我混。」米蟲反駁的說:「別吹牛了,跟你混,工地現在沒事,你還不是每天回家吃飯?你爸肯多一張口麼?他不敲死你才怪,還跟你混?」
張永弟說:「我還有個叔叔,現在和他一起住,本來我也不想上的,可他怎麼都不同意,而且馮老師也不同意,我有什麼辦法。」「叔叔,怎麼沒聽你提過?」陳斌說。
張永弟說:「是我爸爸的朋友,你們也認識,bh省的,四十來歲,也是收破爛的,就是腳有點瘸。」「喔,住大廠那個bh老呀,那他現在養你羅,以後我們就把破爛全部留給他來收就行了。」麵包說。
老基說:「破爛,沙包旁邊那個架子是幹什麼的,又不是花棚,怎麼掛了那麼多的礦泉水瓶?每個瓶子還裝了不少的泥土。」原來說的是院角邊的一個長方形竹架,寬三米,長十米,高兩米二。一長邊每一米掛一個瓶子,另一長邊每半米掛一個瓶子,離地一米三,每邊九個,等距對叉,大家都望向了那個架棚。
張永弟說:「這個是我用來練身體敏捷度的,練之前,你先把礦泉水瓶推動,用點力,像鐘擺一樣對叉來回晃蕩,然後就是快速的穿過它們,不讓瓶子碰到身體就行了。你可以一排的單向擺動,也可以一邊的三個單向加一個逆向,也可以五個單向加兩個逆向,剛開始最好先推三四個,由慢加快,後面熟悉了,就可以慢慢加到五個,六個……然後是變向交叉擺動,這是我自己想出來的。」陳斌說:「那你練多久了?」張永弟說:「有六七個月了吧。」
「老基,我們去試一試。」爆牙邊說邊拖著老基就走。老基說:「你慢點推了,我還沒過三個就被碰到了。」「太慢不是就沒意思了,你來推,我來試一下。」爆牙說,「你也推慢點,那有這麼快的。」老基說:「剛才你不也是這樣推,好,好,我推慢點。」「太慢了,快一點,好,唉,每次到第四個就被碰到,破爛,能不能來示範示範。」爆牙叫著,大家都被吸引了,圍了上去。
張永弟說:「其實你們剛開始,不能推動兩邊的瓶子,這樣同時的交叉,誰也跑不出去,如果要不動到瓶子,只有爬著跑了,這爬著跑也是可以鍛煉你的腰力平衡下的速度。你們先一排的單向推,看,用這一隻竹竿平行推動,六七個瓶子就可以同時擺動了,這樣看一下直跑用多少時間。另外,如果加上了逆向的,就要加上腳步的變速和停頓,現在我示範一個四單向加一個逆向的,看好了。」
張永弟跑過四個單向到達逆向的瓶子時,瞬間彎腰,爬過了那個逆向的,又半彎腰衝刺,過了後四個單向的瓶子。「前四個瓶子好過一點,就是到了逆向這個就難過,其實在這裡你可以完全一直快速爬過後面的瓶子,但是如果看到後面的四個瓶子擺度較大的話,你就可以半彎腰的跑,這樣會更快一點的跑過瓶子。如果全部都是單向的,就是練你的爆發速度,加一個逆向的,就可以鍛煉你的瞬間反應和爆發力,如果加兩個或三個,難度就更大,但效果更好,當然,也沒那麼容易,我現在最多可以過三個逆向的,速度也慢。反正形式多樣,單向,逆向,隨便你怎麼搭。」張永弟解釋的說。
老基說:「原來是可以爬著跑的,剛才我和爆牙都是傻逼逼的直衝,難怪總是被第三個逆向瓶子碰到,你們要不要玩玩,看你們能過多少個?」大家都反應都平淡,老米說:「玩這個?不玩,沒意思,還是留給破爛自個玩吧,不如省點力,等會回去打籃球。破爛,等下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打籃球?」
老么看到張永弟搖頭後便說:「破爛,其實你也不用怎麼麻煩,我們可以到膠林去拔那些膠樹上的膠絲,搞成我們以前玩的膠球,像乒乓球這麼大就行了,弄它四五十個,這些球不重又有彈性,打到人又不會痛,以後你想練什麼敏捷度的,就站在牆壁前面,我們就拿膠球扔你,你可以接,也可以躲,練個千手觀音什麼的,怎麼樣?我這辦法不錯吧。」
陳斌輕輕的搖搖頭說:「這辦法不錯是不錯,可如果要練,肯定是天天練的,不可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啦,這樣哪裡會練得好,可誰會這麼有空,天天來陪他扔球,說不定你們有時間的時候,他還沒時間呢?破爛,你說是不是?」張永弟點點頭,練武講究的就是一個持之有恆,只不過這幾天父親過世了,整個人顯得渾渾僵僵的,自己也就沒練了。
成叔這時騎著車回來了,大家也就參差不齊的的喊了一聲:「阿叔。」便齊身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