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節 閒雲野鶴 文 / 火先生
嵐站在池邊，衣裙與髮梢隨著水花激湧的淡淡霧氣裊裊飄舞，輕靈而飄逸。邊鋒遠遠看去心頭一熱，快步上前來到她的身邊，笑道：「怎麼突然生氣了？誰惹你了？我替你出氣。」嵐沒有理他，只是靜靜地盯著前方，眼神有些奇怪。邊鋒順著她的視線往前一瞧，頓時也收起了嬉皮笑臉。
與邊鋒二人隔著一個池塘，一個白衣男人坐在瀑布落水的岸邊，手裡握著一根漁竿，正在悠閒地釣魚。邊鋒皺起眉頭，多年殘酷戰鬥所訓練出的直覺使他警惕起來，說道：「有點兒邪門。」
嵐道：「你也這麼覺得？」
邊鋒道：「嗯。在瀑布旁邊釣魚，能釣得上魚才怪？」
嵐想了想，問道：「要不我們別管他，干咱們自己的事情好了？」
邊鋒搖頭道：「不行。先別說這人莫名其妙地在這裡釣魚是否別有用心，就是他沒什麼蹊蹺，我們也不能當著別人面兒去撈池裡的玉滿團。」
「為什麼？」
邊鋒道：「三月連池裡的玉滿團儲藏著靈參，經過龍泉浸泡後，每隔三年便開啟一次，並以此作為祭典召開龍泉山有名的祈福節。這玉滿團平日常人是不能觸摸的，否則會被視為偷盜嚴懲不貸。」
嵐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我們怎麼辦？」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與其這樣瞎琢磨，不如過去探探虛實。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注意安全。」邊鋒沉聲道。
「好吧。那你自己也要當心，不可魯莽。」嵐囑咐道。
邊鋒沒有應聲，微一點頭後，舉步向前。嵐看著他魁梧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這個傢伙平時油腔滑調，招人生氣，關鍵時刻卻毫不含糊，有點兒男人本色。
邊鋒調整身體狀況，做到外鬆內緊，不急不徐地走到白衣人不遠處，停下了腳步，打量著對方。白衣人四平八穩地坐在一張板凳上，手裡的漁竿在夕陽下泛著金光，臉色平靜，看模樣大概是個四旬左右的中年人。邊鋒仔細地觀察著他，漸漸心驚：此人相貌平凡，一舉一動平淡無奇，可是在邊鋒眼裡渾身上下卻透著說不出的怪異。飛瀑墜激，浪花四濺，他坐在近前衣服上卻無絲毫水跡，就連白色的鞋子也一滴不染，這種情況當真是匪夷所思。
過了五、六分鐘，邊鋒盤衡利弊，決定走近白衣人。他剛邁出兩步，白衣人忽然說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閣下何必擾人清夢？」聲調柔和但語氣冰冷，令人不寒而慄。
邊鋒先是一愣，心道果然不出所料，普通人怎麼會這麼說話？隨即呵呵一笑：「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能在瀑布下垂釣必為此道高手，我怎麼能錯過這麼好的學習機會呢？」邊鋒肚子的文學知識雖有限，但記憶力卻相當不錯。他這次和嵐老師出海同行，沒少被她教育訓斥，自然也被動地學了些文化。這兩句古語本是嵐在海上嘲諷於他的，沒想到被他活學活用，免費派送給了別人。嵐要是此時在旁邊聽到他們的對話，恐怕真要啼笑皆非了。
白衣人側臉嘴角一挑，抬起頭注視著邊鋒，邊鋒於是也看清楚了他的面孔，頓時說不出話來，輕鬆的微笑在臉上凝結、消失。這本是一張英俊帥氣的臉龐，儘管歲月的風霜侵蝕了他的皮膚，添加了細小的皺紋，但高挺的鼻樑，比例合適的雙目，稜角分明的臉頰，配上唇角似有似無的笑意，依舊能展現出主人年輕時的風采。
然而，這一切都被一道刀疤所破壞了。
這道刀疤不算寬，從左眼角斜斜劃過，穿過鼻樑，直達嘴角，宛如一條紅色的小蛇蜿蜒扭曲在臉上。美與醜對比如此分明，緊密絞合在一起，恐怖的情形足以讓孩童夢魘。邊鋒倒抽一口冷氣，這一次恐怕論到他要夢魘了。
邊鋒並不是因為這張臉而感到害怕，而是被對方的真實身份所驚撼。他年紀雖不大，但久走江湖，對一些著名的人和事情即使沒親身經歷過，但也聽說了很多。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道刀疤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烏衣荷芯燈的座下愛徒——「白衣濺血」東漸雪。
烏衣荷芯燈是繼開山祖師許百靈之後，盛京乃至大洋州第一民間組織——京都閣最出色的掌門人。她十五歲出道，十七歲成名，期間行俠賑貧，鏟惡行善，取得了良好的聲望，因喜著黑衣，被譽為「烏衣天使」。三十八歲時她眾望所歸，繼任京都閣理事會執行理事，登上了她傳奇一生的巔峰。幾十年來，荷芯燈率領著京都閣嘯傲風雲，領袖群倫，巾幗不讓鬚眉，幹下了無數轟轟烈烈的大事。儘管現在已逾七十高齡，退居理事會二線，但餘威仍在，就連桀驁不馴的邊鋒也不敢造次，背後都要稱她一聲「荷大師」。
做為荷芯燈的關門弟子，東漸雪本人才華橫溢，聰明伶俐，深得大師的喜愛，所學盡得其真傳。然而，由於他年輕時恃才自傲，性格難免偏激，儘管也行俠江湖，卻疾惡如仇，除惡務盡，還經常做出些令官方人士瞠目結舌，哭笑不得的荒唐事，以至於荷芯燈退居二線後，並沒有衣缽傳承於他。好在他生性不羈，除了武技外對身外之事都時冷時熱，非但沒有就此事耿耿於懷，反倒藉著這個機會辭別了京都閣，從此過上閒雲野鶴，既ziyou又清冷的日子。
東漸雪雖是京都閣的弟子，但為人並不招搖，名聲也不響亮。真正讓他聲名鵲起的是大紅窯一戰。是役，他白衣單刀夜挑凶名昭著的土匪窩，憑一己之力手刃百餘聚散山林的強徒。由於殺人太多，在和土匪頭子三尾鷹力拼時，手中寶刀沒能擋住對方的臨死反擊，刀刃折斷反砍在了自己的臉上，從此便留下這一道凶神惡煞般的刀痕。
大紅窯之戰後，東漸雪的名字立時甚囂塵上，遠近皆知。人們佩服他的俠肝義膽的同時，並不認可他滿門抄斬的鐵腕作風，認為他的心腸太硬，殺孽過重，比起他師傅，簡直一個是菩薩，一個是夜叉，於是相應地送了他一個綽號「白衣濺血」。
東漸雪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這個小伙子，邊鋒則在腦子裡飛速地盤算著：「是裝作不知他的身份，還是和他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