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瘋女人 文 / 半子雙月
在兩節車廂中間的連接處，我就像個木頭一樣呆呆地站著。雖然眼睛望著玻璃窗外，可那些不斷倒退的景物卻絲毫不能引起我的任何注意
我的心，已經結成了冰塊
這幾天，我一直躲在南京火車站附近的一家小旅館裡，白天根本不敢出門，只有到了晚上才敢跑到外面的小店去買些東西吃是的，我殺了人雖然是在反抗強暴的時候失手把他砸死的，可不管怎麼說，我還是殺了他
每每閉上眼睛，男人那雙驚恐的眼睛和我滿是鮮血的雙手就如同揮之不去的夢魘一般出現在我的腦海裡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蘇瓊，你現在是一個殺人犯你是一個負罪潛逃的殺人犯！！！
整宿整宿的失眠已經差不多讓我快要崩潰了，每每有警車駛過時發出的警笛聲都會讓我緊張得全身痙攣，幾乎每次都會嚇得我從床鋪上摔到地上
精神，極度壓抑
我知道這樣下去不行，我知道自己如果在這裡繼續逗留下去一定會崩潰的，可是我還有那麼多的事情沒有做啊！無論如何，就算是要我償命，也請等我贖完我的罪孽再來抓我吧
贖罪
可是，為什麼如今想到這個詞語的時候，我都會全身發抖呢
站在午夜的火車上，我知道還有一兩個小時車子就會停在那個我熟悉的城市裡了。低頭看了看自己那雙依然纖細白嫩的雙手，除了苦笑之外，我也實在找不出任何可以做的表情了——哀莫如此
「對不起對不起所有的」
也不知道這聲「對不起」是對誰說的，只覺得因為自己，已經有太多的人受到了傷害甚至，還有人送了性命
我知道穆方宇一定會幫我掩蓋掉一切，可是那個男人已經死了，而那個女人我想，穆方宇應該也不會放過她的吧
深深的歎息——
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存在，他們也許依然會是一對普通的農家夫婦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切的一切都會是那麼的完滿，那麼的幸福
而我的出現，卻把這本因美好的一切徹底砸碎了
心口好疼就算用力摀住也沒有任何的作用那疼痛就像是發自靈魂深處的一樣，任憑我如何去安撫，都只會讓它越發的強烈！
也許，連這身體也開始憎惡我了吧
堪堪地抬起頭，望著窗外的夜空——已經沒有星星了
想哭，
卻發現，
已經，
沒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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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小時之後，我站在了micheal家的樓下。
很可笑是嗎？呵呵，我也覺得很可笑。回到上海之後，我最先去的地方居然是她的家。
是啊，想想吧，就是幾個月前的那次分別，讓我走上了一條完全陌生的道路——迷茫加上我的無知，造就了今時今日的惡果。
算是報應吧！
我感慨地出了一口氣，可在看見micheal家的樓房牆上的那個大大的「拆」字，我就連一點想要懷念的心思都沒有了。
她家的小區，似乎要拆遷了呢難怪一路走來連個燈都看不見我還以為如今的上海人都習慣了早睡，半夜才過，居然都熄燈睡覺了，卻沒想到
望著那個大大的「拆」字，我突然很想笑——起初只是淡淡的小聲的，到後來便再也遏制不住心裡的哀傷，放縱地狂笑失聲，那笑聲大得怕是附近幾里的居民都能聽見了吧
只是伴著那放肆的大笑，久違的眼淚終於傾瀉而下我也在這種近乎崩潰的宣洩中癱倒在地，漸漸地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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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冰涼的晚風把我從睡夢中喚醒，雖然已經是四月的天氣，可上海的夜依然寒冷。雖然我身上穿著保暖的冬裝，可依然抵禦不了凌晨兩三點鐘的寒氣，何況，我還是睡在路邊
看看自己淒慘的境遇，我也不想再多說什麼了，前面的宣洩已經弄得自己頭昏腦脹的了，現在的我只想快些找張床躺下——也不在乎明天會如何了，因為我已經沒有明天了
拖著那只醜陋的旅行袋，我順著幾個月前從micheal家出來的路線往外頭的大馬路走去。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時光倒流一樣，硬生生地把已經快要被我從腦海裡抹去的記憶全部喚醒！！！
痛苦的感覺，悲傷的感覺，絕望的感覺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是故意折磨我一樣地一起湧了上來！！！
而我只能拖著那只醜陋的旅行袋，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前挪動著每一步，都有著一段回憶，每一步，都讓我痛徹心扉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像發了瘋一樣地扔掉了包包，衝著天空撕心裂肺地狂吼了起來！
我不服啊！我不服啊！！！
為什麼要讓我遇到這種事情！為什麼偏偏是我！！！
誰來告訴我這是為什麼！誰來告訴我啊！！！
為什麼讓我遇到她！為什麼讓我變成她！為什麼讓我失去身邊所有的人！為什麼讓我背負這麼淒慘的命運！！！！！！！
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天上的那個！！！你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啊！！！
眼淚，如瀑布般滾落打濕了我的臉，也打濕了我的心
宣洩之後的脫力感，讓我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去挪動自己的身體，也就更別說要站起來了。如今的我，披頭散髮，就像個瘋子一樣坐在路邊的台階上滿臉淚水，卻神情呆滯
絕望了真的絕望了
想哭，想笑，可從喉嚨裡發出的，卻是一陣陣的咳嗽——這脆弱的身體在經歷了幾天地獄般的折磨之後，終於在這一刻，徹底地崩潰了
躺在地上，望著沒有星星的夜空，我就像那個瘋女人一樣地呢喃著——
「求求你讓我死」
「求求你讓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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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的時候，我終於回到了家門口——如果，這裡還是我家的話。
走進熟悉的弄堂，走進熟悉的門洞，走上熟悉的樓梯，站在那扇熟悉的鐵門前
曾經，我無數次地在這扇鐵門裡進進出出，可現在，我卻像一隻喪家之犬，只能站在門口，呆呆望著那張貼在門上的封條。
「xx年xx月xxri，上海市xxx派出所封。」
鮮紅的印戳好像在提醒著我——這裡，已經不是你的家了
顫抖地伸出手去輕撫了一下鐵門上的柵欄——好多灰塵啊好久都沒有人來過了吧
爸爸媽媽
兒子不孝啊！
你們的兒子不孝啊！！！
我是真的沒有力氣哭了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不能暈倒在家門口不管怎麼樣，就算要死，也絕對不能死在家門口！！！
我已經沒有資格了一點都沒有我不配
只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塊死肉，連怎麼走下的樓也不知道了。渾渾噩噩地走到了弄堂裡，渾渾噩噩地朝著弄堂外面走去
我能去哪裡？我還想去哪裡
繼續害人嗎？
還是找個地方把自己了結了吧
第一次發現，活著，真的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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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濛濛亮了，弄堂裡也開始出現了早起人們的身影——送牛奶的阿叔還是陀著背踩著他的三輪挨家挨戶地遞送著鮮nǎi，賣豆腐的外地小夫妻也已經挑著新鮮的豆腐往菜場趕去，擺早點攤的人們也都已經開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望著他們，我只覺得他們都好快樂雖然生活貧窮，可是他們真的很快樂也許會有抱怨，可是他們每天都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要做什麼
這樣的人，就是快樂的
可是也因為我不知道
所以，我不會也不可能快樂
苦笑著，走著，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走多遠，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裡也許下一步就會終結，也許，還要很久呵呵，很久
瞟了一眼前方，其實，我已經無所謂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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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
聽到一聲驚呼，我才覺得自己的身體帶到了一些東西，可渾渾噩噩的我直到撞翻了那些東西之後才反應了過來。
側身一看，被我弄翻的居然是一個才擺好的報攤，很多剛擺好的報紙都因為我撞翻了下面的案板而散落在地上，有些還被我踩在了腳底下
我無奈地笑了笑——沒想到直到現在我還是會給他人帶來痛苦我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啊
「對不起我幫你撿起來」
默默地俯下身子，把那些報紙一份一份疊在手裡，將那幾份被我弄髒了的報紙放在一邊。
「弄髒了的，我賠你」
就在我說話的時候，眼前卻出現一副輪椅
待我抬起頭的時候，驚喜中還帶著哭腔的聲音出現在了耳邊——
「慧兒慧兒姐姐——！真的是你嗎？」
「小薇」
沒想到，居然是她呵呵，報攤，輪椅當然是她我真蠢，真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