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苦笑中的犧牲 文 / 半子雙月
整整一個下午，我都是在一種恍恍惚惚的狀態下度過的，滿腦子都是那張兩萬塊錢的手術預付費清單和小薇那張因為痛苦已經開始有些扭曲了的小臉
每每想到因為沒有錢馬上動手術，小薇就必須承受更多的痛苦，我的心就好像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了一下，痛徹肺腑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一邊拿著老式的電熨斗機械化地在一件件衣服上熨燙著，我的腦子卻已經被小薇的事情弄得完全沒了方向，只覺得如今的自己已經完全變成了一隻熱鍋上的螞蟻，焦躁得不行了
就在我神遊天外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了一聲女人的怒喝，硬生生地把我拉回了現實——
「你腦子裡是不是進水啦——！」
緊接著我的腦袋就被一隻粗糙的大手狠狠地推了一把，直把我生生推出去了好幾步，差點沒把我當場推翻在地！
待我堪堪地轉過身子，只看見凶悍魁梧的女監工已經是滿臉怒火地站在了我的身後，而她發怒的原因
「你自己看！你自己好好看看呀！！！」不由分說，她已經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把我像玩偶一樣地拉了過去，隨後一把將我扔到了工作台上。
「第幾件了？我問你第幾件了——！」
望著監工手裡那件已經被我活活燙穿了的羊毛衫，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回答她了今天，我也不過上了幾個鐘頭的班，可毀在我手上的衣服帶這件卻已經是第五件了
無奈地歎了口氣，我自己也知道是因為心裡有事才那麼頭昏腦脹的，可這個理由就算我對這個蠻橫的監工說了，想來也是毫無意義的吧在她看來，燙壞了衣服就是燙壞了衣服，沒有任何理由和借口，當然，隨之而來的懲罰也是不可能少了的。
果然，監工見我沒有回答，憤憤地把衣服往我的桌上一扔，隨即冷冷的瞟了我一眼，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上個月壞了兩件，這個月才開始沒幾天又是五件，我倒要看看還有誰能留得住你。」說完，她扭動著碩大的屁股離開了我的位置，一邊走還一邊說道，「長得好看有什麼了不起的，有本事**去啊，做什麼流水工呢——！」
望著監工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廠區的盡頭，一種想哭的衝動慢慢湧了上來——我覺得委屈，我覺得冤枉，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可憐
可是我沒有哭，為了小薇，我要堅強為了她的手術費，我也絕對絕對不能丟了這份工作
工友們紛紛走過來安慰我，可是我卻一點都聽不進去——沒錯，剛才監工也說了，我出了那麼大的紕漏，怕是誰都留不了我了也許，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找他幫忙了
雖然一想到那張猥褻的面孔我就覺得胃裡一陣的翻騰，可是現在我似乎已經別無選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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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找的人就是當日招我做工的傢伙，他姓許，大家都叫他老許，是這個廠子裡負責臨時工管理的經理人，可背地裡這裡的工人都管他叫色鬼。
起初我也不太明白大家為什麼要這麼稱呼他，可當我發現這個人確實如大家所說的和很多女工有染之外還時常對女工們動手動腳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離遭殃也不會太遠了。
不過想來，我這個連身份證都沒有人如果不是仗著一張還算漂亮的臉蛋，老許是絕對不會收下我的，也就是說，我有了這份工作還多虧了這傢伙的好色。不過說實話，這個人除了在說話的時候有一些過分之外，對我還算是比較客氣的，長久以來都沒有對我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可是就是這樣，反而引起了很多和他有染女工的不滿，明地裡暗地裡針對著我，讓我在這裡工作的時候真叫一個苦不堪言
之前的女監工就是這樣一個人，自己因為年老色衰綁不住老許的心卻把一肚子的怨氣都撒到了我的頭上，除了時不時地過來找我的麻煩之外還老是對我動手動腳，不是推一把就是擰一下，搞得我回家的時候老是能在身上找到淤青
不過為了這份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工作，我都忍了。可是今天，我居然在頭昏腦脹的時候燙壞了那麼多的衣服，怕是我再低頭認錯也沒什麼機會保住自己的飯碗了，為今之計只有去求求老許，看看是不是還有可能挽回，就算是扣工資
想到每燙壞一件衣服就要扣幾十塊錢，而我居然一次就燙壞了那麼多，這個月就算保住了飯碗，恐怕也只是白打工了吧哎，小薇那兩萬塊錢我到底該怎麼辦哪
滿腦子胡思亂想的時候，身子卻已經來到了老許的辦公室門口，不等我敲門，裡面已經傳出了女監工嗲聲嗲氣地跟老許說話的聲音來——聯想到她肥碩的身軀和這噁心的的強調，我心說難怪老許把她給甩了，這樣的婆娘給誰都不會要啊！連看一眼都會倒足胃口
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女監工所說的話不外乎就是把我犯的錯誤無限誇大，反正在她的眼裡，我本就是個肉刺，不拔掉她永遠不會爽，所以她跟老許所說的一切都是針對著我的，根本不讓老許找到哪怕是一個可以反駁的理由。
「那麼你要我怎麼辦？」聽完了女監工如同連珠炮一般對我的轟炸，老許終於悠悠地開口問了一句，聽口氣，好像也是挺無奈的。
「怎麼辦？當然是開除咯！難道還養著她供著她啊！」女監工的言語依舊尖酸刻薄，不過說話的腔調卻極其的噁心，讓我差一點就在門口吐了出來
「這我也做不了主啊」老許似乎還有些想要幫我的意思，繼續搪塞著女監工，讓我在心裡十分的感激——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幫我，可我現在確實丟不起這份工作，無論如何，要是老許能幫我保住飯碗，我什麼都答應他！當然那個絕對沒門！！！
「哼——！」只聽女監工冷冷地哼了一聲，隨即說話的腔調馬上變了味道，「就知道你看上那個小騷貨了！是呀是呀，她年紀輕長得漂亮，老娘現在是又肥又醜入不得你老許的法眼了！哼——！不過姓許的你給我聽好了，這件事情要是上報了廠部讓上頭知道了，我保管你吃不了兜著走！你要保著那個小騷貨是吧，好——！你保！你有本事你就保保看啊！我這就去廠部投訴去，看誰第一個完蛋！！！」
我的心裡頓時「咯登」了一下，心說，完了，這下全完了。進廠的時候我還記得臨時流水工的工作手冊裡有一條：每月報廢三件或三件以上服裝者，開除！我現在已經報廢了五件了，如果老許硬是壓著不報上去，上頭不查也就算了，若是查了，老許鐵定第一個完蛋！再說了，我和這傢伙非親非故的，人家為什麼要這麼照顧你呢這回是真的沒戲了
結果也和我料想的一樣——聽到女監工扔出了狠話，老許馬上貼上去討起了饒。也是啊，他現在好歹也是個經理了，為了一個臨時工丟了自己的飯碗太不值得了，何況，好看的小姑娘多的是，走了這個，誰知道下次會不會來個更好看的呢？
當女監工的浪笑聲傳到我的耳朵裡，我就知道自己可以去捲鋪蓋了好在沒要我賠錢，否則我身上僅有的這一點苦命錢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了
哎，屋漏偏逢連夜雨啊小薇的手術費還沒有著落的時候，我卻連自己的飯碗也給丟了今後的日子，可讓我怎麼辦啊
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工作區，好心的工友們又是紛紛圍了上來詢問情況。我也無力多說什麼，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沖大家苦苦一笑，便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了。當然，大家也不是傻瓜，眾人沒有多說什麼，略略安慰了幾句便紛紛散開——這個時候不說話也許就是最好的安慰了吧
我本也沒什麼東西可以收拾的，把幾個隨身的小物件收拾到了一個小盒子裡便搞定了一切。也就在這個時候，女監工再次出現在了我的面前，隨即趾高氣揚地瞟了我一眼，冷冷地說道：「自己去會計那裡結賬吧，你還有兩天的工資可以拿！」
我看了她一眼，只覺得滿臉橫肉的她簡直和豬沒有任何區別，噁心之餘，我強迫自己說了聲「謝謝」，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流水車間，離開了這個我只工作了一個月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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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去更衣室換回自己的衣服，然後去會計那裡結賬走人想到小薇還躺在醫院裡等著我去救她，可我卻
哎，心裡的焦急實在讓我坐立不安，可我還能怎麼辦呢？如今只有出去繼續撞撞運氣，看看有沒有另外一家不需要身份證的招工單位了一切只有看運氣了
就在我唉聲歎氣地換下工作服的時候，卻聽見更衣室的門被打開了。回頭一看居然是和我一個車間的安徽小妹——小蘭。
奇怪了，現在離下班還有段時間呢，這小丫頭怎麼也跑出來了？總不能是來送我的吧呵呵，我自問還沒那麼大的魅力
不過看她的表情似乎顯得非常焦急的樣子，進了更衣室除了衝我點了點頭之外就匆忙地換下了工作服，似乎趕著出去的樣子。
好奇的我忍不住開口問道：「蘭，這麼匆忙的要去什麼地方啊？」
小蘭望了我一眼，臉上滿是無奈地應道：「我爹今天要做手術，我得趕過去」
「又是手術」聽到小蘭說道「手術」二字，我不禁皺起了眉頭——怎麼窮人都那麼倒霉啊，好像從來都沒聽說過有錢人生大病的樣子，是不是大病都讓窮人給生完了啊！
「越是沒錢就越是要花大錢哎」
我這話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不想卻被小蘭給聽了個正著，只聽小姑娘感慨地說道：「是啊我爹這是第三次手術了，前前後後，花了快十萬了哎」
「十萬——！」我驚訝地望著小蘭，用一種難以置信的口吻說道，「你哪來那麼多錢啊！」
小蘭苦苦一笑，長長地歎了口氣，悠悠地說道：「借啊還能怎麼辦在老家借的高利貸，現在已經變成十五萬的債了」
「天哪——！你居然去借高利貸！」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眼前這個還沒有二十歲的小女孩兒了，是同情還是覺得她無知呢
「你不知道高利貸是什麼東西嗎？他們是魔鬼啊！」我望著小蘭幾乎是叫嚷著對她說道，「到時候萬一你還不出怎麼辦？你不怕他們」說到這裡我不怎麼的頓了頓，望著小蘭清澈的眼睛，我實在沒有勇氣把後面的話在繼續說下去了。
「不怕了」
「啊？」聽到小蘭悠悠地應了我一句，我覺得很驚訝，不過在我看見小蘭換上的時裝時，我想，我應該已經明白了一些了
「你已經」望著背對著我的小蘭，我突然覺得很沉重，好像身上壓了一座大山一樣讓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沉默半晌，小蘭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我也是呆呆地坐在凳子上沒有說話，氣氛變得異常的凝重。
「呼」
小蘭終於在沉默許久之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不過她依然背對著我，然後悠悠地帶有些哭腔地說道：「慧兒姐，我知道你會覺得我很賤，為了錢糟蹋了自己可我如果不這麼做，我爹也許早就病死了，我弟弟也根本上不了學所以我不後悔也不在乎你怎麼看我」
說完，小蘭便頭也不回地跑出了更衣室，而我卻在她身後連一句「對不起」都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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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小蘭說的那些話在我的腦海裡反覆迴盪著，特別是那句「我不後悔」，就好像是一把錘子狠狠地砸到了我的心坎上，把我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心臟瞬間錘了個粉碎
不錯小蘭為了她的爸爸能得到醫治，為了她的弟弟能上學讀書，她可以放下尊嚴她，可以去做小姐
那我呢
長出了一口氣，看了看路邊櫥窗玻璃中反射出的自己的樣子，我自嘲地笑了笑——
是為了小薇我又有什麼是不可以犧牲的呢
只是，不知道我的初夜值不值兩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