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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17章 他有最後的勝利者的氣派 文 / 西紀胭

    她盯著這個誇誇其談的男人。她看出來,他很想得到她的重視。其實,她早就重視了,只是還沒有找到機會。不,機會大量存在,她可以名正言順地邀請他當模特。與以往不同的是,她對這個人始終猶豫不決。在他面前,她反倒成了一個弱者。

    她從他的軀體上,更可能是從他的行為上,看到了一點象徵意義,即他比這所大學裡的任何一個男人,都更具有最後勝利者的氣派。不過,她恐怕還是對他的軀體更感興趣。只是,他僅僅渴望從她這裡掙到錢。這樣,她便一再抗拒來自他的誘惑。

    最近,她收到一封奇怪的信。雖然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出自外行之手,但裡面的許多話都切中了她的要害。她對自己近來的一切思索,都厭倦起來。她更加確信,自己需要再次潛入生活了。是的,體驗,觀察,研究,這對藝術多麼重要。實際上,她一直在這樣做:觀察,研究,體驗……對每個模特。

    她不止一次看到,他在被自己揚起來的灰塵中怎樣奔跑。這個人身上的熱情,令她不解。她對他有了很大的興趣。

    「他的目光經常顯得多麼無禮。」她必須先打擊一下他的情緒,在幽會之前,先壓壓他的氣焰。他有氣焰,雖然他總是裝出一副憨厚相。此刻,她就在接受他的烘烤。

    她回想八年前,也就是來到這所大學的第二年,她的精神被學院的死氣沉沉壓抑得快要爆炸。暑假,她來到茫茫草原。在帳篷裡,高草間,山坡上,她用身體接住不知姓名的大漢的每一次進攻,她把這看成是為自己注入自然界的偉大力量。當只有她一個人時,她就會為蒼茫的草原痛哭,為雄奇的雪山發呆……

    直到最後,她才知道他叫加鐵。她明白,自己今生再也不會看見他了。可就在某一天,這個粗野的漢子又回到她身邊。她發現,侯保瑞跟加鐵不僅身材一樣,表情和眼神都很類似。

    但純粹外在的力量,不可能喚起她的激情了。

    她仍然顯得十分平靜,不過,她的目光裡含上了更多的鼓勵和引誘。「也許任何人在機會面前都是平等的,」她不痛不癢地說,「更多的只是個人素質問題……」她意識到自己正在羞辱對方,可她同樣控制不住自己,她確實覺得,他太過分了。

    「這是什麼話,素質是什麼?使你有了可高人一等的素質的原因是什麼?」他喝了一口啤酒,又把它噴在地上。「我認得一個女人,這次回家我對她說,我給你在城裡找個活兒。我說你在城裡干一個月所得,比你在地裡幹一年所得還多。我幾乎要下跪了,她仍然不肯醒悟。」他的眼裡含著一絲微笑,「你說,這是為什麼?」他開始向她施展另一個計謀,向她道出他在跟另一個女人要好。不論她是否在意,這只會加強他的地位。

    「不知道。」她冷淡地說。

    「她是被一樣沉重的東西拴住了。」

    「男人?孩子?家?」

    「是另一種東西,一種能窒息靈魂的東西。」

    「……是什麼?」

    「赤貧。就是這個東西。」

    假如彩珠或春花生長在城裡,是在公家單位裡就職的人的孩子,如今也是大學講師了。你上了大學,就如古代考上舉人。可侯家堡沒有人考上大學。侯家堡的最高學歷是高中畢業,下來就是他侯保瑞,上了一年半高中,還差一年半沒畢業。當時,母親的風濕病又犯了,住進鄉衛生院。一次就要花四五百元。這比一家全年在地頭上掙得還多。他不能賴著讀完高中了。

    他就讀的高中,是戴帽子高中,只有教初中的實力,為著這些農家孩子,硬撐著辦了個高中班。縣上有正規高中,去那裡就讀得住校,得交住校的費用,得帶上糧食和副食費,這都是很大的開支。這個所謂的鄉辦高中,好幾門課開不了,他自己學。他的天資,讓老師們喜歡。可最後,還是退學了。

    他能把這一切講給畫家麼?他是堂堂男子漢,怎麼能跟女人講這些。而且,她會信麼?她是當今的藝術家,當今的藝術家只關心自己的收入,關心車呀,房子呀,官職呀……他對歷史上的許多藝術家,倒懷有十二分的敬愛。

    「我知道,你會沉默。」他微笑道,「我對這場改革,對市場經濟,比你們熱心百倍……我們的一切距離,必將縮短。」

    「你過於看重個人歷史了。」她終於說。

    她似乎還想說點什麼,又把話嚥下去。她不想再刺激他。這也是因為,他道出的恰是她的思想。奇怪,他就像真正的她在同假的她辯論。他跟她有這麼多相似的觀點。不知不覺,她對他的好感在加強。看看,我從來就不孤立。她看重他,不正是因為他的形象迎合了她的情緒嗎?只是,她一直擔心他的虛偽。

    「人就是歷史,就是歷史的積累。一切都是歷史的產物。再也沒有比歷史更可怕的。假如你從小得不到良好的教育,你就會明白什麼是歷史了。只是那樣一來,你也就不會思考了,因為你沒有素質了,你甚至會覺得自己是多麼幸運、幸福了。」

    「你的內心積滿了委屈,窮困使你的精神變得譫妄……你自以為是醒悟者,你很危險。」她不理解,自己為什麼又走到自己的反面。他道出的都是她的觀點,她卻對他有了莫大的反感。

    「謝謝,我是否應該把自己的觀點趕快隱藏起來?」

    「從第一天起,我就感到你的目光很特別。」

    「那我要繼續讓你討厭下去。」

    他的眼裡,有可怕的光焰。藝術家如果沒有靈魂,比招搖過市的時裝模特還可悲。我在重複她的觀點,她卻極力反對我。我的生命經過八年沉寂,終於開始了一次躍動。不管成功與否,這次爆發都極具份量。我指向明確,就是金錢,就是這個最強有力的東西。就改變人生,我比她們更有效率。他嗅到二十年後的氣息,必將永恆的氣息。這氣息,還稍稍有點人味。

    她沉默,在沉默中注意他。

    爺爺自認為也是個農民。爺爺靠要飯創立了家業,供兒子讀書,使兒子成為舉國聞名的學子。爺爺是改變了歷史的人。但面前的這個漢子,不也這麼做嗎?可她跟這個人的感情距離,是這樣遙遠。她對他的氣焰,有無法形容的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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