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空中舞蹈著落葉。
柯蓮的生意隨之蕭條。
自從爸爸去世,媽媽似乎一天的時間就變得老態龍鍾了,她才四十八歲。柯茜還在上學,說什麼也要讓她將學業堅持到畢業,能不能找到工作很無所謂,就是找不到工作回來了也沒什麼,都呆在媽媽眼皮底下,不用為誰牽腸掛肚,人多家才像個家嘛。不管柯蓮還是柯茜,媽媽希望她們往後能留下一個,招個上門女婿照顧她的後半生。
柯蓮常常坐在那裡發呆,看著樹葉發黃,看著落葉飄零,看著大街上走過的腳踩上落葉沙沙作響,心情無比沉悶。沒有更荒涼的沙漠來比喻她的寂寞,沒有更哀傷的哭泣能表達她的悲愴,全部的秋意加在一起也填不滿她空曠的眸子。
有一隻生命垂危的知了這一天奇跡般地叫了起來。這是知了中的老壽星,負責同類在今年共同覆滅後的最後一聲絕唱,聲調淒婉,似在唱它短暫的生命,又似在唱無情的年月。似在為它唱,又似在為她唱。
她撲閃撲閃的眼睫年為和著它的歌兒。她不會唱知了的歌,她不知道用怎樣的歌喉表達她的所知所感所想。她面前還有一條漫長的生命之路要走,每天她都得用一種簡單的方式承擔重荷。
她只需要每天出去做生意掙錢,用心做好每個細節。看起來只有這些,但無形的重擔存在於每個細節之間。那是幾條生命傾斜的壓力,責任脫節的壓力,即使在她閒坐的時候也能感覺到。
這是永遠不能卸掉的,只要她存在一天。
正因為這些,她不能隨隨便便嫁個人一走了之,甚至有時候她也這樣想過。她恨自己為什麼不是個男人,男人最軟的一根骨頭都可以撐起女人的一片天空。
她想起了多福,道理她明白,當具體到一個人的時候,好像道理放在這裡並不合適,她會說,我寧願找個更差勁的也不跟他,她還沒見過比多福更差勁的人選呢。
媽媽苦口婆心地勸,她還能做什麼,這是親閨女,不能親手把閨女往火坑裡推。自己盡力勸說,決定等她來下。」像這樣合適的不多了,現在多數是獨生子女,誰願意把兒子給咱?又不是舊社會沒吃沒喝養活不了。」多福弟兄兩個,多福是老大。三間爛瓦房住著一家四口人。多福他爹前幾年只會到處打小工,搬磚撂瓦和泥提灰,出些死力掙錢,本來這樣不出意外也能攢些錢。不料,多福他媽又得了肝炎,那些錢對治病來說杯水車薪,多少年的積蓄被肝細胞大口大口地吞噬,最後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轉變成肝硬化。
可憐的老漢,兒子多福長大成人了,可也只會子承父業打個小工。不僅如此,他說起話來是東一鎯頭西一棒,不著邊際。家裡窮,娶媳婦要花錢,而且還不是小數目,起碼得要個三兩萬,上哪兒借?多福他媽的病已使人人都怕了,誰還再借錢給他娶媳婦?
多福媽病懨懨地躺在床上,對丈夫說:」我呀,活不長,命裡頭定的,不治也是這,治也是這。當初真不該把錢花在我身上讓孩子們沒錢娶媳婦。」現在晚了,把她殺了也討不回那些錢了。乾脆,讓孩子倒插門吧,誰家願要要。
就這樣,有人把多福介紹給柯蓮了。
別的都能忍受,唯獨多福那張嘴讓柯蓮一直猶豫不決。多福說起話唾沫盼四處紛飛,話音在他的肚子裡繞來繞去就是聽不清楚。
柯蓮:」誰讓你來的?」多福說:」我自己想來。」」你走吧。」柯蓮沒好臉地說。
多福說:」我剛來就讓我走,你不怕我去外邊亂搞?」說完嘿嘿地一陣笑。
柯蓮說:」噁心,你那成色,有那本事算你有出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樣。」多福說:」咋,你不信?我在老鱉的包工隊裡干的時候,那還是在市裡邊,有個女學生,每次打那兒過老用眼睛看我。我知道她是在勾引我哩,開始我不看她,後來時間長了,我也看她,開始她光看不笑,後來她看著我看她就笑。那一天,她大概忍不住了,就偷偷送給我一張電影票說請我看電影哩,我說中你請我看電影我請你吃元宵。你猜她長什麼樣?你猜猜,她長得跟趙薇一模一樣,比趙薇的眼還大……」柯蓮說:」中了中了,少在我們家裡胡唚,誰不知道你是小帥哥。」」我還沒講完哩……」柯蓮冷著臉斜了他幾眼,他才訕訕地閉了嘴。
她權衡再三,一直拿不下主意。如果為媽著想,多福也未嘗不可,人不懶,幹活兒捨得力氣,可委屈了自己。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問題是該站在誰的立場來選擇魚或熊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