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一個「井」字 文 / 慕容明淵
第二日傍晚時分,沈飛魚出了一趟牢房,回來之時,他的手中便提了一個大飯盒和一壺好酒。
他來到蕭舊山的面前,打開了飯盒道:「蕭大俠!給你在一個大客棧裡買來了幾樣好菜。」他一邊將飯盒裡的菜一一拿出來,一邊繼續道:「這是人參燉烏雞,這是紅燒狗肉,這裡還有半邊鹵鴨,我想蕭大俠一個人也吃不了太多,便只買了這三樣了,蕭大俠便慢慢地吃吧。」他又將那壺酒遞給蕭舊山,又道:「哦,這裡還有一壺好酒,是浙江紹興的『女兒紅』,不過蕭大俠最好少喝一些,因為你身上還有傷呢,喝多了不好。」
蕭舊山很快便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喝起了酒,吃起了肉。
沈飛魚問道:「蕭大俠!味道尚可?」
蕭舊山則已經是吃得津津有味,他淡淡地道:「菜的味道不錯,酒卻太少了。」
沈飛魚心中卻是冷笑不止:「如果你要是知道這些都是知府家裡的一些剩食,你又會作何感想?你又還會覺得口味不錯嗎?」
蕭舊山很快便將一壺酒喝完了,然後他便將空酒壺遞向沈飛魚,道:「你再給我打一壺來。」
沈飛魚囁嚅道:「蕭大俠!你今天喝得夠多的了。」
蕭舊山放大聲音道:「老子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沈飛魚又囁嚅道:「我今天不會去給你打酒了。」
蕭舊山罵道:「你真是一個混帳東西!」
沈飛魚低聲道:「蕭大俠!你便罵吧,不過不管你怎麼罵我……我今天都不會讓你喝了。」
蕭舊山使盡全身力氣,將酒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同時大聲怒罵道:「我真是拿你這個混帳沒有一點辦法。」
在接下來的幾天日子裡,沈飛魚每天黃昏時分都會將知府家的剩食送入牢房,送到蕭舊山的面前,而蕭舊山則總會吃得津津有味,連道:「好吃!好吃!」而沈飛魚的心中卻總會冷笑不止,不過蕭舊山也總嫌酒少,但無論他怎麼說,沈飛魚卻總是堅持每天都只讓他喝一壺酒。
連吃了數日大魚大肉以後,蕭舊山心裡也不免覺得有些奇怪,這天晚上,他將沈飛魚送進來的好酒好菜一掃而光以後,不禁看著沈飛魚,詫異地問道:「你一個小小的獄卒,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銀子給我買好吃的呢?」
沈飛魚道:「我向我的朋友們借了很多銀子。」
蕭舊山大驚道:「什麼?這些大魚大肉都是你借錢給我買的?」
沈飛魚裝出一幅可憐兮兮的樣子道:「是呀。也不知道我這一輩子還還不還得上這筆債。但是這也許就是蕭大俠這一生最後的一個心願了,我再怎麼著也要替蕭大俠完成呀。」
蕭舊山的臉色卻又很快平靜了下來,他眼睛微閉,不再說話。
沈飛魚在心中怒罵道:「你這人怎麼如此冷血?我都為你傾家蕩產了,你卻連一句感謝的話也沒有。」
又過了幾日,朝廷的諭旨便下來了。
朝廷還是要求將「獨狼」蕭舊山押到京城去,朝廷嚴令地方上的官軍以及朝廷下來的禁衛軍在蕭舊山押往京城的途中好生看守,絕不能出現任何差錯。
這天晚上便已經是蕭舊山在鷹潭監獄裡的最後一個晚上了,到了明日蕭舊山便會被押往京城了。
可沈飛魚卻還是沒有從蕭舊山的身上撈到任何好處。
沈飛魚的心裡急啊。
「他娘的!難道我真的不能從『獨狼』的身上得到任何好處了嗎?那我可真是太冤了,那我可真是比竇娥還要冤了。」
他指望著他能把握住最後的機會。
今晚他為蕭舊山準備了一頓更為豐盛的晚餐,而且還破例為蕭舊山準備了兩壺好酒。
蕭舊山吃得相當的滿意,不過吃完以後,他又用一種哀傷至極的語氣道:「可惜這是最後的晚餐呀。」
而沈飛魚在這時卻更是傷心地痛哭了起來。
蕭舊山惱道:「你哭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哭起鼻子來了呢?沒出息的傢伙!」
沈飛魚悲傷地道:「我是在為蕭大俠抱不平呀。蕭大俠一個那麼頂天立地、那麼義薄雲天的大英雄,最後卻落得一個這樣的下場,老天……老天真是不公呀……」
蕭舊山沒有馬上說什麼,但在他那深邃的雙目之中,除了傷感以外,也終於流露出了一絲感激之意。
沈飛魚的眼角留意到了這絲感激,心裡不禁得意了起來:「你就是一塊石頭也該被烘熱了呀。」但他轉念一想:「這個時候就算烘熱了這塊石頭又還有用嗎?」想到這裡,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蕭舊山沉默良久以後,才緩緩地道:「我不會讓那些狗官把我押送到京城裡去的,我會在今夜給自己作一個了結。」
沈飛魚急道:「蕭大俠!這不可以呀……」
蕭舊山道:「你放心吧,我是不會連累到你的。」他沉默了一會,又緩緩道:「我蕭舊山以一套爐火純青的『蕭氏劍法』而馳名天下,但卻很少有人知道我還會使一種功,這種功叫做閉息功,就是讓自己的呼吸自行關閉,直至死亡。如今我雖然武功盡失,但這套閉息功我還是能使出來的。我準備在今晚便用閉息功給自己作一個了結。」
沈飛魚更是大急不已,道:「蕭大俠!你不能呀……」
蕭舊山不再理會沈飛魚,而是躺在了地上,似乎馬上便開始閉氣了。
沈飛魚心急如焚,卻拿蕭舊山沒有任何辦法,他想大喊大叫幾聲,以發洩自己心中巨大的憤怒與無奈。
但他又想到這是外面有重兵把守的監獄,只得勉強地控制著自己。
蕭舊山在地上躺了少許時分以後,他的臉便變成了死灰色。
當沈飛魚將一根手指伸至蕭舊山的鼻口時,才發現他竟然沒有了一點呼吸。
在天下馳名多年,做過無數的大案、盜取過無數金銀財寶的「獨狼」便這樣地、平靜地死在了監獄之中。
而沈飛魚當即便變得非常非常的憤怒,他指著蕭舊山的屍首便開始用一個不大的聲音罵了起來:「你這個混帳東西!枉我救了你一條狗命,枉我像乖兒子一樣伺候了你那麼多天,到頭來卻沒有得到你一個子,你說你還是不是一個人?你簡直就是一個畜生!」然後他又用腳開始狠狠地踢起蕭舊山的屍首來,同時口中罵出的話也更加的歹毒:「我咒你!我咒你!我咒你!我咒你下輩子投胎做畜生!我咒你!我咒你!我咒你!我咒你的私生子都像你一般不得好死……」
沈飛魚的腳也很重,很快便將蕭舊山的屍首踢得翻了一個身。
然後沈飛魚便看到在蕭舊山原來躺的地上赫然劃著一個字。
一個「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