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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楔子二 九尾狐的回首 文 / 阿菩

    有莘羖在香嫩滑美、氣飄十里的烤雉雞周圍安下了十八道暗樁。雉雞是九尾狐最喜歡的食物。

    「你在幹嘛?」太一正師的徒弟問他。

    「捉九尾。」

    「捉它幹什麼?」

    「送它到雀池去。」

    「你瘋了!」少年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個男子。「我師父說了,泡過雀池之後,她會死掉。」

    「我知道,但我仍得這麼做,因為我知道這是她的心願,也是我的心願。」

    ※※※

    那一年,有莘羖的妻子受到化石獸的襲擊,無可救藥。有莘羖的一個死敵告訴他:把他的妻子放到大邙山小啟生嶺,有可能讓她的生命延續下去。

    他信了。因為他沒有別的辦法。但他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大邙山是第一代大夏王的出生之地,自那時候起,由於一些已成為遙遠傳說的原因,這個地方也就成為世界上最森嚴的禁地。無論誰膽敢踏足這個禁地,只要這個人生存於天之所覆,地之所載,便得受到無上威嚴的大夏王的懲處!

    「把你的女人帶到大邙山,在小啟生嶺回首崖上,有一塊空腹人形石,把你的女人放進空腹石的腹中——假如你有勇氣上去的話。」

    有莘羖抱著妻子悄悄上了小啟生嶺,把垂死的妻子放進空腹石中。很快,他感到周圍的空間產生了扭曲,一片霧開始鎖住石頭的四周。

    「放下你的女人以後迅速離開,大概九天的時間,霧就會散。之後,你就會見到你女人全新的樣子——或者是她的屍體。」

    ※※※

    有莘羖在小啟生嶺下守了九天九夜,才挨到迷霧散盡。但空腹石並沒有還他一個活的女人,也沒有還他一個死的妻子,只有一束銀白色的獸毛。

    半年後,他在小邙山遇見到一頭九尾狐狸,卻差點死在這頭魔獸的利爪之下。

    很幸運,一個朋友救了他。養了半年的傷以後,他朋友才透露出來尋找他的緣由。他匆匆回家,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片五百里的焦土。他知道大夏王會憤怒,但以前總天真地以為:這怒火只會往他身上燎去。他沒有預料到:這一件事會給族人帶來覆滅的災難!

    「你的父親當眾自刎,以乞求大夏王對治下平民的寬恕,卻仍沒有能夠阻止大軍壓境;你的姐夫親自到王畿求情,卻被囚禁在夏台。」

    大夏王派出了他的猛將——干虎踏平了這塊土地,虜走了所有的女人,奴隸了所有的男人,對抵抗的十方城進行了大屠殺。

    在一次意外中,大夏王的猛將和精兵也幾乎盡數隳折在這座城池裡。當血澆濕了這座城池以後,又有一場曠歷六十六ri的大火。五百里的繁華市井,田園牧野,成了五百里的廢墟。

    命中注定的未來諸侯,前途無量的英偉男子,反手間成了這五百里廢墟中唯一存活的血脈,成為這個世界上遊蕩無依的孤魂野鬼。當他離開這個國家的時候,是一片片雞犬相聞的歡聲笑語,那時候奄奄一息的妻子還在他懷裡;當他再度踏足,這片焦土上除了白日鬼哭,什麼都聽不見了。

    假如他不是那麼年輕,那麼衝動;假如他對妻子的感情不是那麼熱烈;假如大夏王不是那麼暴虐……

    有莘羖躺在廢墟上,痛暈了三次。如果沒有那個少年——不放心他的朋友留下來的徒弟——守候著他,他也許也就成為這座廢墟上新的魂魄。他的親人,他的族人,他的故鄉,他的故國,他的幸福,他的憧憬,他的未來,他的過去——這些對他來說異常重要的東西,原來在生命發展的過程中,一個小小的異動就足以完全摧毀。他第一次感到時空的廣大和命運的可怕。

    懷念,傷感,痛恨,悲苦……他第三次醒來,眼前迷夢般的霧突然散開了,就像小啟生嶺上的霧一樣散開了。他的眼睛彷彿透過扭曲的時間看到了那時候的情景:一頭九尾狐從空腹石中串了出來……有莘羖在那一刻很清晰地悟到:那頭魔獸就是他的妻子。

    於是他離開了已經成為鬼域的故土,像一個野人一樣,滿山遍野地尋找一隻九尾狐狸。

    又過了半年,他找到了他的妻子——不是九尾狐,是他的妻子。那是一個月中唯一一次意識的恢復,那是兩年來兩人唯一的一次短暫的纏綿。雖然懷中抱著的是一個狐狸的軀體,但他知道,這個不會說話的獸殼底下有著一個女人的溫柔。他什麼也沒說,她什麼也沒做。因為他的歡喜是這樣激烈,因為她的精神是這樣疲弱。如果不是對丈夫刻骨銘心的懷念,她不知道能否在有限的時間裡保留這一點點精神的duli。

    那天醒來是一陣劇痛,九尾狐幾乎掏出了他的腸子。

    此後,他再也沒有機會在一個月中的那天成功地接近九尾,這頭狡猾的魔獸總在那個時刻到來之前藏得無影無蹤。

    ※※※

    少年的師父告訴有莘羖:「據傳說,在很遙遠的南方,有一個毒火雀池,在毒火中洗煉過以後,可以脫卻獸皮,但賴九尾妖氣得以延續的生命也將會隨之而結束。」

    ※※※

    「你知道的,」少年說,「你的力量未必能夠制住它,而且這畜生的力量其實還沒有完全覺醒。一旦覺醒,可能就沒有人能夠再靠近它了,它甚至可能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魔獸!」

    少年的話有莘羖早已瞭然,但他仍想試試。「我一時捉不到它,但也要把它一步步往南方逼過去。力量不足,就用我的智慧。」

    「可你知道,就算你僥倖成功了,她也會死。」

    「我知道!」有莘羖抬起頭來。這是一道磨難洗過的眼光,異常的明亮,異常的堅定。「可我希望讓她作為一個女人,作為我的妻子死去,而不是作為一頭畜生離開這個世界。」

    少年茫然。他看不懂這個男人,但卻能感受到這個男人身子裡的一種難以掩抑的東西。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死亡原來也是那麼嚴肅的一件事情。喪父,亡國,幾次死亡的拜訪,幾次情感的劫難,竟可以把一個男人的精神境界磨洗得如此乾淨利落!」

    在這個世界上,他最崇拜的人原本是他師父。他師父那種深不可測的眼神底下藏著他願意畢生追求的神韻。但他在這個男人面前慢慢地變了。師父就像一個大海,容納了無窮的力量和智慧,卻叫誰也看不見;而這個男人則像一個沒有爆發的火山,那隨時隨地會溢出來的火焰雖然沒有噴發,但卻常常令他熱血沸騰。師父也許更加高遠,但這個男人卻更加可親。

    於是,少年也開始思考了。也許,這個男人的這種生命形態和精神境界比師父的更加吸引他。

    ※※※

    「看!這是它的足跡。看來它發現我們的企圖了。這場仗很難打啊!」有莘羖有點悵然,但馬上又精神奕奕起來。他果斷地毀掉了所有的陷阱,躡著狐蹤追尋下去。他的動作依然利索,眼神依然清澈如水。

    年輕人突然想起師父的話:「有莘能有這樣強烈的執著,是由於他心中有一種強烈的信念和一份深厚的情感。他雖然真摯,但太過癡心,因此不免有偏,否則定能領悟無上的中正之道。不過,對他來說,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

    「嘿!你看!」

    循著有莘羖的歡呼聲,少年掠了過去。這一去,太一正師失去了他的徒弟。這個少年,這個男人,和九尾狐一塊消失在現實的世界裡,只在口口相傳中留下一個越傳越美的愛情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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