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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三十三節 驚風密雨(上) 文 / 問心劍

    要說明昭六年七月裡大衛朝最忙的人是誰,那當屬駐守汴州的河道巡查使張寶南無疑了。自入了七月以後,黃河的水位一ri高於一ri,他乃是河道巡查使,自天水至黃河入海口,整條河都歸他統管。不過此時他要管的,不過是鄭州至濮州最容易潰堤的黃河中游河段。這一段河道水流湍急,河道淤積嚴重,黃河「懸河」之名,也是由此段河道而來。而這一段河道的重中之重要防禦的地方,乃是張寶南駐守的汴州。

    汴州河堤乃是歷任主管黃河河防官員心中的一場噩夢,此地不僅河道淤積嚴重,一旦汛期至,河水上漲極快,而且河堤也因為年年潰年年補而破爛不堪。元鼎在位二十八年,這河堤就決了二十六次,幾乎一年一次,有一年,凌汛,桃花汛、菜花汛等汛期之中,竟決了五次之多。明昭登基之後的六年裡,一直是由張寶南任河道巡查使,主管河防。雖然張寶南整理河務已經頗見成效,但是這汴州的堤,還是決了兩次,一次是明昭元年,一次就是去年,明昭五年。這一次因為去年決了的堤尚未完全修好,而且今年的水勢比之去年,還有增大的趨勢。因此張寶南特地將巡查使的衙門設在了汴州,誓要保住汴州河堤不潰。

    去年黃水破堤南灌,城外水深三丈,城內水深一丈,街道之上可以行舟。無論官民都在城牆之上露宿待援,連淹帶餓加瘟疫,一共死了六七千人的慘劇現在還歷歷在目,聽得汴州堤破的消息之時,張寶南正在滑州堤上指揮抗洪,風雨之中展開汴州城從黃水之中游出來的信使送來的信之後,張寶南當場暈厥,醒來後連著跳了四次黃水。都被部下救起,後來一直到明昭的特旨下來,張寶南才收了尋死之心,倍加努力的整頓河務,收拾殘局。

    今年,張寶南暗暗立下了誓言,決不讓去年之慘案再度發生。堤在人在,堤亡人亡,從年初的凌汛,一直到三月裡桃花汛,五月裡菜花汛,他除了間歇性的至各地巡查河防之外,其餘時間,一律坐鎮汴州,勢要保住汴州城北這一條千瘡百孔的堤壩。

    張寶南的努力也沒有白費,前三次大汛有有驚無險的過去了,至七月裡第四次大汛即將來到,滿汴州城經歷了去年慘痛經歷的老百姓都在紛紛議論著,治水的張大人是河神轉世,有河神在,汴州今年,定然安然無憂,大汛將來,汴州城竟然沒有以往舉家逃難的情形,反而一個個的,都過得自在無比,絲毫不擔心。

    張寶南雖然高興城中人心安定,卻沒有像百姓那般盲目的樂觀。作為河道巡查使,他比誰都清楚,汴州城北的這條河堤,已經是千瘡百孔,水勢一大,潰堤的可能性十分之高。畢竟這條堤壩去年潰過一次,事後修繕尚未完全,又迎來了凌汛,凌汛之後桃花汛、菜花汛又接連而來,其中間隔,不過月餘,只夠修補上次大汛留下來的瘡孔,完全不能完整修好河堤。水勢一大,後果可能……

    七日前上游傳來消息,說是今年上游下來的水比往年都要多,都要大,叫他小心提防。五日前,京中宰相安無忌一道密令送至他手上,說是當今協平王微服巡查黃河河防,不ri便要到汴州了,叫他小心留意。然後的幾日裡,各地的急報也流水般的送入他的手中,只忙得他腳不沾地,恨不得有三頭六臂,一天有二十四個時辰才好。

    這一ri,張寶南方才送走了一撥子自下游各處至汴州向自己奏報各地水情的官吏。望了望天,已經是審視初刻,平常人家都在預備晚飯了——可他忙得連午飯都沒來得及吃。

    回到後堂,伺候的小廝替他換下官服,換上一身寬鬆的葛布袍,又送上毛巾替他擦拭,錘肩捏背鬆弛筋骨,另吩咐廚房快快的做飯,莫要餓著了老爺。

    張寶南躺在靠椅之上,享受著這難得的鬆弛,因廚房做飯還須些時候,便吩咐小廝取了兩碟子點心來用。他和河工之上數年,早已又黑又瘦,這些日子忙地更是不堪,越發的顯得乾癟枯瘦,熬地發黑的眼圈下皮鬆弛著,彷彿疲倦得隨時都會倒下一般。

    用了兩塊綠豆糕,張寶南腹中的飢餓稍減,疲意便湧將了上來,伺候他的小廝一手按摩推拿又是祖傳絕技,讓他舒適無比,睡意更濃,他也無心抗拒,竟那麼的手裡拿這半塊綠豆糕,嘴裡還咬著半塊的就睡了過去。

    伺候他的小廝一心只幫張寶南按摩腿腳,沒有注意到主子竟已睡著。一直到過了一陣,廚房送來飯菜之時,他才發現主子竟那麼的睡著了。

    那小廝見主人睡的香甜,也不忍打擾於他,吩咐廚房將飯菜暖著,隨時預備送上來之後,點了一支安息香,在張寶南身上搭張薄毯子,輕輕扣去張寶南手中半塊綠豆糕,方才含著淚水退出了書房,在門口守著,不讓主子的休息被打擾。

    張寶南的這個覺還沒睡到一個時辰,就被一聲沉悶的雷聲給驚醒了過來。覺察出口中還有半塊綠豆糕,張寶南無奈苦笑,起身活動著僵硬的身體,行到桌邊,倒了一杯涼茶,把口中那半塊乾澀已極的綠豆糕嚥了下去。

    此時天色如墨,半空之中不斷有光蛇飛舞,雷聲陣陣,看不出幾時。張寶南值得行到隔壁房間去看銅壺滴漏,卻是醜正時牌。一陣狂風刮過,窗外的芭蕉,竹叢等一干花木在風中被吹得婆娑搖曳,院牆上的爬山虎在雪亮的電光之中不安的瑟瑟發抖著,這一陣風,也將睡眼惺忪的張寶南吹得清醒過來。

    那小廝聽得房內有動靜,連忙搶了進來,見張寶南怔怔的望著窗外,道:「老爺醒了,廚房裡的飯早已做好,只因老爺睡了,不敢打擾老爺,小的已經吩咐了讓他們暖著,老爺再等候一下,飯菜馬上送來。」

    張寶南正要點頭,卻聽見一聲令人心驚膽顫的炸雷響起,彷彿就是在人的頭頂上,那小廝被嚇的渾身一驚,臉色瞬時間雪白,也驚的張寶南渾身一個激靈。

    張寶南大步走出書房,一股強風迎面吹來,吹得他袍角鬢髮都掀起老高,那小廝連忙追了出來,道:「老爺,要下雨了,您還是回房吧。」

    「不要緊。」張寶南仰頭望著天空,黑沉沉的天穹之中,悶雷,炸雷一個個霹靂般的在人的耳邊響起,閃電時而在雲層之中亂舞,時而衝出墨雲,將燦爛的光芒激射出來——看這情形,一場暴雨是定然免不了,至此張寶南不再猶豫,吩咐道:「給我備官服、蓑衣,馬匹,點齊三班衙役,隨我到河堤上去。」

    那小廝不知自家老爺為何如此,連忙道:「老爺用了飯再走吧,您今兒只早上用了一碗素麵便辦事到現在,一直都沒吃過東西,你瞧,他們把飯菜都送上來了。」說著便指拐角處端飯菜過來的幾個下人。

    「不要了。」張寶南皺起眉頭,向書房行去。推算時日,上游下來的洪峰將在這一兩日內到來,現在又要降暴雨,汴州這道堤,很是危險啊。

    「可是老爺。」小廝連忙追了上去:「好歹您也吃一點吧,夫人把小的派了……」

    「不要。」張寶南腳步不停,送飯上來的下人剛好有到的書房門口,他一皺眉,手一掀,將滿條盤飯菜掀到了地下,沉聲吩咐道:「傳我的命令,我出城之後,汴州四門緊閉,萬一堤破,不論是誰在城外,都不得開門。城外縱使洪水滔天,城內也要滴水不進,要是有什麼閃失,你告訴城門領,我先請天子劍斬了他。」

    那小廝見主人如此大的煞氣,也不敢勸什麼用晚飯的事情,慌忙答應了。搶上去伺候張寶南穿衣。

    匆匆整理好後,張寶南也不多話,快步出了府門翻身上騎,一揚鞭,那馬在風雨之中一聲長廝,登時竄出好遠,幾個侍衛緊緊騎馬跟隨,再後面便是緊急集合起來的三班衙役。一眾人穿城出了城北,張寶南還特地在城門口停了一下,把之前吩咐自己家人傳達的話再度說了一遍,方才揚鞭而去。

    傾盆大雨之中,遠遠的便聽見黃河上傳來的令人心悸的咆哮和怒吼之聲,雨幕之中只見河堤之上一盞盞的紅燈雖然在風雨之中飄搖不定,但是閃爍的紅光還是令人感到一陣心安,巡堤的鑼聲不緊不慢的響著,不時傳來「平安無事咯……」的聲響。

    張寶南先將三班衙役分派下去,再帶著侍衛各處巡查了一番,並無缺漏之後才覺得一陣心安。此時風雨如磐,他雖有蓑衣避雨,但是半邊身子還是打濕了,行到河道巡查使設在堤上的氈棚,便進去休息了一番。

    河堤之上雖然是風狂雨驟,但是棚內還是一片安寧,幾個官吏正在裡面看著圖紙指指點點,見張寶南進來連忙一齊行禮,張寶南於他們在河堤上一起摸爬滾打慣了的,也不拘束,讓他們自行自事之後,脫了蓑衣,將袍角掀起,一邊擠著水,一邊張眼望著他們看著的圖紙。

    「張大人,用點消夜吧。」河泊所長徐浩靠了上來,端了一大碗麵,笑道:「這面雖然粗,卻是廚下就著做的,熱乎著呢,您吃點吧。」

    張寶南這一ri,只早上好好的用了早飯,午飯晚飯都沒有吃,睡覺之前雖吃了兩塊綠豆糕,但是剛才一陣打馬,巡查堤壩,腹中又是飢餓難耐了,見徐浩端面上來,笑道:「我肚中正打著官司呢,這面來得正好,正好祭祭我五臟廟了。」說著也不管什麼風度,接過碗便埋頭大嚼。吃到一半時似乎瞥見有人進來,以為是河工上進來避雨討水喝的人,也不在意,一直將那面吃了個底朝天,方才長出了一口氣,歎道:「就是皇上金殿裡的御宴,也沒這麼舒心啊。」

    張寶南本是自說自話,卻不想話剛出口,卻有一道女聲接口道:「朕的御宴也比不上這一碗粗面,看來卿家著實餓得狠了。」張寶南循聲望去,卻見大衛皇帝,當今聖上女帝明昭,正笑吟吟的站在他面前。

    張寶南不敢相信,**的揉著眼睛,確信眼前的不是幻影之後,連忙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臣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明昭著一身深紫胡服,身上並無水跡,但是下擺黃黃的皆是河泥,微笑道。

    「皇上怎麼……怎麼會在這裡……臣……」大驚之下,張寶南連話都有些說不清楚了。

    「朕一路看過來,著實不錯。卿家確實用了心。」明昭不回答張寶南,卻笑著向上座行了去,其餘的官員在張寶南跪倒之後都跟著跪下了,連頭都不敢抬起。

    「張大人起來吧。」沐風也在棚內,他一襲長袍倒是被打濕了不少,見張寶南依舊在泥地上跪這著,出聲道。

    張寶南知道皇夫平王也隨駕出行,能在明昭面前如此說話的,也之有平王沐風了,也不起身,再度叩首道:「下官見過平王。」

    「起來罷。」這次出聲的是明昭:「地下是泥地,張卿家起來說話吧。」

    「是。」張寶南這才起身,還不等明昭說話,躬身道:「皇上,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皇上萬乘之尊,此地並不安全,臣請皇上移駕汴州城。」

    「不必了。」明昭微笑道:「萬一出了事,汴州城也不見得如何安全,何況朕對卿家有信心。朕在對岸巡查了一ri,因要返京,船回轉了過來,朕也順路過來查看這邊如何。卿家果然不負朕對你的期望,做得很好。」

    「謝皇上誇獎。」張寶南只覺得全身血液都衝到了頭上,一陣暈眩,連忙叩拜道。

    「起來吧。」明昭道:「朕說了,這一條黃河朕就托付給了卿家,卿家做得很好,以後也要繼續努力啊。」

    「是。」張寶南應道。

    「好了。」明昭微笑道:「朕的坐舟在堤下等著,朕也不在這裡耽誤你做事了,現在驚風密雨,希望卿家能支撐住啊。」

    「是,臣一定不負聖望。」

    明昭歎了口氣,低低自語道:「這裡的驚風密雨你支撐下去,上京城內的驚風密雨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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