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三十八章 決裂 文 / 李白
「是，師祖。」隨著天陽的話，天師道眾人中走出了一個道士，對著淳風施了一個禮：「晚輩無塵，不知道淳風師叔還記得晚輩否？」
「無塵？」淳風心裡大致明白了天陽的意思，估計是為了那天自己說了幾句人妖平等之類的話吧。「當然記得了，前兩天我們還見過面嘛！」
「師叔記得晚輩就好。那日師叔教訓晚輩的話晚輩仍然銘記在心，片刻不敢淡忘。」無塵臉上浮現一絲譏誚：「那席話不知師叔還記得否？」
「這個……「淳風有些遲疑。
「當日師叔是說人和妖是一樣的，對吧？」無塵說道。
此言一出，底下便像是開了鍋。人妖殊途，這個觀點已經深入人心，而且現在掌門剛剛發出了倡議，號召全體道門中人斬妖除魔，淳風若是真的說過這種話，無疑是在頂風作案。
「你真的說過這種話？」陳摶拉了拉淳風的衣袖，低聲道。
「是啊。」淳風苦笑。正準備詳細解釋一下的，就聽見天風說了一聲：「大家安靜！我們還是聽一聽師侄怎麼回答吧！」
「我是說過。」淳風一咬牙，豁出去了。這點小事他還用不著撒謊，而且他也不認為自己有錯。「只不過這是有原因的。」
「哦？什麼原因讓淳風師弟成了妖孽一般的人物呢？」淳玉冷笑著大聲道。淳風沒有理他，反倒是天風的眉頭稍微皺了一下——淳玉將自己的器量狹小表現得太明顯了，讓他這個做師父的很沒有面子，而且對他以後執掌天青門戶也很不利。
淳風慢慢的將當天的事情講了出來。最後他說道：「我並不是要為自己開脫，我只是覺得這麼處理有些不公平而已。」
「嘿嘿，不公平？那……」搶著開口的又是淳玉，結果被天風一眼將後面的話瞪了回去。
「那師侄認為怎麼樣處理才算公平呢？」天風問道。
「我認為，既然犯下同樣的罪行，不管是人是妖，處罰應該不能相差太遠才是。」淳風不亢不卑的說。「同樣是姦淫婦女，為什麼是個妖怪要扒皮點天燈，是個人就只要賠點錢？我姑且不論扒皮點天燈這種刑罰是否太過，這個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
「那師侄是認為對妖怪不該如此懲罰了？」尖聲尖氣說話的，正是天惠。
胡攪蠻纏！淳風心裡暗暗的想到。本想對天惠置之不理，想想還是忍不住：「天惠師叔，小侄的重點是說量刑尺度不公，而非討論刑罰輕重！而且，扒皮點天燈這種東西，怕也不太合我道門清淨慈悲之道吧！「
「哈，對妖怪還有什麼慈悲不慈悲的？」天惠冷笑。「說到慈悲，上次有兩個赤城弟子說一個慈悲為懷的天青門下在妖怪手底下救了他們，該不就是你吧？」
赤城弟子？那天和那個九尾狐妖相鬥的兩個道士不就是自稱赤城門下嗎？難道是他們？淳風一驚，這些人怎麼知道？
「如果師叔說的妖怪是九尾狐妖的話，那確實是我。」淳風不覺的自己當時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坦然承認。
「嘩——」這下底下更熱鬧了。這一陣以來，這可是個轟動性的新聞啊！首先是兩個赤城弟子上山來求法寶，過了幾天就上門來感謝。感謝歸感謝，言語之中自然就有些炫耀。幾千年道行的九尾狐妖啊！除了幾個老一輩的，有幾個人可以收拾得下來？搞得一干天青門弟子又羨又妒，好在這兩個人倒是沒忘記說淳風——主要是他們的道行明眼人一看便知，要說他們兩個就可以殺了九尾狐妖怕是沒有人相信。對淳風的修為兩個人自然不敢多說，可是相應的，對淳風的迂腐兩人倒是大大的嘲笑了一番。本來從道法之中辨認出來此人乃是天青門下的弟子這下也不好承認了，只有在心中暗罵。
一直以來，門中弟子都在猜測這個人是誰。雖然有人猜到是淳風，但是很快就被否決了。原因無他，那個道法「焚天之翼」威力太大，除了幾個老一輩的，沒人能使得出來——有些年輕弟子連聽都沒有聽說過。這下聽得淳風自己承認了，還不跟炸鍋了似的？
「肅靜！」天惠的音功可不像天風的「桂華流瓦」，尖銳得像一根針，刺得人耳朵生疼。「那麼，為那個妖怪求情的，也是你了？」
「沒錯！」對那件事淳風本來心裡就不舒服，看到天惠盛氣凌人的樣子，一口怨氣再也壓抑不住：「難道晚輩做錯了什麼嗎？」
「哈，做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還要我來說嗎？」天惠冷笑不已。「莫非在師侄的心目中，人和妖，和畜生本來就沒什麼區別？」
「錯！」淳風一聲斷喝，他今天可真的是受夠了，一旦爆發就再也忍不住：「晚輩認為，人和妖不但有區別，而且區別還很大！有些妖，比我們在座的某些『人』要好得多！」說話的時候淳風掃了一眼淳玉和無塵，話中所指不言而喻。
「你什麼意思？」淳玉再也忍不住了，他什麼時候受過這種諷刺？
「夠了！淳玉，你給我回來，站在後面去！」天風也氣得夠嗆，他要保持風度，不能罵淳風，只好拿自己徒弟出氣了。
「那以師侄的意思，妖物比我們人類還要高上一等了？」天惠的聲音越發尖利了。
淳風在心裡暗暗的歎了一口氣，說到胡攪蠻纏，斷章取義，自己這位師叔真可算是高手了。「晚輩並沒有說妖怪要高人一等，而是說有些行事卑劣，見風使舵之人連妖物都不如而已。」而且人妖本來就是平等的。他在心裡加上了一句。
「胡說！」天風再也忍不住了，這個淳風，不但死不認錯，還句句夾槍帶棒，另有所指。「人是人，妖是妖！人妖豈能混為一談？人再卑劣，終歸逃不脫人的行事範疇，妖就算再高尚，也終歸是妖！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又是這句話！淳風火大了，這句話莫非是真理不成？「哦？按照師叔的說法，一個人就算是壞事作絕，十惡不赦也比一隻終日行善，造福鄉里的妖怪好？」
「嘿嘿，有那麼好的妖怪麼？」天風不屑地笑了。「非我族類，又怎麼會造福鄉里？」
淳風真的有些無話可說了，雙方的前提根本就不同！「你怎麼知道沒有那麼好的妖怪？我見過許多妖怪，比有些人要善良多了！」
「所以你就自甘墮落，終日和妖怪混在一起，甚至還和妖怪稱兄道弟？」一直沒有說話的天陽突然插進來說道。
這話對在場的眾人來說無異於一道晴天霹靂。和妖怪稱兄道弟！這個淳風，也未免太出格了吧？
道藏眾人互相望了一眼，淳風有個妖怪大哥他們都知道，天璇還和他打過一架。可是他們都是飛揚跳脫之人，本來對這些就不怎麼在意，加上聽得淳風說了他們相識的經過，心裡對余峨反倒還有那麼幾分好感。只是門中之人一向守口如瓶，天陽是怎麼知道的？
「嘿嘿，想不到吧？我天師道要在這凡世行走，降妖除魔，一雙慧眼是少不了的！你那個大哥，我一看就知道是個妖怪！」無塵在邊上得意洋洋的說。
「哦？那麼你捉拿的那個『採花妖』你怎麼沒看出來？你就不怕誤傷無辜？」淳風反唇相譏。
「這個……」無塵倒是有些啞口了。其實「慧眼」是一門天師道的獨門功夫，專門查看敵人強弱的，要施展出來才有效。那天那個馬文才所扮的妖怪，他一眼就知道不堪一擊，又豈會浪費功力去施展「慧眼」？直到余峨出現，讓他心生疑慮，這才施展慧眼一看。當然，他層次太低，只知道余峨妖氣較重而已，別的倒也看不出來。
「這個你不用管，你說，你那個大哥到底是不是妖怪？」無塵惱羞成怒。
「是又怎麼樣？」淳風脖子一擰，強上了。
天璣、陳摶在邊上急得直跺腳，這種事豈是可以隨便承認的？淳風今天是怎麼了？本來他們聽淳風那一句反駁，心中暗喜，就準備拿這個當突破口來開脫的，結果淳風倒是不管不顧自己先承認了！
其實這個按照淳風平時的脾氣早就矢口否認了。他可不傻，就算在長白山的時候還懵懵懂懂，到天青門這麼久了，自己有個結拜大哥是個妖怪這個消息要是讓別人知道了後果會怎麼樣他很清楚。可是他今天是受夠了！他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從懂事以來，他就一直被稱作「天才」，日子久了，雖說不是眼高於頂，多少也有了一絲傲氣。他前面一直忍讓，只不過希望能將這件事抹過去，而且也不想讓兩位師父為難。沒想到這些長輩卻步步進逼，絲毫也沒有放手的意思。嘿嘿，真的要撕破臉皮，他李淳風怕過誰來？
「是又怎樣？你作為一個人類，一個修真者，居然不知自愛，恬不知恥的認一個妖怪做大哥，你不但不羞愧，還問是又怎樣？你父母的臉都被你丟盡了！或者，你本來就是一個人和妖怪的雜種？」在這大廳之中敢把話說得如此尖酸惡毒的，就只有天惠了。
「你再說一遍！」淳風怒不可遏，龍之顎下有逆鱗，觸之必怒而殺人！對淳風來說，他的父母便是他最大的逆鱗！「作為一個長輩，在這大廳之上，滿口噴糞，你還有臉來指責我？」
「大膽！」天風一聲大喝。天惠的話，他也在嘀咕著說得太難聽了，只是由於天惠的性子他也要忌憚三分，所以沒有阻止。可是淳風這麼回話，他沉默就說不過去了。「尊師重道，乃是本門入門規矩。難道你師父沒有教你嗎？」
淳風張了張嘴，沒有說話。——自己倒是不要緊，連累了師父就不好了。他雖然憤怒，還沒有失去理智。正不知道說什麼好，邊上一直沒說話的天璣走過來和他並肩站在了一起：「我是教過他要尊師重道，只是我也教過他不要尊重那些不值得尊重的師長！」
「說得好！」陳摶一身長笑，也站了過來：「淳風啊，我這個師父失職啊！我怎麼就沒有想到要教你這個呢！」
天璇朝淳風眨了眨眼，走過來嘿嘿一樂，朝陳摶說道：「是哦，所以你是不值得尊重的師長啊！」
淳志沖淳風笑了笑，沒有說話，也站了過來。
淳風心頭一熱，眼眶頓時紅了：「師父，師叔，你們……」
「呵呵，我們不想惹事，可要是躲不過，我們怕過誰來？」天璣胸一挺，傲氣十足，比起淳風剛才亦不多讓。
「你們反了嗎？」天風大吃一驚。「要知道，結交異類，不敬師長，這都是大罪啊！」
「大罪？」陳摶呲了呲牙，「就像淳風所說，異類又如何？那兩個赤城弟子，趁人不備偷襲也就罷了，居然還連小孩子都不放過，事後還有臉到處炫耀，這種人比那些異類高尚？要知道，那兩個小孩子好歹也算半個人啊！那個馬文才，學了點道術，便去冒充妖怪姦淫婦女，這種人比異類高尚？你背後那個寶貝弟子淳玉，當年為了一點私怨便挑起同門相鬥，被天璣揭破之後不得不驅逐在外，結果回來便想殘害同門，這種人比異類高尚？還有你，天惠，作為長輩，在大庭廣眾之下出口不遜，辱人父母，你又比異類高尚到哪裡去？」
天璇唯恐天下不亂的插嘴：「是啊，是啊，有些人啊，比異類還不如啊！」
「你們——」天惠氣得渾身發抖，「你們就不怕門規懲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