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九章 文 / 穆紫軒
陽光始終無法驅散山谷裡的濃霧,慢慢由西向南偏去。最終,金色的光芒隨著山崖的阻擋無力地晃動了幾下,徹底消散。對面高高的崖壁,在山谷裡投下了灰黑色的暗影。
那道懸掛在山谷東邊的彩虹,悄悄融化在霧氣裡,她那美麗的色彩,消失不見。
顧幽看著蝕燭,癟了一下嘴,說:「沒了。」
「是啊,沒了。」蝕燭卻並不感覺到絲毫的惋惜,他說,「明天還會再來。」
「每天彩虹都只是這個時間出現嗎?」顧幽問。
蝕燭點點頭,「只是要晴天,清晨的時候彩虹都會出現在那個位置。」
「那個位置。」顧幽重複了一句,然後,扭過頭去,看著彩虹消失的地方。
彷彿,那美麗卻不嬌艷的七色虹依然懸掛在天空裡,靜靜地向陰冷的山谷裡輸入溫暖。七色的光芒,悄然綻放。像一朵神聖的花兒,花瓣緩緩散開。生命的色彩在周圍的空氣裡染開,輕柔的溫存落滿大地每一存肌膚。
「美麗的七色。」蝕燭說,「走吧,繼續尋找七色天株。」說完這句話時,蝕燭卻突然愣住了。他望著顧幽,眼裡充滿著絢麗的色澤。
顧幽點了點頭,說:「七色。」然後指著湖泊裡,又說出了一個詞語,「天株。」
兩個男人安靜地對視著,好久。然後,同時爆發出了莫名其妙的笑聲,聲音在霧氣裡溜遠,回聲再回到他們的身邊,再蕩遠。
「七色,天株,可見我墓。」顧幽說。
蝕燭點了點頭,「原來……真難以想像,原來亞哲爾說的是這個意思。他把我們都欺騙了,我們都以為他說的是七種顏色的天株。」
顧幽說:「亞哲爾果然是一個聰明人,一路上都給我們設著陷阱,讓我們一次又一次被欺騙。」他看著東邊,繼續說,「對了,那裡有什麼?」
蝕燭指著東邊,說:「歸靈湖的最東邊,沿著山谷的狹口繼續向東,然後就是葬龍山谷的尾端了。」
「尾端?那麼,外面是什麼?」顧幽又問。
「外面?」蝕燭說,「不,沒有外面。打個比方,歸靈湖範圍內的山谷就像是一個漏斗,而最東邊就是漏嘴。只是,漏嘴是封閉的,沒有外面。彩虹橫跨的那兩道山崖實際上是一體的,如果從它們之間走進山谷的漏嘴底部,你可以發現兩道山崖在那裡凝結在了一起,就像馬蹄鐵的形狀。」
顧幽點了點頭,「那麼,我們先回到營地,叫醒其他人。或許,亞哲爾離我們已經很近了。」
山谷裡,始終沒有一絲陽光。
七匹戰馬從歸靈湖岸走過,戰馬彷彿感覺到了一種神秘的震懾,腳步越來越慢,時而還停步下來,或是向遠離湖裡的天株的山崖下走。
顧幽的戰馬側身貼在冰冷的山崖上,將他的一條腿壓在了山崖的岩石上,任他怎麼抽打著戰馬,它始終不願再動一下。
顧幽用力抽出了被戰馬的軀體和岩石擠在中間的腿,跳下了馬。他將馬鞭扔到地上,說:「這裡的氣氛很奇怪。」
煉舞也跳下了馬,說:「馬匹似乎受到一種力量的抵制,抵制它們繼續向東。」
顧幽向東望去,漏斗嘴的入口已經近在咫尺。而漏斗嘴兩邊,還有兩條山谷,被山崖驅趕著分別向南和北分開。
「真是複雜的地形。」木冶說話的聲音像在念詩。他扔掉馬鞭,跳下了戰馬,走到顧幽身邊,說,「你確定亞哲爾的墳墓就在那裡面?」
「廢話。」煉舞擋在顧幽和木冶之間,沖木冶說,「七色,天株。這一句很明顯是在說有七色彩虹和天株的地方嘛。只有歸靈湖是有天株生長的地方,而歸靈湖的東邊,才有七色彩虹。」
「很明顯?」木冶微笑著問,「可是,你卻沒有發現啊,而是顧幽和蝕燭發現的。」
煉舞哼了一聲,說:「廢話,我當然發現不了,晚上又沒彩虹。」
「別吵了,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把戰馬綁起來吧。然後,步行去漏斗嘴裡。」蝕燭拉著韁繩,可是戰馬卻賴在山崖下,死活不跟他走。
「我看,不用綁了吧,它們走不了。」殘魂癟了一下嘴。
蝕燭丟開韁繩,說:「我覺得這裡似乎隱藏著一種怪異的力量,不然戰馬是不會出現這樣的異常情況的。」
「逆轉空間渦流的能源。」獄奴小聲說了一句。
顧幽聽到獄奴的聲音,向她望了過去。一種莫名的擔憂,突然主宰了他的意識。究竟什麼是空間渦流,他們究竟為什麼來到這顆星球,還有,為什麼神教會不斷追殺修士,聲音的疑問,同時充斥在了腦子裡。
顧幽覺得,亞哲爾似乎像要告訴他們一切。雖然七百年前他就死了,可是顧幽卻發覺,宮廷詩人似乎知道很多和修士有關的東西。
離亞哲爾很近了。
離聖堂很近了。
真相,即將被曝曬在蒼茫的陽光之下。
可是,顧幽有些擔心,他怕那些真相,那些被剝奪的記憶,對身邊任何人造成傷害。他怕,失去任何一個朋友。
「顧幽。」煉舞的手放到顧幽的肩膀,說,「走吧,離我們的目的地很近了。」
「我覺得……」顧幽看著煉舞,「我覺得……什麼事情即將發生……就像……我的腦袋裡,似乎看到了一個邪惡的祭奠儀式,無數的生命,在流失……」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顧幽那充滿恐懼的聲音吸引過來。木冶嘴角微微向上彎曲,露出一個奇怪的笑。
「顧幽……你在說什麼?什麼儀式?」煉舞有些疑惑地問。
顧幽看了看朋友們,然後說:「一切的秘密,都將被揭開……一切我們丟失的東西,都將被找回……」
「沒錯。可是,那不是很好嗎?」煉舞有些擔心地問。
「不,不是那樣的。」顧幽搖晃著頭,白色的眼眸裡沒有一絲光澤,視線如霧氣般散亂。他說,「罪惡的戰爭之門,即將被打開。」
「罪惡的戰爭之門?」煉舞越來越緊張,「顧幽,在你說什麼?為什麼我聽不懂?告訴我,你究竟看到了什麼?」
「不,這不是顧幽在說話。」殘魂說。
聲音散開,重重落在人類的心上。獄奴吃驚地看看殘魂,又看顧幽,「不是顧幽?那麼,他是誰?不……不對,他是顧幽,是顧幽啊……」
顧幽還在絮叨著,「所有的一切,都無法被阻止。如果你們踏進我的聖堂,所有的一切,邪惡的,詭異的,噬血的,都將發生……」
「你們沒有發覺嗎?」殘魂冷冷地說。
「殘魂,你究竟發現了什麼?」蝕燭幾乎是喊了起來,「告訴我們,你聽到了什麼?」
殘魂搖搖頭,「我沒聽到什麼,但是,我感覺到了。難道你們還沒發覺嗎,顧幽剛才的語言風格,像一個人。」
「誰?像誰?」獄奴大聲問。
「一個死了七百年的人。」殘魂說。
亞哲爾!
懸鈴吃驚地喊了出來:「亞哲爾——」
「亞哲爾已經死了很久了。」木冶說。
「是的,他死了。可是,他還在這裡,他的精神力,還在。」殘魂豎起右手食指,似乎在警示大家,亞哲爾就在他們身邊。
「精神力,真是笑話。」木冶說,「如果你們怕了,我獨自去尋找亞哲爾的墳墓。當然,逆轉空間渦流的能源,就不屬於你們了。」
「你這混蛋。」煉舞罵了起來,「要不是我們,你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嗎?就你那一點智慧,一輩子都無法找到亞哲爾的墳墓。」
木冶微笑著向煉舞點頭,然後說:「你說得沒錯。可是,你們放棄了,我不得不走下去。」
「不,我們沒有放棄。」
木冶正要轉身離開,聽到這個聲音,突然吃驚地轉回了身。沒錯,那句話,是顧幽說的。顧幽對木冶說:「如果你認為我們放棄了,那麼,你錯了。」
「顧幽?」煉舞小心地問。
顧幽看著煉舞,說:「是我,他走了。」
「亞哲爾?」
「不知道。」顧幽說,「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他佔據了我的意識。他讓我感覺到了真相的危險,然後,我輸了,意識沉淪。」
「請問,可以走了嗎?」木冶問。
顧幽點點頭,說:「走吧。大家小心,他很強大。」
木冶又露出了一個神秘的笑。
「喂,你笑什麼?」煉舞大聲問木冶。
木冶微笑著說:「因為我喜歡笑,這是唯一的原因。」
「剛才你笑得很詭詐。」煉舞壓低了聲音,「我警告你,如果你有什麼壞心,我會在你行動之前將它捅進你的心臟。」煉舞的手按在腰間,幾把短劍並排在那裡,掛在腰帶上。
木冶的視線低下去,看了看煉舞的短劍,然後說:「只可惜,你沒那個機會。我沒有任何壞心,我只是想拿到亞哲爾留下的財寶罷了。」
七個人影,穿過山谷底越來越濃厚的霧氣,踏入了那一條狹長的漏斗嘴裡。
殘魂的腳步漸漸放慢,走在了顧幽後面。他對顧幽說:「我看不見任何東西,在這裡面很容易摔倒,顧幽你能攙扶我一下嗎?」
煉舞笑著對殘魂說:「你又不是老人,要什麼攙扶。」
「可惜,我是盲人啊。」殘魂有些委屈地說。
「你的那隻小怪物呢?它不是你的眼睛嗎?」煉舞問。
「多多是我的眼睛,可是還沒有幫我查看每一步應該怎麼走的能力。有幾次我依靠它看路,結果由於消息傳達不及時,我要麼撞了牆,要麼被東西絆倒。」殘魂說,「另外,它的名字不是小怪物,而是多多。你要記住,是多多。」
煉舞扶著殘魂的手臂,說:「還是我來扶你吧,顧幽今天身體不舒服。」
「你一邊去。」殘魂擺脫煉舞的手,笑著說,「讓你扶我還不如讓多多引路呢,鬼知道你會不會直接把我向天株叢裡面送。」
殘魂的手臂從煉舞的手裡滑下去時,煉舞感覺到一隻手在自己的手臂上輕輕捏了一把。然後,看到殘魂那有所掩飾的笑容,他會意地點了一下頭。然後,煉舞對顧幽說:「顧幽,還是交給你來扶吧。」
「我?」顧幽不明白殘魂和煉舞在打什麼啞謎。
「沒錯,就是你。我們這幾個人裡,就你適合攙扶殘魂。」煉舞說。
木冶笑了一下,「謬論。」
煉舞瞪著木冶,大聲說:「什麼叫謬論,我說的是事實。首先,你不能扶殘魂,鬼知道你的心裡在打什麼壞注意。蝕燭也不適合,因為他的火系法術經常會走火。」
蝕燭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我?有嗎?」
煉舞不理睬蝕燭的辯解,繼續說:「懸鈴也不行,俗話說,男女授受不輕。獄奴就更不行了,不僅因為男女授受不輕,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如果獄奴攙扶殘魂,那麼顧幽一定會暗暗的不開心。」
顧幽想堵上煉舞的嘴,獄奴想撿塊石頭將煉舞砸死,而殘魂想直接將煉舞提起來扔到歸靈湖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