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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5章 文 / 穆紫軒

    煉舞慢慢睜開雙眼,視線裡是湛藍的天空,翠綠的草尖在視野的兩側指向蒼穹,在微弱的風中輕輕舞蹈。他慢慢坐了起來,看到不遠處,望神城的東門已經打開,幾名光之騎士分立左右。

    「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煉舞在心裡說,然後站了起來。

    伸了一個懶腰,抬頭看看天,覺得今天的天氣比什麼時候都要好。低下頭的時候,突然看到了躺在草地裡的亡魂戰士的頭盔。心中莫名地顫抖了一下,一中空虛的感覺油然而生。

    「融月呢?」煉舞說著,向四周看了看,除了廣闊的平原和灰色的城牆,什麼也沒有。

    心中突然起了漣漪,他撿起頭盔,扣到頭上,趕忙向望神城裡跑去。

    「融月,你在哪裡?不是說好的嗎,再也不會從我身邊離開?融月,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你還好嗎?」

    煉舞的腦海裡,一些黑色的圖案剪影層層疊疊,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底積壓,翻騰。

    城門口的光之騎士只是微微側目看了一下煉舞,並沒有阻攔他進城。

    「融月,你在哪裡?等著我,等我,好嗎?」一邊跑,煉舞一邊在心裡呼喊。步子大步跨出,每跑一步渾身厚重的盔甲都會顫出一聲脆響。腳步重重落在鋪著塵燼的街道上,黃色的塵煙輕輕在他的腳下飛揚。

    經受過戰爭洗禮的人們驚慌地躲開身穿亡魂戰士盔甲的煉舞,雙眼裡寫滿了哀傷和恐懼。整座城市,都被一種黑色的憂傷籠罩著,空氣變得很重。

    大教堂的頂端,高高在上的神伸出一隻手,指著很遠處的天空。雙眼空洞,漠然地望著這個世界的一切。

    一對黑暗騎士從上街上跑過,煉舞聽到一名騎士的聲音:「加快速度,趕到北門換班守衛。」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街道上有了稀少的人類,是因為戰爭結束了嗎?可是,為什麼黑暗騎士依然這麼緊張呢?

    煉舞沒有停下腳步,逕直向著大教堂正門的方向跑去。

    教堂裡,已經沒有了過去的繁忙。一些教士呆呆地站在大教堂門裡,呆呆地望著人煙稀少的街道。只有幾個信徒在前廳裡坐著,不過他們並不是在禱告,而是在為喪生於戰爭中的親人哭泣。

    藍袍主教走出了教堂,神情黯然。他抬起頭來,輕輕地說:「神啊,請您眷顧一下您的子民吧。神啊……」

    突然一個亡魂戰士粗暴地抓住了主教的雙肩,大聲說:「融月在哪裡?你們的白袍主教,她在哪裡?」

    被粗魯地打斷了禱告,藍袍主教的臉上顯得有些微微不悅。不過,他依然冷靜地說:「神啊,請原諒這個無知的年輕人吧,他是無心……」

    「告訴我,你們的白袍主教在哪裡?」煉舞突然抽出了一把短劍,橫在藍袍主教的脖子上。他的雙眼佈滿血絲,紅得有些恐怖,「告訴我!」

    藍袍主教胖胖的身體微微顫抖,他緊張地說:「年……年輕人,冷靜一些……神……神會不喜歡……這樣……」

    「混蛋,快告訴我!」煉舞狠狠地說。

    「白……白袍主教……在……北門……城樓上……」藍袍主教想抬起手來指向北邊,可是手卻不聽話地急速抖動著,抖得已經無力抬起。

    煉舞將短劍插回了腰間,放開藍袍主教,沿著大教堂的外牆向東跑去。一直跑到了石牆的盡頭,然後拐過牆角,向北奔跑。

    剛拐過牆角的時候,突然一隻手臂將煉舞緊緊拉住了。煉舞扭頭一看,是一名亡魂戰士。他的手放到腰上,一柄短劍滑進了掌心。

    一隻手將煉舞握劍的手按住,接著對方壓低了聲音說:「煉舞,是我。」

    「顧幽?」煉舞將劍插進了劍鞘,「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們不是去尋找回家的路了嗎?」

    顧幽搖了搖頭,「回家很重要,可是,朋友更重要啊。」

    「顧幽,我現在去北門找融月,你在這裡等我,還是陪我一起?」煉舞有些焦急地望著北門的方向。

    「不要去了。」顧幽緊緊按著煉舞的肩膀,「我剛去過了。我看到了融月……」

    「是嗎?她還好嗎?」煉舞問。

    「她……還好……」

    「她幫我們殺死了聖徒,難道教會就沒有懲罰她嗎?」

    顧幽望著煉舞那雙清澈的眼睛,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說:「煉舞,我們先出城再說,好嗎?其他人都在東城外迪拉王朝的廢墟裡等著我們。」

    煉舞向北邊看了一下,才說:「好吧,先出城,正好我有事情告訴你。和朋友們匯合以後,我們再去找融月。」

    顧幽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後拉著煉舞大步向東邊走去。

    藉著亡魂戰士的盔甲,他們輕鬆地出了城。煉舞看到自己剛躺過的那片草地,睡去之前的一切又出現在了腦海裡。臉上,融月留下的吻痕依然灼熱。他彷彿又看到了那張精緻美麗的臉,慢慢向自己的側臉湊近。濕潤的唇……

    「煉舞,你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顧幽突然打斷了煉舞的遐想。

    煉舞瞪了顧幽一眼,說:「你這小子,怎麼老是壞我的好事?」

    「什麼?」顧幽不知道煉舞在說什麼。

    「我正在回憶融月吻我的時候,你卻這麼會選時間來擾亂我的思緒。」煉舞在顧幽的肩膀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顧幽沒有說話,而是扭過頭去,繼續向著黑色的廢墟走去。

    煉舞跟在後面,沒有注意到顧幽的表情。他說:「顧幽,我想告訴你……這個……嘿嘿,有點不好意思說。」

    幾秒後,顧幽才說:「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好吧好吧,那我就厚著臉皮告訴你吧,誰叫我們是哥們呢。」煉舞微笑著,說,「不過,你不能告訴其他人。特別是懸鈴和蝕燭,這兩兄妹,最喜歡和我抬槓。」

    「好。」顧幽的聲音很低。

    「你確定不會告訴他們?」煉舞問。

    「確定。」

    「那你不可以笑話我。」煉舞像個淘氣的孩子,沒完沒了。

    顧幽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說:「煉舞,我不會笑話你。你也答應我好嗎,不論發生了什麼事,都不可以不開心。煉舞,永遠都是那個愛笑的煉舞,好嗎?」

    「我答應,我答應。」煉舞似乎沒有聽出顧幽話裡的意思,他說,「現在,我就要說了……你答應過的,不可以笑話我。」

    「是的,我不會。永遠,不會。」顧幽踏進了黑色的廢墟裡。那塊亞哲爾為公主夢立的墓碑上已經蓋了厚厚一層灰。顧幽看了看那塊黑色的石碑,心裡一陣絞痛。他沒有滯留,而是徑直從墓碑邊走了過去。

    「那我就告訴你吧。」煉舞的腳從墓碑邊擦過,「我想……我想……向融月求婚。」

    顧幽突然停住了,滿面紅光的煉舞差點撞到顧幽的背上。煉舞說:「你怎麼了?被我這偉大的決定嚇呆了?或者是嫉妒,不服氣?如果嫉妒,你可以向你的獄奴求婚啊。其實,獄奴蠻不錯的。」

    「沒……沒什麼。」顧幽慌張地說了一聲,繼續向廢墟裡走去。

    「顧幽,我和融月成親,你來做我們的司儀,好嗎?」煉舞說,「雖然你連司儀要做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我想融月也希望你來做我們的司儀的。請一個司儀要花不少錢,當然,如果你來做司儀,我想這筆錢就省下了。」

    顧幽默然地走著,沒有說話。

    「顧幽,我和融月成親後,你說我們生兒子還是女兒啊?」煉舞乾脆摘下了笨重的頭盔,想讓風吹散自己滿臉的高溫。

    顧幽依然沒有說話。

    「喂,顧幽,你有沒有聽到啊,我在問你呢。」煉舞拍了一下顧幽的後背。

    「我……我也不知道……」顧幽支支吾吾地說。

    煉舞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說:「對啊,你也是一個單身青年,我怎麼問你這個問題呢?我想,要不就生女兒吧,因為女兒一定會像融月一樣可愛。不行,如果只生一個女兒,那我這滿身的本事不就荒廢了?乾脆生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好了,兒子像我一樣英俊瀟灑,女兒像融月一樣美麗動人……」

    「煉舞,不要說了。」顧幽的聲音有些顫抖。

    「為什麼不說了?你嫉妒啊?」煉舞哈哈大笑,「不是對你說過嗎,如果嫉妒我,就去向獄奴求婚。」

    「就快到達匯合的地方了,你再說他們就會聽到的。」顧幽想了一個理由搪塞。

    「對,對,不說了。不然蝕燭和懸鈴又有笑話看了。」煉舞癟了癟嘴,臉上卻依然是欣慰的笑容。那張熟悉的臉,在湛藍的天空裡浮現。

    其他的朋友,已經守侯在了黑色的廢墟裡。他們看到了煉舞,臉上都有著難以掩飾的憂傷。他們看著煉舞那甜美的笑容,臉上的表情更加陰鬱。

    「你們幹嘛?」煉舞把滿臉的笑容壓了下去,「怎麼一個個都像丟了錢似的?」

    懸鈴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

    顧幽慢慢轉過頭,對煉舞說:「煉舞,今天晚上,我們就去找融月,把她帶走,好嗎?」

    「為什麼要今天晚上?」煉舞對顧幽擠眉弄眼,示意他不要把自己的秘密說破。

    「煉舞……」顧幽的話卡在了喉嚨裡,說不下去。

    煉舞湊近顧幽,小聲說:「保守秘密,不要說出來。不然,我就編造謊言,說你想娶獄奴。」說完,還誇張地笑了幾聲。

    「煉舞,今天晚上,我們會協助你帶走融月。即使死,也要把她帶出望神城。」獄奴說。

    煉舞很吃驚地說:「奇怪了,我和顧幽都沒說,你們怎麼就知道了?算了,我也不保守秘密了,說出來,讓大家都開心一下。」

    「煉舞,融月的屍體,我們一定會幫你帶出望神城。」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顧幽才說出這句話。心裡,彷彿什麼東西斷裂了,一陣陣難以忍受的疼痛貫穿了全身。

    「那是當然,謝謝各位……」煉舞說著,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僵硬,紅色的霞光慢慢褪去,臉色有些發青。他看著顧幽,瞳孔放大,「顧幽,你說什麼?」

    「煉舞,融月……」

    「屍體,你是說,融月的屍體……」煉舞的嘴唇有些發白,「你是說,融月死了?不可能,她怎麼會死?她答應過我的,永遠不會離開,她答應過的!沒有死,她沒有死,你不是說,她在北門城樓嗎?」

    煉舞的腦海裡,一個沉澱已久的畫面突然竄了上來。記憶裡,殘魂的身體,曾被高高地掛在城樓,鮮血在他的紅色袍子上暈染出暗暗的痕跡。

    融月……融月被掛在北門城樓……

    融月……死了……

    「不……不可能……她不會死……不會……」煉舞的臉上,劃過了兩行清澈冰冷的淚水。湛藍的天空在淚水裡的倒影,被絕望與憂傷褪去了色彩,變得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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