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7章 文 / 穆紫軒
兩個黑色的人影從殘破的城牆裂縫悄悄爬上了城樓。城樓上,兩名光之騎士握著劍和盾牌守衛著,小心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兩柄短劍擦破黑暗,突然扎進了兩名光之騎士的喉嚨。光之騎士還來不及發出慘叫,就倒了下去。
兩個黑影跑了過去,煉舞趕忙摘下了自己的頭盔,將一名光之騎士的頭盔取下來,扣在自己的頭上。
「什麼聲音?」光之騎士倒下的聲音驚動了城樓下的騎士。
煉舞趕忙把頭伸出了城樓的圍欄,對下面的騎士說:「沒事,不小心踩到一塊石頭,跌倒了。不知道是哪個混蛋清理的城樓,石塊都沒清理乾淨。」
「注意點。」城樓下的騎士說。
「好的,一定不會讓那幫修士得手。」煉舞擺擺手,說。突然,他的眼神停留在了懸掛在城樓下方的融月身上。融月的黑髮,被陰冷的晚風吹拂著,散開,輕輕搖擺。
煉舞向下伸出了手,握住了綁著融月的手指粗的繩子。他的手顫抖著,眼淚滴了下去,落在融月的發叢裡。
「融月……」他小聲地喊。
樓下的騎士抬起了頭,看到了煉舞身上的黑色鎧甲。其中一名騎士指著煉舞,說:「你是什麼人?你在做什麼?」
兩團火焰將兩名騎士打倒在地,接著,幾道火焰箭洞穿了其他幾名騎士的身體。蝕燭和殘魂藏在城牆黑暗的角落裡,小心地洞察著城樓下的一切。
煉舞想要將融月拉上來,可是,手卻不聽使喚地顫抖,融月的身體也微微搖晃著。煉舞的心裡,彷彿被無數的箭矢刺穿了,箭鋒上的毒液混合在血液裡流淌,難忍的疼痛貫穿了身體的每一存肌膚。
心,正被撕裂。
煉舞張了張嘴,一股劇痛從心底突然向上翻湧起來,一路衝刺,向上翻升。煉舞一隻手緊緊按住胸口,一縷鮮艷的紅色從嘴裡噴射出去,與眼淚一齊跌落。
腦海裡,融月那張可愛的臉無數次浮現,相互交疊。過去所有的一切,迅速在黑暗裡流淌著。
「煉舞,在我們開始之前,你要答應我,不論以後發生了什麼事,你都要好好活著。不論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可以不開心。不論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可以……」
「煉舞,你先答應我,不論發生了什麼,你都要堅強地,面對一切。」
「不會的,我不會再離開了。」
「煉舞,我愛你。」
「煉舞,對不起,我答應過你不會再離開,卻不得不離開你。」
「煉舞,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不論發生什麼,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煉舞,多少年以後,你還會記住一個名叫融月的女子嗎?還會記得嗎?如果……如果記住我是一種痛苦,那你就忘了我吧。永遠,忘記。」
融月離開之前說過的所有的話,都隨著記憶的潮水蔓延過去。煉舞終於明白了,那些話裡的意義。那是告別的話啊,永遠的,告別。
「融月……融月啊,你要我怎麼來答應你?你答應過我,不會再離開,可是你卻離開了。而我答應過你的,以後要快樂地活著,那麼我可以不用快樂了嗎?」
「不會,我不會再開心了。就讓我們兩個人,都成為違背誓約的人吧。」
鮮血在煉舞的嘴角劃下了耀眼的痕跡。
見煉舞一直趴在城牆的護欄上,顧幽輕輕拍了拍煉舞的後背。他說:「煉舞……把融月拉上來吧。」
「顧幽,你告訴我,融月到哪裡去了?」煉舞輕輕說著,直起了身。血液已經滴到了他的黑色鎧甲上。
「煉舞,你怎麼了?」顧幽瞪大了眼,看著那鮮艷的紅色,紅得刺眼。
「顧幽,你告訴我,你快告訴我,融月到哪裡去了……」煉舞的雙膝慢慢彎曲,無力地坐到了地上。他背靠著護欄,說,「她……她不是融月……不是……不是……」
顧幽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努力地抑制著自己的淚水。可是,最終眼眶卻承載不了淚水的重量,晶瑩的水柱劃過了慘白的側臉,倒映著眼前這個黑色孤寂的城市。
「融月……你到哪裡去了……」煉舞的雙眼呆滯,嘴微微張開,淚水不斷湧出,從血跡中劃過,鮮紅的色澤在淚水中渲染。
「融月……回來……」
「融月……你在哪裡……」
「融月……不是說好了不再分開的嗎?融月……融月……」
顧幽一把抓住了吊著融月的長繩,慢慢地,將融月的身體提了上來。而煉舞一直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呆呆地,望著黑夜中最處的一顆星辰。
顧幽抱住了融月的屍體,卻詫異地睜大了眼睛——融月的身上,還帶著溫度。突然,一股鑽心的疼痛從腰間傳遍全身。顧幽低下頭去,融月的手中,一柄短劍刺透了黑色的甲衣,刺進了自己的身體。
「你……」顧幽吃力地說,額頭滲出了大滴的汗珠。
「你們總算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說。接著,「融月」將短劍拔離了顧幽的身體,高高揚了起來。
顧幽的手臂揮舞了一下,一柄氣劍從假扮融月的男人脖子上劃過,男人的頭顱向城樓下落去,黑色的頭髮被風吹開,露出一張醜惡的臉。
當頭顱落地的瞬間,黑色的城市北門突然燃起了無數點火光,照亮了殘破的城樓,染紅了每一個角落。
許多的亡魂戰士,黑暗騎士,光芒騎士和冰魄騎士圍在城市的長街上,手裡高高舉著火把。
正對著城樓的長街盡頭,一輛木製的平板車停在騎士隊伍的前面,上面堆滿了木柴。木柴上,一個穿著素淨白衣的女子安靜地躺著,雙手放在腹部,交叉在一起。那張熟悉的臉,已經發白。
城樓上,顧幽趴在了護欄上,一隻手捂著傷口,透明的液體從傷口上滴瀉出來。
煉舞慢慢地站了起來,茫然地盯著倒在自己身邊的,「融月」的屍體。
顧幽指著長街盡頭的平板車,吃力地說:「煉舞,你看,融月在那裡。」
平板車周圍的騎士慢慢分開,一名穿著紅色袍子的年輕男子騎著黑色戰馬走到了平板車旁邊。他對著不遠處城樓上的顧幽和煉舞微微點頭,然後說:「我已經等候你們很久了。」
「混蛋,是你殺了融月?」煉舞大聲地罵。
「不,不是我。」男子說,「殺死白袍主教的,是靖冥大人。不過,白袍主教違背了神的意願,死亡是她唯一的償還方式。另外,我的名字不是混蛋,我是聖徒之一,落焰。」
煉舞割斷了假融月身上的繩子,然後將繩頭在自己的手腕上纏繞了幾周,顧幽還來不及阻止他,他已經抓著繩頭從城樓上跳了下去。
煉舞的身體重重墜下,鬆散的繩子漸漸拉緊。當煉舞感覺到繩子已經被拉緊的時候,突然放開了繩子,黑色的身體脫離了繩子的牽拉,向下落去。
繩子彈起好高,躍上了城樓。顧幽抓住繩子,也跟著跳了下去。在落地的時候,他的傷口裡噴濺出了一束透明的液體。
「顧幽,你受傷了。」煉舞說,「快離開這裡,很危險。」
顧幽深深地呼吸,雙手在傷口上招動。他說:「沒事,只是失去了一些水分,很快就可以補回。」
「可是,你的傷口……」
「別說了,煉舞。」顧幽說,「我說過,我們一定要帶走融月。等事情結束了,就去找你的好哥們孤鳴治療。」
煉舞慢慢地,點了一下頭,「顧幽,支持住。」他的心裡,鮮血不住從長長的傷口流淌而出,疼得幾乎要斷絕生命的氣息。
「自投羅網,不自量力。」落焰說著,伸出一隻手,手掌中翻騰起了紅色的火焰,「我聽說,在自然和諧信奉者的意識裡,如果人類的屍體被焚化,那麼人的靈魂就無法到達自然之神建造的美麗世界,而只能去滿是火焰的地獄。對嗎?」
「混蛋,你想做什麼?」煉舞罵著,向前走了一步,一隻冰箭突然落在了腳尖前。
落焰哈哈大笑起來,「沒擔心,我只是想證實一下,自然和諧信奉者的觀點是否正確罷了。」
「如果你敢動她,我會讓你碎屍萬斷。」顧幽狠狠地說。
「是嗎?只可惜,你們今天已經無法逃脫了。我倒想看看,傳聞中的藏花修士是否有那麼厲害。」說完,落焰手掌翻動了幾下,火焰落到了平板車的木柴上,劇烈燃燒起來。
那個嬌小的身影,瞬間被熊熊烈焰包裹了起來。
「你這個混蛋!」煉舞大吼了起來,向前衝去。
顧幽跟在煉舞身後,雙手向兩邊撐開,兩道巨大的氣盾擋在煉舞身前,無數的冰箭在上面撞得粉碎。
兩柄短劍向落焰的方向飛去,落焰雙手招動著,一面火盾擋在他的身前,將短劍吞噬。
幾團火焰球從城牆黑暗的角落裡燃燒過來,幾個剛張開弓的冰魄騎士被火焰焚燒著,倒下了戰馬。他們的冰箭胡亂地向四周彈射出去,幾名運氣糟糕的黑暗騎士被箭穿透了身體。
黑暗騎士和光芒騎士開始從兩邊向中間靠攏,將顧幽和煉舞圍了起來。城牆的角落裡,火焰球和火焰箭不停燃燒出來,在騎士的隊伍裡胡亂穿刺。
「混蛋,你會下到地獄。」煉舞大聲罵著,一劍斬下了一名亡魂戰士的手臂。他撿起了落在地上的火把,與短劍一起揮舞著,向落焰進攻。
顧幽一直守護在煉舞的身後,傷口的疼痛已經被心中的怒火壓制下去,一種奇異的力量沉積在心裡,翻滾,跳動,似乎等待著爆發。
騎士的隊伍越圍越近,幾名亡魂戰士向城牆上奔去。
蝕燭的聲音劃破了夜空,他大聲喊:「顧幽,快走——」
顧幽的雙手中伸出了兩柄氣劍,在騎士的隊伍裡胡亂地刺,劈,砍,沒有秩序沒有招式地揮舞。空氣被劃成碎片的聲音伴著盔甲和**被撕開的聲音,被噴湧的血液裹挾。他的眼前,只剩下血液般的紅色。
「再等一等,我們要將那個混蛋碎屍萬斷!」顧幽大聲喊。
他手裡的氣劍,突然猶如一把折扇散開,散成了兩面扇形的劍鋒,飛舞著,翻動著,人類的軀體在扇面上被切開,割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