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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四章 荷葉成雲路欲無(1) 文 / 紫流蘇

    八月間,給事中李安世上言:「歲饑民流,田業多為豪佑所佔奪;雖桑井難復,宜更均量,使力業相稱。又,所爭之田,宜限年斷,事久難明,悉歸今主,以絕詐妄。」

    原來彼時的北魏,豪強佔有大量土地和人口,蔭附者不需向國家納租服役,使得豪強的征斂遠遠多於官府。長此以往,難免枝強幹弱,朝廷的控制力勢必被削弱。李安世的奏疏就是針對這個弊端。

    「是官府在與豪強地主爭奪農戶麼?」一ri,拓跋宏隨口提及近日朝堂上的爭議。我留了心,抬頭如是問道。

    當時,馮家亦是囤居良田,廣收利稅。儘管朝廷自去年六月起就開始「班祿」,而我父兄又位列王侯,但朝廷的俸祿畢竟有限。莊園之利卻是一筆不小的進帳。那些皇族貴胄達官顯要,哪個家中又是不佔田不圈地的?或多或少罷了。我將此視作尋常。然而此刻,拓跋宏端凝的神情卻是一個明顯的暗示。

    我不禁惴惴,又問:「您的意思是,官府控制的農戶多,稅收也多,朝廷的勢力就強?」

    「是的。」拓跋宏肯定地說,「李安世的意思,就是要朝廷收回土地,重新丈量、劃定,再平均分與百姓,稅收之利便收歸朝廷了。」

    我驚問:「這麼說,朝廷是要重新分田?」

    「是的。」依然是肯定的回答。

    彼時,拓跋宏正負手立於畫屏之下,借賞畫之勢凝神思慮。我不敢多問,亦不敢驚擾。他卻忽然扭頭笑道:「那就不免要折損馮家的利益了。」

    我陡然一驚。他雖是戲謔的口氣,聽上去卻有些試探的意味。如臨大敵一般,我謹慎地目視了他一瞬。他又轉身去看那畫。我抿了抿唇,低眉順眼,答道:「馮家向來受恩深重,苦於無以相報。朝廷若真要均田,臣妾的父兄理當身為表率,區區金銀之利,又有何不捨?」

    拓跋宏見我如此正肅,微微吃驚,卻也不置可否,但笑而已:「放心,並不會真的損了馮家的利益。」

    我心一沉,深知他話中之意是針對著太皇太后的。然而那「放心」二字,卻刺痛了我。他竟不知曉,我無論如何總是為他顧慮的。我們之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現實的利害擺在那裡,何況個中真情又難以釋懷。他竟全不知曉!我咬了咬唇,yu辨,卻已忘言。

    見我靜默,他亦察覺到有些不妥。旋即遞以溫柔的一眄,又道:「妙蓮,不必介懷,這些都與你無關。」

    我無可奈何地報以微笑。心中想:父親雖佔著顯貴之職,卻是一ri也未參與機要。平日裡,只把那要不得的雄心壯志壓抑下來。正當盛年的精力,除了被詩酒文章分一半去;還有一半卻是傾注於田莊經營了。心頭不禁悲憫起來。

    「我父親——他和太皇太后不同。」如此開了個頭,欲說還休,拓跋宏的目光亦轉了過來。我不禁動容,道:「太皇太后越是大權獨攬,說一不二;父親就越是默默無聞,置身事外。以他的才能,比之於中書令李沖大人如何呢?比之於給事中李安世大人又如何呢?卻為何一事無成,只在錦衣玉食中消磨度ri!」

    聽得此言,拓跋宏也怔了。我轉身以背相對,其實,這番含憂帶怨的話傾吐出來,多少是仗著他平日的寵愛與信任的。他果真就走了過來,含著愧疚,輕聲道:「朕其實也是明白的,難為太師了……」

    我心中稍覺安慰。然而,話是如此,那道鴻溝畢竟不是輕易就視而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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