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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六章 愁心似醉兼如病(3) 文 / 紫流蘇

    太和十三年,chun。我病了一場。

    纏綿病榻的時候,母親終於進宮來看我。她原本坐在床前,矜持地抿茶,亦溫和地問候。待我屏退了宮女,她便挪了位置,側身坐在榻上。這一細看,忍不住感慨萬千。

    說了父親的舊病,又絮絮地道了些瑣碎。她忽然低聲問:「皇上……可還來麼?」我一怔,繼而苦笑,輕聲說:「倒是天天遣人過來,自己也隔三岔五地來,只是——」我遲疑了一剎那,委屈地說:「他許久沒有留宿了。我如今病著……」

    她目中流出痛惜而憂心的神色。我垂了頭。只聽她歎道:「這病真是生不得的啊。」我眼中一酸,幾欲落淚,母親卻從被底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柔聲道:「不怕,不怕。」

    這聲絮語,到底壓下了心中的委屈。我終於微微一笑。

    「妙蓮,還有一事,你得為我留意著……」母親忽然趨前,附在我耳邊,有條不紊得交代了種種。

    是為了馮夙的婚事。我這才驚覺,歲月竟如此殘忍。忽忽幾年過去,除了寂寥心緒,竟一無所得。心中便是一凜。

    然而,馮夙之事,畢竟不可大意。母親的意思是,希望我尋個合適的時機向拓跋宏進言,請他賜婚,以公卿之女許之。通過聯姻來鞏固地位,於馮家有益,於我亦有益。

    然而,我卻為難了。因為自馮修之事後,拓跋宏雖未察覺什麼,但我畢竟心虛,再不敢提及馮家之事。而馮夙,固然有北平王的爵位,但人人盡知,他是庶出,且無鮮卑血統,要娶公卿之女,恐怕頗為不易。

    因而,拓跋宏雖是常來,我終究不敢貿然提及此事。

    正費躊躇,馮夙卻進了宮。雖為探我的病,卻直截了當地說:「姐姐,我真心喜歡的是彭城公主。」我大驚,脫口而出:「拓跋瑤?」他微有些拘謹,但很肯定地點頭,道:「我認識公主已有多年,幼時也曾耳鬢廝磨。彭城公主是皇上的妹妹中生得最美的——比大嫂還美。」這番話,他說來是直白無畏,卻聽得我心中戰戰。

    「夙兒,你是想求姐姐幫忙麼?」許久之後,我終於問道。他驀然趨前一步,目中的誠摯是我前所未見的。「姐姐!」他極其認真地喚我,「真的拜託了。」

    我的唇邊,只浮起一絲苦笑。「夙啊,你不知道,此事……」話起了頭,卻說不下去。馮夙尚稚嫩,只瞅著我瞧,端然有憂色。我終究不忍,強笑道:「你不要急啊。」

    又費了好幾日的躊躇。磨得這病又深了幾層,才決定,向拓跋宏啟齒。

    「馮夙麼?」聽罷,他只淡淡問了一聲,眼皮也未曾抬起。我心中急了,不由得走下床來,這一驚動,他才問道:「為何突然求娶公主?」

    我立到窗前。chunri遲遲,紗窗隔斷的微光,拂了錦繡一身。我在此映照下,徐徐說起馮夙的情思。這番心意,原是無可解釋的,何況當著君王的面,何況這其中牽扯著微妙的利害,何況病中的我,又實在有些口拙。

    拓跋宏仍是沉默。半晌,只微微一笑:「你是說,馮夙很早就喜歡瑤兒了?」不置信一般,他又笑問:「馮夙的心思就如此堅定麼?」他當他只是一時意氣罷了,又或者,他心存戒備。我不禁問:「皇上不信麼?是不信他,還是不信……」那半截話,吞嚥下去,只化作喉間的澀意。

    「妙蓮啊。」他只是歎息。長久默然,終於輕聲道:「妙蓮,我和你說過,馮夙其實也可以有馮誕那樣的地位,你不要發愁。」

    我一怔,心頭一熱,卻又是一陣酸痛。他畢竟眷顧我,然而這番話,卻也將我的意思誤解了幾分。我暗想,原來他也是這樣窺伺我的心的。心中頓時幾分委屈,彷彿輕侮了我。但也無從分辨,因為,我又何嘗沒有此心!

    「您誤解了。臣妾並非為了拔高馮夙的地位,只不過想成全他的癡心罷了。」甫一出口,便如汩汩流水,我的愧疚與驚惶,亦是半真半假,「自二哥的事後,臣妾自知馮家有負聖恩,心中一直惴惴。如今這番請求,實在不合時宜。何況,臣妾亦有自知之明,馮夙是庶出,又是漢人……」一言至此,我屈膝,深施一禮,低頭道:「臣妾惶恐,讓皇上為難了。」

    拓跋宏本是至情至性之人,見我如此,便將那往日深情與今日負疚,一併勾起。遂上前扶住我,柔聲道:「妙蓮,你不必想太多,於身體無益。」然後,片刻沉吟,又道:「朕便成全了他罷。」

    我心中一喜,反而猶豫起來。只怔怔地望著他,小心翼翼,問道:「夙兒是我母親所出……難道,您不怕閒言碎語麼?」

    「何必顧慮?」他微微一笑,「你也是漢人,朕不也一樣娶了你麼?」

    我忙低下頭去,目中酸得要擠出淚來。這一瞬間,便覺得,一切還如舊。他是他,我還是我,人生恍若初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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