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三十九章 水能載舟 文 / 宋漠然
「王爺打算如何處置那姓吳的老頭兒?」酒過三巡,張劍飛問道。我正端著酒杯把玩,聽他問起,便回答道:「按我朝律法,滿門抄斬。」張劍飛還沒有說話,旁邊正在夾菜的玉兒放下了筷子,說道:「王爺,我覺得這樣是不是有些,過頭了?吳世奇和他的黨羽是該殺。但是他的家人就沒必要了吧,再說……」
「玉兒。」我繃著臉叫了一聲,玉兒看了看我,咬了咬嘴唇,低下頭去。女人就是女人,心腸都是豆腐做的,這種婦人之仁起不了任何作用,只能助長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的囂張氣焰。現如今國難當頭,若是沒有一個穩定的內部環境,朝庭根本不能全力對付外敵。而吏治關係到一個國家內部的安定,地方官員是朝庭和百姓之間的一座橋樑,如果這座橋斷了,那百姓就和朝庭站到了對立面。
張劍飛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我見他這般模樣,想必是有話要說,便笑道:「張兄有話不妨直言,怎麼今天也學會拐彎抹角起來?」張劍飛也笑了笑,抹抹嘴角的油跡,說道:「在下只一介草莽,這些國家大事什麼的不太懂。不過,恕我直言,當今天下,像吳世奇這樣的官兒只怕不在少數,王爺您殺得了他一個,難道你能把全天下的贓官都殺盡了?」
「張兄此言差矣,不錯,現在各地的吏治都多多少少有些問題,難道朝庭就因為貪官太多,就不採取任何行動嗎?我今天殺了吳世奇,對我朝的吏治的整頓起不了多大作用。但這件事的意義卻在於給天下之人表明一種態度。那就是朝庭不會對貪官污吏坐視不理。換句話說,也就是殺雞給猴看。讓地方大員們知道,朝庭不是鞭長莫及。」
張劍飛聞言沉吟半晌,最後端起了酒杯:「來,王爺,我敬你一杯。反正你說的話總有你的道理。我預祝你能成功。」我沒有與他碰杯,而是笑著問道:「張兄不是常說,對這些政事從來不關心的嗎?怎麼突然希望我成功起來?」
「哦,哈哈,一來,承蒙王爺抬愛,把張某一介武夫當作朋友,能與我推心置腹說出這些話,我實在有些感動。二來,我向來以俠義自居,要知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天下百姓都要過上好日子,也是我們這些俠義道中人所企盼的。而王爺您,讓我看到了這種希望,說句犯忌的話,要是將來您當了皇帝,那可就太好了。」
我淡然一笑:「張兄,慎言,小心隔牆有耳。」
張劍飛毫不介意的說道:「在下不才,若是兩丈之內有人,我還是能察覺得出來的。更不用說王爺您了。」
「哎,本王那點微末之技哪敢在張兄面前獻醜。」我搖搖頭說道。
「王爺那日擊殺強盜之時所用的步法,放眼武林中,只怕沒有幾個躲得過。光憑這一點,已經可以獨步武林。那王爺拳腳兵器上的功夫只怕更是了得。」張劍飛笑道。他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我瞞得了別人,肯定瞞不了他,再假裝下去,倒顯得我沒有誠意了。我笑了笑,沒有否認。
當天晚上,我們一行人住進了太守衙門。忙了一整天,大家都早早入睡了。這天晚上,我作了個夢,夢裡的人竟然是紫依那丫頭。算一算,離開京城已經一個多月了,不知道姐姐她們可好。還有紫依,這小妮子本來想跟我一起出來的,只是可惜她是個宮女,我不可能帶她出京。其實這丫頭真的不錯,人漂亮,心又細,服侍我也很盡心。要是把她帶出來,路途上也不至於如此的寂寞。
第二天一早,我剛起床,趙無極便在門外報道,西南道行軍大總管范征在堂外等候召見。我叫他在堂外等候,我洗漱完畢就出來。范征這人倒是挺實在,一大早就來請安。不過我不會傻到認為他是為了表示對我的尊敬。他這麼做,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玉兒。或者說是因為梁漢儒的關係。我和玉兒早就定下婚約,這是朝野盡知的事情。這范征既是梁漢儒的門生,對他的未來女婿,自然要慇勤一些。
洗漱完畢之後,自有下人送上早餐,用過餐之後,我來到大堂,范征已經等候多時。他見我出來,剛要行禮,我揮揮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多禮。我看了看,沒見張劍飛的蹤影,問趙無極,卻說他一大早就出去了。這人什麼都好,可就是好酒貪杯,多半又出去喝酒了。這樣也好,今天要處理的事,他在場也不太方便。
「好了,叫諸位大人們進來吧。」我說道。范征起身道:「回王爺,他們早已經在衙外等候召見。」這些官員好像昨天晚上都沒有睡好,一個個面露疲憊之色。一進來就全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也難怪,今天將決定他們後半生的命運,換作任何人,只怕都睡不安穩。
「行了,各位大人都起來說話吧。」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藹一些。眾官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大氣也不敢喘。他們越是這樣,我心裡越生氣,他們都是進士出身,朝廷欽點的官員,派到地方來,是讓他們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看看這些飽讀聖賢書的人都幹了些什麼,貪污受賄,巧取豪奪,利用皇上賦予的權利謀取私利,讀書人追求的「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他們統統拋到了腦後。一心想著怎麼弄銀子,怎麼找女人。朝廷養了這麼一群蛀蟲,我真恨不得把他們全部斬首!
「昨天的事你們都看到了,吳世奇以下犯上,圖謀不軌,本王決不會姑息養奸。至於你們……」說到這裡,我停了一下,恐怕下面的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本王可以給你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就看你們願不願意給自己一條活路了。」眾官沒有一個人說話。或許他們正在心裡盤算著我要他們作什麼。我知道,他們這種人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對他們曉以厲害,他們是不會老實交代的。將那本賬冊拿了出來,扔下了堂去。「這本賬冊,在你們將功贖罪之後,可以拿回去自行處理,本王只當沒有看見。」
「王爺儘管吩咐,卑職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小鬍子第一個站出來說道。其他的人一見,紛紛表示願意將功贖罪。看來這一招還是挺管用的,一旦沒有了顧慮,他們都積極了。
「很好,你們還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吳世奇罪惡滔天,人神共憤,光是他昨天的罪行已經夠他死上十次了。不過,本王不願光憑這件事就殺了他,在京城的時候,我就聽說襄州太守目無法紀,張揚跋扈,相信他的罪行磬竹難書。你們都是他的同僚,對他犯下的事應該比誰都清楚吧?」
「王爺英明,吳世奇上任以來,犯下的罪行何止百件!前年襄州發生瘟疫,朝廷撥下專款用於救治百姓。這件事本來是由卑職負責,誰知道吳世奇竟然私自從中扣下白銀一萬五千兩。卑職因為職責所在,曾經前去詢問,卻被他趕出門外。」小鬍子忿忿不平的說道,看他那樣子好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童,恐怕那一萬五千兩白銀你也分了一份吧。凡事只要有帶頭之人,後面的也就跟著來了。一個個爭先恐後,生怕落下自己。整整兩個時辰,眾人揭發出來的罪行讓我也膽戰心驚。從他們的供詞來計算,吳世奇所貪污的銀兩至少有數十萬兩之多,這還只是小菜。最讓我感到震驚的是,吳世奇垂涎一個下屬官員夫人的美色,竟然幾次三番藉故前往下屬家中,對那位夫人百般蹂躪,甚至讓人家珠胎暗結。這還算是人麼?這簡直就是畜生,簡直就是禽獸!這樣的人居然能在襄州擔任太守達八年之久,二哥啊二哥,你都提拔了些什麼東西!
「行了!」我終於忍不住拍案而起,因為用力過大,桌子被我一掌擊得粉碎。嚇得官員們全都撲通跪了下去,伏在地上不敢出聲。我稍微調整了一下心緒,走下堂去。看著這一個個貪生怕死的奴才,我真是有氣也沒處發。要說把他們全殺了,那是不可能的。幾乎襄州所有的官員都在這兒了,殺了他們,襄州誰來管理?
「你,站起來回話。」走到小鬍子身邊時,我冷冷的叫道。小鬍子慢慢的站了起來,兩隻手不停的顫抖,他拚命想把手藏進袖子去,卻怎麼也插不進去。
「你叫什麼名字,擔任什麼職務,官階幾品?」
「回王爺的話,卑職陳為民,現為襄州司馬,正六品。」小鬍子緊張的回答道。既為司馬,那就是太守的佐官了。諷刺的是,他居然叫陳為民,要是我朝的官員都像他這般「為民」,那我東唐就真的沒治了。
「你們所有人,把剛才說的話寫成供詞,畫上押。既不能誇大,也不能隱瞞,如若不然,就與吳世奇一同問罪!」我大聲命令,隨即,又對陳為民說道:「這件事由你負責,在吏部任命新太守之前,由你暫代太守之職。」
「謝王爺,卑職定當竭盡全力!」
回到房間,我心裡始終覺得堵得慌。好像壓著一塊千斤大石,使我喘不過氣來。僅是襄州一地,問題就如此嚴重,那放眼全國,只怕已經是千瘡百孔了。以前在宮裡,只是聽說地方上的吏治有問題,那個時候,我還天真的認為,最多不過是一少部分官員貪贓枉法,成不了大氣候。現在看來,是我太樂觀了。我真不敢想像,要是再如此發展下去,那將是怎樣一個局面。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朝政必須要大力整頓。祖宗創業艱難,幾代先王勵精圖治,才開創了東唐皇朝今天的基業,如此毀在我們這一代手裡,他日九泉之下有何臉面去見列祖列宗。我李漠然雖然勢單力孤,但身為皇族一員,明知不可為也不得不為之。就算冒再大的風險,哪怕是因此禍及自身,我也在所不惜。
「王爺,我可以進來嗎?」玉兒在房外敲門。這丫頭是怎麼了?以前都是橫衝直闖,就算是景泰宮,也從來都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今天吃錯藥了?
「進來吧。」我說道。玉兒推開門,輕輕走了進來,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我,問道:「怎麼了?還在為我的話生氣嗎?」
「為你的話生氣?哦,不是。我像那麼小肚雞腸的人嗎?」我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對待一個關心自己的女人,男人還是溫柔一些比較好。儘管她有的時候會嘮叨個沒完,但她的出發點是為你好。看見我笑,玉兒好像放心了些,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不過,玉兒,有些話我必須跟你說。這次從蜀都回去,大概就是我們大婚的日子,你即將成為我的王妃,為人處事都必須要謹慎,言談舉止一定要得體。像昨天那些話,以後千萬不要亂講。你是一個女人,女人就應該盡女人的本分,不要過問男人的事情。我當然知道你是為我好,怕別人以為我嗜殺。可有的人不會這樣認為,自古以為,歷朝歷代最忌婦人干政,這其中的厲害關係,你希望你能明白。」這恐怕是我第一次如此嚴肅的對玉兒講話。
玉兒似乎有些茫然,不能完全聽懂我的話,她或許在納悶,僅僅是為我好才說了那幾句話,有這麼嚴重麼?可她還是認真的點了點頭:「漠然,我記住了。」
「王爺,諸位大人的的證詞已經整理好。」趙無極在門外說道。我站起身來,手搭在玉兒肩上緊了緊,走出房去。現在跟這丫頭說這些,會不會讓她有壓力?
來到大堂上,剛才被我一掌擊碎的文案已經換了一張新的,陳為民整理的證詞已經端端正正的放在桌面上。我拿起來仔細翻閱了一遍,眾位官員都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詳細寫了下來,還畫上了押。這本供詞,足以讓吳世奇死上一百次。
「好!傳本王令,明日午時,將吳世奇全家老小,在刑場斬首示眾,以敬效攸!本王將親自監斬!」
「王爺英明!」眾官齊聲附和。
整個襄州城沸騰了,據張劍飛回來講,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城中百姓奔走相告,歡欣鼓舞,都說吳世奇罪惡滔天,死有餘辜。百姓中竟然有人焚香禮拜,更有甚者,部分店舖居然歇業一天,準備明天午時到刑場親眼見證吳世奇被斬首。由此可見,吳民奇在襄州有多大的民怨。
「看來王爺此舉深得民心,百姓們都在說,皇上派來了一位賢王,真是萬民之福啊。」張劍飛笑道。
我歎了口氣:「天下是我李家的,更是全天下百姓的,本王時刻都記著前聖朝太宗皇帝那句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縱觀歷朝歷代,若失民心,便失天下。萬不可忽視民眾的力量,他們才是國之基石。」張劍飛聽了這句話之後,以奇怪的目光看著我。認識他這段時間,從來沒有過。
「張兄,怎麼了?本王的話有什麼不對嗎?」我問道。
張劍飛搖了搖頭,歎道:「我在想,如果將來王爺您當了皇帝,肯定會成為一名中興東唐的聖君。」
「哈哈……張兄過獎了,本王何德何能,敢作此妄想。本王別無他求,惟願死後仍能以『忠武』為謚號,余願足矣。」
張劍飛聞言一笑,點了點頭。這時,我倒想起那吳世奇來,只怕他現在都還在牢裡幻想著他是平陽王的人,我不敢動他。他卻萬萬想不到,我和二哥之間的爭鬥根本是不可避免,遲早要爆發的。突然,我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吳世奇身陷牢獄,全家老小雖然已經被緝拿,可那日他壽宴之地,不是還有一個女人嗎?這個女人可能是他在外面養的,如今他東窗事發,全城百姓都知道他會在明天被斬首示眾,那他的情人肯定也得到了這個消息,以吳世奇此等角色,必定會作好最壞的打算,來衙門之前就留下了後招。他一定會向平陽王求救。雖說等他們把信送達京城,吳世奇早已經身首異處,但被二哥佔著先機,於我不利。哎,我怎麼把這件事給疏忽了。
「趙無極,周無忌!」
「卑職在!」兩個人同進走進門來。
「你二人速去那日吳世奇壽宴之地,一旦發現行跡可疑,往京城方向去的人,立即阻攔。如有反抗,格殺勿論!」趙,週二人聞言臉色一變,想來也猜到了我的用意,沒有多言,轉身就向外走去。
「王爺,我也去走一趟吧,或許也幫上什麼忙也說不守。」張劍飛說道。
「既如此,有勞張兄了。」我拱手說道。張杯飛揮了揮手,笑道:「不是說把我當朋友麼,朋友之間有必要言謝嗎?」說完,不等我的回答,逕直向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