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莫離(三) 文 / 吉祥天
天黑透了。
極致的黑暗也是一種美麗,胤禛在書桌前靜靜地坐著,一聲不吭。
他已經知道了發生的一切。
葉紫帶著哭腔,跪在地上求他,不要再同雲綺接近半分。
這個女子,嫁給他的時間並不長,他也沒有多放幾分心力在她的身上,但是……她的的確確是真心向著自己的。
雖然他心頭惱怒,但也明智的沒有向她發火。
他如何能同葉紫發火呢?
她的聲音和雲鈺完全相同,就憑著這一點,他就無法再苛責些什麼。但是……雲綺……胤禛的臉上露出一分苦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總不自覺的,會在腦海中浮起那張面龐。
或者微笑。
或者冷漠。
或者陰險。
或者脆弱。
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似乎都在牽動著自己的心。
「既不回頭,何必不忘。」這是那個算命老頭給自己的話,這句話……是不是要他忘了過去?畢竟他現在是永琰,而不是胤禛。
「主子。」沉思被秦喜的聲音打斷,「福康安大人求見。」
胤禛看過桌上的沙漏,已經是二更一刻的時候,他來做什麼?等等!他的面上透出一分驚異,此刻宮門早下了鑰,也還沒有到上朝的時候,他是如何進來的?
再看過秦喜,他似乎早已經習慣。
難道說這個福康安常常半夜在宮裡出現?
胤禛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據說死狀極慘的林佳夜月,難道這個貴人的死,會和福康安有關?
他急忙站起,快步向外而去。
福康安正坐在那間極小的暖閣裡,一身淡墨青衫,顯得儒雅貴氣。見胤禛進來,他放下茶杯,行了個禮。
「見過十五阿哥。」聲音仍舊是極溫和的,面上的表情也不慍不火,像是偶遇閒聊。
胤禛看了一眼周圍,秦喜眼色極好,立刻退了出去,小心的帶上門。
「你怎麼進來的?」胤禛壓抑不住心頭的困惑,脫口便到。
「牆並不高。」福康安笑地純良,眼中卻閃爍著憤怒的火光,「如果您想出去,也不難。」
「你!」胤禛沉默了一下,心底對他來的緣故通透,「這事與我無干。」
「微臣知道。」福康安也沉默了一下,臉色微微有些變幻,「微臣來求十五阿哥,微臣……微臣求十五阿哥莫要再接近雲綺。」
他的話倒是同葉紫如出一轍。
胤禛心頭登時像是被大石堵住,喘不過氣來。他緊緊盯了福康安,一字一句:「是你要我看顧她的。如今……」
「是……」福康安點了點頭,「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嘉貴妃現在似乎已經盯上了您和雲綺……我不想她喪命,亦不想……」福康安的聲音在這時低了下去,低的胤禛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麼。
「總之……」福康安深吸了口氣,剛要說,卻聽秦喜在門外發出急切的聲音。
「主子,出大事了!!」秦喜的聲音聽上去不光急,甚至有些淒切,胤禛和福康安頓時對看一眼,沉聲讓他進來。
「什麼事?」胤禛挑了眉。
「主子,雲答應被人下了毒!!」秦喜抹去額上的雨水,面色顯得有些蒼白。
「什麼?!!」福康安驚的立刻向前走了一步,臉色有些可怕。
「天牢那幫人說是主子讓人給雲答應送的飯,吃過之後,就人事不醒了。」秦喜沒理會福康安,將話一口氣說完。
「……」胤禛半瞇了眼睛,手不由緊握成拳。
他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向前一步,不顧傾盆而洩的大雨,逕自衝了出去。
心中腦海所想的,卻並非雲綺。
而是那張慘白的面龐。
她靜靜地躺在木床上,全無血色,眉目之間儘是痛苦。她連死,都以為是自已下的旨,她以為是自己棄了她,她以為是自己要殺他。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胤禛幾乎狂吼出聲,不是的!!!!
我只是怨你日日戴著那蝴蝶金釵,老九送的東西,你難道不明白他的心思?
我只是怨你同他來往那麼多年,老九對你的情意,你難道不明白?
我只是怨你從不同我說,我怕你的心裡除了我,還有老九……
我怕,我害怕……所以,我把你推開。
可是,我不要殺你,我怎麼會殺你?
如果我真要殺你,那肯定是我要離開這個世界了……我不想過著沒有你的日子。所以,如果我死了,我一定下旨要你陪葬。
可是,我怎麼會殺你?
每夜,知道你還在清寧宮,看到那裡的燈,我才能入睡。
我怎麼會賜毒酒給你?
彼時的場景和心境紛亂交雜,胤禛在雨中急速的奔跑。他似乎再度陷入昔日的情況,當他聽到秦喜的話時,第一個反應,就是一定要去。
他不要她誤會自己……
他整個人已經陷入狂亂中,身影在漆黑的夜幕中奔跑,不時踉蹌跌倒。
福康安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也跟著衝了出去。
但是,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無法追上前面的胤禛。
胤禛就像是吃了什麼神丹妙藥一樣,跑地極快,福康安在後面緊追,卻怎麼也拉近不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永遠比福康安快那麼一步。
眼見前方便是天牢,福康安猛地止住腳步,眼神複雜的看向那燈火通明的樓閣。
胤禛已經衝了進去。
福康安卻仍舊站在門外,毫不動彈。
他想進去。
想到雲綺此刻就在裡面,福康安的眉頭緊緊擰在了一起。她中毒了,此刻一定很痛苦……福康安握緊了拳頭,想到雲綺沒有入宮的日子。
可是他不能進去。
他若是進去了,私自進宮的罪名便坐實,他……擔不起這個罪名。
福康安抬了頭,看向天牢。
此時裡面傳出一陣騷亂的聲音,一定是十五阿哥。他不知道怎麼了,突然間像是發了瘋……福康安緊緊盯著天牢,突然從心頭湧出一股恐慌的感覺來。
像是要失去什麼珍貴的東西,再也取不回來。
要不要進去?
他猶豫半晌,深吸了口氣,猛的一回頭,轉身離去。
身影漸漸消失在瓢潑大雨中。
地上的足跡也被大雨沖涮乾淨,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夜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