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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六十三章 木猶如此 文 / 陳邵軒

    就在苻堅稱霸關中時,燕國慕容俊南下。

    橫在慕容俊面前的,是鮮卑段氏的殘餘勢力,段遼族侄段龕。段龕趁後趙大亂,重新佔據青州一帶,青州是華北地區的一道重要屏障,時刻威脅著薊城側翼的安全。燕軍yu取中原,必須清除段龕勢力。

    燕國在慕容俊、慕容恪兄弟的治理下,國力達到頂峰,已經具備爭奪中原的雄厚資本。與當年慕容廆孤城一座不可同日而語。

    公元356年正月,太原王慕容恪親率大軍,抵達黃河北岸,以探明敵軍虛實。慕容恪的策略是這樣的:若段龕北上渡河,就避其鋒芒,轉而進攻野王(今河南沁陽);如果敵軍堅守南岸,則迅速過河,攻段龕於不備。

    大敵當前,段龕卻犯了和許多將領同樣的錯誤:畏首畏尾,逡巡不前。其弟段熊建議兄長過河迎敵,被後者一口否決。慕容恪趁段龕猶豫的空當,派工匠製造了數百艘小船,然後一舉渡過黃河,如此一來,戰爭的主動權轉移到了燕軍手上。

    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慕容恪給燕軍的命令只有簡短的「進攻」兩個字。段龕一撤再撤,終於在淄水河畔被燕軍截住,段龕只得硬著頭皮迎戰。戰鬥甫一開始,段欽率領的前鋒便被擊潰,段欽、隨軍右長史袁范被俘,多米諾效應就此產生,段龕三萬人被徹底打散,後者集合殘餘部隊,撤退至廣固(今山東青州西北)。

    顧名思義,廣固是古代青州地區的一座堅城,慕容恪從陽chun三月一直圍到六月酷暑,到後來,燕軍乾脆在城外住下了,這令城內守軍叫苦不迭。燕軍還在外圍構築城牆,把廣固圍了個密不透風。

    從當時的兵勢來看,燕軍要遠強於段龕所部,就因為這一點,慕容恪的部將們紛紛建議攻城,而主帥卻對他們說:「打仗亦分輕重緩急,兵法有雲,若我軍五倍於敵軍,則攻之;若十倍於敵,當圍之;今段龕部眾甚多,如猛獸被困籠中,貿然攻城,只會為我軍帶來不必要的傷亡!」

    在「圍而不攻」戰略方針的指導下,燕軍一直在城下待到金秋十月。十五萬燕軍,在遠離國境線的敵境內能夠圍城長達九個月,燕國的雄厚國力可見一斑!

    守軍的忍耐終於到達極限,城中開始出現了「人相食」的恐怖現象,段龕不得不引軍出戰,僥倖沒被成為食物的士兵們也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自然不是燕軍的對手,一番激戰過後,段龕全軍覆沒,隻身一人逃入廣固,不久後,實在過不下去的段龕出城請降。

    處理完廣固的善後事宜,慕容恪率軍班師。側翼的危險解除了,燕軍不久即掃平冀州諸郡;次年,慕容俊把國都遷到了鄴城,吞併中原之心昭然若揭。

    桓溫敏銳地發覺了燕國南下的企圖。姚襄這個後顧之憂已經被幹掉了,進軍河洛,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北伐之前,他將軍隊帶到江陵休整,路過金城時,桓溫看到了一片十分熟悉的柳樹林,參軍告訴他,這是將軍早年帶領士兵們種栽種的。

    桓溫腦海中關於這片樹林的記憶迅速復甦,當年的小樹苗已經成長為粗達十圍的參天大樹了,桓溫不禁感慨道:「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想到中原淪陷已五十餘年,而新一代年輕人幾乎已不知道故國為何物,桓溫不禁潸然淚下。

    擊敗姚襄的第二日,桓溫乘勢光復洛陽。這是東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收復洛陽。洛陽當年的車水馬龍早已不在;司馬先帝的陵墓也已破敗不堪;宗廟更是毀壞殆盡。舊日皇宮甚至成了一片茂密的樹林,偶爾能看到一兩隻獐子一閃而過,消失在叢林深處。

    故都不堪回首啊!

    洛陽百姓聽說官軍到來,紛紛出來迎接,五十年了,當時的孩童已經白髮蒼蒼,半個世紀的光陰,可以抹去一個朝代存在的痕跡,卻無法磨滅其子民的赤膽忠心。

    桓溫馬上組織士兵們恢復晉室宗廟,先帝的陵寢也得到了修葺(其實也沒幾座了,司馬懿的保存最為完好,地面建築尚毀損一半,司馬師、司馬昭、,司馬炎、司馬衷四帝的陵墓經過多年的人為破壞,幾乎無法修復)。

    做完這一切,桓溫向建業方向去信,請求還都洛陽,東晉大臣除了桓溫,都過慣了安逸的小日子,誰都不願意挪窩。皇帝司馬聃才十七歲,對故國根本沒有一點概念。群臣們礙於桓溫的權勢,都選擇了沉默,最後由廷尉孫綽出面,給桓溫回了封信,信中詳盡闡述了遷都的種種弊端,認為中原未平,實在不宜遷都。

    收到信,桓溫氣得直跳腳,想自己費盡周折,不好容易才攻佔洛陽,而中央僅用「不宜遷都」這四個字就把自己打發了!桓溫雖然不甘心,卻也無計可施,只好派揚武將軍沈勁駐守洛陽,自己則回師荊州。

    東晉最後一絲復國的希望破滅了,令人痛心的是,親手澆滅這絲希望火焰的,不是他人,正是東晉政府自己!

    與沈勁同時接受任命的,還有謝萬,謝萬被桓溫任命為西中郎將,監司、冀、豫、並四州,同時兼任豫州刺史。安排完這一切,桓溫回到荊州。

    沈勁為人耿直,而且能與基層士兵打成一片,很得擁護;謝萬恰恰相反,沒什麼真本事,而且自高自大,對於帶兵之事一竅不通。朝廷對軍隊的賞賜,多半進了謝萬的腰包,一些明白人勸說他,謝萬就把將軍們召集到一起,僅以一句「諸將皆勁卒」敷衍。將軍們出門後,連黑掉謝萬的心都有了。

    謝萬是謝安的兄長,亦是王羲之好友;「群賢畢至」的「群賢」之一。王羲之對桓溫的任命深感焦慮,就用天下無雙的瀟灑行書給桓溫去信,建議後者不要把軍權交給謝萬。可能是王羲之的書法太過飄逸,其光芒遠遠蓋過了書信的內容,桓溫讀完信,把王羲之的建議撂在了一邊。

    不久後,桓溫將嘗到所托非人的苦果。

    東晉的遷都行動雖然沒有成功,但這件事深深刺激了一個人:慕容恪,他意識到:洛陽的戰略價值非常重要,進可攻退可守,必須盡早拿下!

    於是,慕容恪召集大軍,帶上小弟慕容霸,浩浩蕩蕩地向洛陽殺去。當時距洛陽最近的晉軍有兩支:一是駐守下邳的郗曇,此人是郗鑒之子,時任北中郎將;另一支則是謝萬。桓溫命郗曇攻高平,牽制燕軍,謝萬則帶兵援救洛陽。

    不巧的是,郗曇生病了,為保險起見,郗曇暫時後撤,不明所以的謝萬見友軍後撤,還以為打了敗仗,倉皇撤退,洛陽援軍不攻自破。撤退路上,諸將領一直想幹掉謝萬,礙於謝安的面子,這才留了謝萬一條小命。

    回到建業,謝萬立即被廢為庶人。為了挽回敗勢,也為了振興謝家的名望,謝安出山了。謝安當時已經四十一歲了,不惑之年才做官,在謝家這個盛產高官的家族中,年過二十還沒有做官的,除了傻子就是白癡。如此算來,謝安已經「傻」了二十多年了。

    謝安,字安石,「少有盛名」,但為人非常個性,一直在會稽山做世外高人,朝廷屢次徵召,都被謝安以各種奇葩的理由拒絕,大家都知道謝安有濟世之才,就編了一句順口溜:「謝安石不出山,只怕晉室江山要玩完!」

    要不是謝萬丟盡家族顏面,只怕謝安會老死山中,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謝安的出仕意願像一陣風一樣傳到了桓溫耳中,桓溫大喜過望,立即任命謝安為司馬(後勤部長兼軍事法庭庭長),非常器重他。

    但洛陽形勢已經是積重難返,桓溫對朝廷偏安江東的態度極為憤慨,乾脆賭氣不管了。半年後,洛陽失守,沈勁以死殉國。燕軍順勢攻佔許昌,河南諸郡盡皆失守,桓溫第二次北伐的戰果全部失去。

    一個小小的謝萬是無法造成如此大影響的,東晉明明有半年的時間調集軍隊,卻對洛陽危機作壁上觀,猶如一個母親,眼睜睜的看著孩子被賊人擄去。究其根本,貪圖富貴的東晉政府無疑是罪魁禍首。

    倘若明帝司馬紹仍在,只怕東晉早把國都遷到洛陽了,王夫之那句「明帝不夭,中原其復乎!」更突顯其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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