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八十八章 大廈將傾 文 / 陳邵軒
公元385年,謝安於北伐途中抱恙,被孝武帝司馬曜召回建業。謝安因弟弟謝萬兵敗出山後,二十多年間一直在為國操勞,很少像現在這樣乘著輿車,悠然地端詳這片熱土;靜靜地回溯自己的一生。
輿車不久後進入西州門,再往前,便是建業的門戶,石頭城。在這裡,謝安突然想起了不久前的一個夢,夢中的謝安乘著桓溫的車駕,一直走了十六里地,然後被一隻大白公雞攔住了去路。
從簡文元年到孝武十五年,正好十六年;乘坐桓溫的車駕,暗示代桓溫掌權;白雞是酉,而今年的太歲星正好在酉…這一切加起來,大凶兆啊!
想到這些,謝安不禁大吃一驚,急忙催促士兵盡快趕路,當車駕進入石頭城時,軍中金鼓突然毫無徵兆地爆裂,巨大的響聲驚徹雲霄,謝安應聲倒地,當士兵們七手八腳地將主帥抬上車時,謝安已經神志不清。
大部隊一路疾行,終於在日落時分抵達建業。翌日清晨,謝安在烏衣巷的家中安然辭世,享年六十六歲。
司馬曜賜給謝安一方棺木,並准予國葬。到了下葬那天,司馬曜率領文武百官,親扶謝安棺木,為其送行,送葬隊伍從宮門蜿蜒到墓地。紙錢紛飛,如大雪飄揚;素衣翩翩,慟哭之聲不絕於耳。
謝安有個叫羊曇的外甥,一向敬仰舅父,謝安去世後,羊曇整日在西州門外哭泣,留下了「西門灑淚」的典故。羊曇的淚水,不僅是為挽救狂瀾於既倒的謝安所流,更是為前途未卜的晉室江山。
謝安一死,朝中再無人能鎮住場,而兩年後謝玄的病逝,則徹底為東晉這批烈馬脫了韁,東晉此後一ri不如一ri,漸漸滑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以司馬道子、王國寶為核心的第四代領導集體走馬上任。這也是東晉最為昏庸的一代人,王敦、桓溫等人雖有野心,多少有些能耐;道子等人則是活脫脫的一幫敗家子。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卻將東晉帶入了垂垂暮年。
司馬曜親政後,原本想大幹一場,不料用人失誤,被司馬道子生生毀了前程。在司馬道子的引誘下,司馬曜漸漸蛻變成了昏君一枚,他沉迷酒色,把國事完全交由司馬道子處理,司馬道子嫌麻煩,也找了個幫手,王國寶。
於是,兄弟兩人整日在宮闈廝混,往往一醉就是好幾天,正直大臣們好不容易找到醉醺醺的司馬曜,往往沒說幾句便被亂棒逐出。漸漸地,群臣索性撒手不管了,朝中尸位素餐者比比皆是,他們搞得東晉烏煙瘴氣。
司馬道子本來信仰道教(從名字就可看出),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改信佛教了,於是經常召和尚尼姑們入宮,這些人還沒得道,不具備佛圖澄的覺悟,就知道引誘皇帝幹壞事。一些小人見狀,便用重金賄賂之,竟謀得一官半職。
上樑不正下樑歪,大臣們賣官鬻爵,貪腐成風,當時的東晉有這樣一個群體:他們的母親都是地位低下的宮女(也可理解為宮廷妓女),她們與宮中侍衛們苟合,因為關係比較亂,他們連自己的父親是誰都是一頭霧水,所以從母姓。就這樣一群雜種,都能沐猴而冠,成為東晉的「棟樑」,可見東晉亂到了何種程度!
一些正直之士看不下去了,比如尚書令陸納,此人少有清明,且為人正直,連桓溫都要避讓三分,他經常望著煙霧繚繞的皇宮,對左右歎息道,「好好的宮室,就這麼被一群小孩子給毀了啊!」
會稽人許營也上書皇帝:「當今小人當道,正直大臣屢遭排擠,以致法令不明,盜匪居然在白天公然行兇;陛下重用的和尚、尼姑都是些不守戒律的佛門敗類,借佛祖之命,橫徵暴斂,欺辱百姓,再這麼下去,遲早將國不復國,家不復家啊!」
司馬曜正喝得起勁兒,連正眼都沒瞧,就把許營的奏折扔進了垃圾桶。
群臣的勸諫,司馬曜可以不管不顧,但有一件事,他必須得提防,那就是司馬道子勢力的急劇膨脹。某天,司馬曜酒後醒來,突然有了一個新發現,宮中的侍衛,包括宮女在內,都沒司馬道子大換血了。
然後,一個陌生面孔向他報告:王國寶等人求見。不待司馬曜說話,王國寶已經大步踏入,手上還拿著一封奏章。司馬曜閱罷,倒抽一口涼氣,奏章的內容是建議他任命司馬道子為丞相,加揚州牧,賜黃鉞,重點在落款上:八座尚書。
東晉的尚書令,尚書僕she,六尚書,合稱「八座尚書」,這是朝廷的權力中心,隨便拎出一個,地位都不下於九卿。能糾集全八座尚書,說明皇帝的權力已經被完全架空了。
司馬曜以尚需三思為由,匆匆打發走了王國寶,然後急詔護軍將軍車胤議事,車胤大驚,「這哪是上書,簡直就是逼供嘛!這些禮儀是周成王孝敬周公的,會稽王何德何能,敢將自己與周公相比?!」
聽完車胤的話,司馬曜怒不可遏,先不提司馬道子的功勞,周公是誰?那是周成王的「君父」,而司馬道子小自己三歲,母親死得早,自己怕小弟受委屈,才把他帶到宮中,給予厚待,沒想到竟以周公自居!這還了得!
可司馬道子已成氣候,根基不淺,操之過急,很可能危及大晉社稷,為了對抗司馬道子,司馬曜重用范寧、徐邈、王恭等人。(古代的昏君雖然不務正業,但都是有底線的,那就是自己的皇位,一旦有人觸及這條線,昏君也會清醒許多)
范寧推崇儒學,每日「三省己身」,不僅經綸滿腹,治國也很有一套,在他的主持下,東晉勘定國界,釐清土地;他還把國人的成年歲數從十六歲提高到二十歲,並頒布了一系列保障未成年人權益的條文(算是《未成年人保護法》的雛形吧),大大增加了晉國的人口。
雖然不久後范寧被排擠出朝,擔任豫章太守,但他的政策還是堅持了下來。值得一提的是,范寧後來有了一個叫范曄的小孫子,小范曄長大後,寫了本書,名曰《後漢書》,位列二十四史第三部。
司馬曜在地位不保的強大壓力下,居然做出了一些人事兒,這是令司馬道子始料未及的,遺憾的是,他不思悔改,竟把手伸到了太后李陵容身上。
李陵容是司馬昱的老婆,司馬曜的親媽,兒子都二十五歲了,用「人老珠黃」四字形容李陵容毫不為過,而且李陵容膚色黝黑,長相也不咋滴,就這麼個中年婦女,竟然很得司馬道子的胃口,趁司馬曜喝醉時,司馬道子經常潛入深宮,與李陵容廝混。李陵容青年喪夫,正是性慾比較亢奮的年紀,**一相逢,結果可想而知。
事情傳到司馬曜耳中,司馬曜氣得肝都炸了,便痛下決心,差廷尉問罪。命令剛下,李陵容就跑來哭求兒子,請司馬曜饒了他的小情人。司馬曜雖然昏庸,對母親卻恪守孝道,只得不了了之。
有了這件事,司馬曜徹底與司馬道子決裂,主相之爭愈演愈烈,逐漸發展到劍拔弩張的地步。
正當晉國處在亡國滅種的邊緣時,晉帝國的西陲重鎮荊州,一個叫劉裕的小武將卻在悄悄地積攢著實力,當然,他現在還沒有「氣吞萬里如虎」的氣勢,他的首要任務是討好上級劉牢之,以便在下次勝仗時多分得一些戰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