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五十七章 欣賞 文 / 丁亦麟

    在李峰被公判的第二天，趕在蘇教授離開我們縣城之前，出於禮貌，以及別的一些說不上來的理由，我在曾茜茜的陪同下，直接去了那個軍事禁入區，並且在亮出那枚金幣後，找到了他。

    他依然是一襲灰色長衫，微笑著，用一種別有意味的目光看了我很久、很久，看得我極其彆扭，恨不能立馬轉身跑掉。

    但表面上，我也微笑著，毫不退讓的迎上他的目光；我們就這樣笑著，用無聲的語言交流著，在外人——所謂的外人，也不過就是曾茜茜一個人而已——在外人看來，我們就像兩個多年未見的忘年之交；或者離家已久的赤子，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遇上了鄉鄰的長輩。

    他擺了我一道，但我也擺了他一道，我們扯平——無論是章波濤，或者曾茜茜，他們都可以樂觀的這樣認為，但是我、包括我相信蘇教授也是一樣，我們肯定是不會這麼想的。

    他擺我一道是應該的，我擺他一道那就太不應該了。

    理由很簡單，他是強者，我是弱者。就像我不能容忍李輝被雲燕愛上一樣，蘇教授也不可能容忍命運女神對我的恩寵。

    不過，至少現在，我們之間還沒有到翻臉的時候，因此，我們表面上，還算是在很融洽的氣氛裡，度過了這令人難忘的一個上午。

    他似乎專程在等我，因為我剛一離開，他就立刻起程回了吉首。

    他的車子從後面超過我和曾茜茜的時候，他讓司機放慢了車速，搖下車窗，然後露出他的半張臉，笑咪咪的對我說：「小伙子，你真的很不錯，我沒有看錯你。現在，我真的越來越欣賞你了。」

    這句話，是不可以僅僅只做為普通的客套話來放過的，也不可以僅僅只從正面去理解其涵義。我們應該從科學的態度出發，綜合各個角度，去分析隱藏在這句話後面，蘇教授想要表達的真正意思。

    我本就是一個多疑的人，在把這句話分析得體無完膚之後，最讓我害怕的分析結果就出來了。

    其實根本不用太多的分析，只要我的記憶力沒有出差錯，《史記》裡就記載著一個關於欣賞的絕好故事：

    公叔座知其（商鞅）賢，未及進。會座病，魏惠王親往問病，曰：「公叔病有如不可諱，將柰社稷何？」公叔曰：「座之中庶子公孫鞅，年雖少，有奇才，原王舉國而聽之。」王嘿然。王且去，座屏人言曰：「王即不聽用鞅，必殺之，無令出境。」

    這句話翻譯成現代的白話文就是：公叔座——此人是當時的魏相——知道商鞅賢能，但是一直沒有什麼機會向魏王推薦。一次，公叔座病倒，魏惠王親自前去探病，問他：「要是你死了，國家怎麼辦？」

    諸葛亮病倒的時候，劉禪也派尚書李福去五丈原問過相同的問題，只是劉禪比較聽話，任用了諸葛亮推薦的蔣琬、費禕等人——要是劉禪不聽話，或者諸葛亮也會做出相同的決定吧。

    公叔座就當場推薦了商鞅，魏王默然不語——他當時的想法可以從事後他對別人說的話裡得知：「公叔座真是病得糊塗了，居然要我把整個國家都交給一個毛頭小伙子！」——身為魏相的公叔座當然對這位魏王瞭解很深，於是在他即將離去的時候，公叔座把所有人都趕開，對著魏王誠摯的說出自己的遺言：「我看你的樣子，是不會聽我的話，不打算用他了，那麼，一定要殺了他，千萬不要讓他去別的國家。」

    能用則用，不能用則殺，這是千百年來，中國的領導者們對待自己欣賞的人最直接的辦法。

    想到了這一點的我，整整一宿都沒能好睡，好不容易睡著了一小會兒，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汗流浹背。

    基本上，我已經把他也許是不經意間說出來的這句話當成了最後通牒——如果在他對付完良哥和明哥，我依然還是不願意去跟著他的話，他下一個對付的，就輪到了我。

    我發現，這個時候，我的身邊已經沒有一個人可以說心裡話，要是我把我的猜疑告訴章波濤，不用說，他一定會認為我是自己想要投靠蘇教授；至於其他人，那更不是可以傾訴的對象。

    所以，在暗夜裡，我發現自己是如此的孤獨無依，失去了雙妹妹、也失去了雲燕的我，在此刻，是如此的寂寞無助——除了遠方隱約傳來的歌聲，陪伴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