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章 浮生一日涼 文 / 楊麟
晌午,烈日當頭。
黃土路上只有一輛滿載乾草的牛車在碌碌地前行,所過之處揚起一股黃色的煙塵。這樣見鬼的天氣,既熱且悶,稍微有點家底的,都躲在蔭涼的地方蟄伏不出,再好一點的,興許還能喝上一碗冰鎮酸梅湯。只有那些不得以要出來討生活的才會在這毒太陽底下揮汗如雨。
趕牛車的車把式是一付非常典型的北方莊稼人打扮,一頂馬連坡大草帽遮去了大半個臉,兩隻胳膊曬得黑黝黝的,雖然正當壯年,常年艱苦的勞作已經讓他的背微微有些佝僂,沉默地就像輪子底下的黃土地。相比教而言,牛車的乾草堆上躺著的那個人就顯得輕鬆愜意多了。同樣一頂馬連坡大草帽卻是蓋在了他的臉上,身子卻深深地陷進了乾草裡,全然不顧頭頂上的烈日和牛車的顛簸,竟似非常享受地睡著了,讓人不得不羨慕他的福氣。
牛車忽然慢了下來,緩緩地停在了一個路邊的草搭的茶棚前。茶棚是用茅草鋪就的,看起來很是簡陋,卻斜斜地挑出一面布簾,上書」浮生一ri涼」,顯得甚有野趣。茶棚也兼賣酒飯,此時正是吃飯時間,一股酒菜的香氣從茶棚裡傳出,雖然只是尋常飯食,那香味倒也誘人。牛車上乾草裡的人動了動,車把式也不招呼他,逕自跳下車去找水。過了好大一會,乾草裡的人像是終於打定了主意要醒來,懶洋洋地拿下臉上的草帽,帶著一副仍未睡醒的表情走進了茶棚。
這個人年紀並不大,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高瘦身材,穿一身半新不舊的藍布長衫,說貴不貴,說賤不賤,一身的風塵,下巴上還有些新長的鬍渣。儘管如此,當他走進茶棚的時候卻還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因為他們從來都沒見過像他那麼英俊的年輕人,茶棚的老闆娘那原本就笑得風情萬種的臉更是甜得彷彿又塗了一層蜜糖。
只有兩個人除外。一個是用牛車將他拉到這裡的車把式,此時他正拎著管茶棚夥計要來的一隻木桶,桶裡裝著他從茶棚後院的井裡打來的井水要去餵他的牛。對他來說,怎樣好看的人也不如他的牛來得可愛。另一個卻是獨坐與茶棚一角的一個青衣少年。他正埋頭吃著他那前面那碗雞絲湯麵,連頭都不願抬一下,也看不見臉上是什麼形容。
藍衣的年輕人像是早已對這種場面司空見慣,環視了一圈以後,卻笑嘻嘻地坐在了那青衣少年的對面。此時茶棚裡已經坐了七八分滿,每張桌子上都已經坐了人,不過也並非只有青衣少年這桌是獨坐。他坐下的時候,青衣少年似乎怔了怔,卻仍舊沒有抬頭,只是吃麵的速度卻加快了。藍衣年輕人彷彿覺得很有趣似的,卻也不說什麼,要來酒菜不緊不慢地吃起來,竟似打定了主意要坐在這桌。
青衣少年的眉頭不易覺察地皺了皺,這時候,劇變陡生!
原本在茶棚裡或者吃飯,或者喝酒,或者閒聊,看起來都素不相識的人,忽然都在同一刻發動了可怕的攻勢,有的用刀,有的用劍,甚至那個笑起來像是抹了蜜的老闆娘也從袖中打出了一蓬閃著劇毒的藍光的七星透骨釘!七星透骨釘是一種傳說中極為霸道的暗器,採用機括發射,一旦集中人身即透入骨中,歹毒非常,想不到竟在這個小小的茶棚裡出現!而所有這些攻擊的指向的目標,竟是那個連頭都不願抬的青衣少年!
所有的刀劍暗器交織成一片可怕的簾幕向青衣少年撲去,像是要把他周圍的空氣都絞得粉碎,眼見連跟他同桌的藍衣年輕人都要遭殃。青衣少年霍地拍案而起,桌上的碗筷都像是突然獲得了生命,呼嘯著向那些殺氣騰騰的刀劍飛去,震得它們都是一歪。青衣少年自己就像是一陣青煙般竄起,上竄的時候腳尖還不忘一挑,原本吃飯的桌子就已飛旋著迎向那一蓬致命的透骨釘,奪奪數聲已將所有的透骨釘納入桌中。整個動作連消帶打一氣呵成,快得簡直匪夷所思。
眼見青衣少年就要碰到屋樑的時候,頭頂的茅草突然破了一個大洞,一張大網兜頭罩了下來,而下面早已有一張的刀劍的網在等著他落下!青衣少年卻像是早已料到有此一招,伸手勾住屋樑輕輕一翻,已然脫離了頭上大網的範圍,又凌空一個翻身,避開了下面招呼過來的一波暗器,人卻已經落在了茶棚之外。此等輕功,簡直聞所未聞。
茶棚中的狙擊手很快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呼喝著追出茶棚。他們的功夫實在都很不錯,無論使的是那種兵器,都顯然已有多年的造詣,尤其是衝在前面的幾個,已經可以算是一流的身手了。
可是青衣少年一落地的時候,已經一拳打斷了衝在最前面的刀客的鼻樑,第二拳已經打得一個使雙鉤的彎下腰去,第三拳打在一名劍客的胸口,所有的人都聽見了他的肋骨斷裂的聲音,並且看見他一直飛出去將另一名使判官筆的狙擊手壓得再也爬不起來。那少年的拳法也並無任何花哨的地方,就只是快。只是快得不可思議,快得彷彿是那些人自己在往他拳頭上撞,而且每一拳擊中的都是要害,每一個被擊中的人都喪失了戰鬥力!
那藍衣年輕人的眼睛亮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沒有看到他是怎麼避開那些致命的攻擊的,而且他並不是這次狙擊的目標,但是他隨隨便便地往那裡一站,卻讓所有人都不能忘記還有他這樣一個存在!
只是現在誰也顧不上這個藍衣年輕人了。青衣少年簡單卻可怕的拳法正在一點一點地擴大他們心底的恐懼和摧毀他們的信心!他們的同伴在正一個個倒在少年凌厲的拳頭下,然而他們知道自己已沒有退路。忽然遠處傳來一聲長嘯,還能站住的人臉上都露出了絕望的表情,一咬牙,都使出殺招不要命地撲了上去。
青衣少年一直沒怎麼抬過的頭猛地抬了起來,恰與一直注視著他的藍衣年輕人打了個照面,藍衣年輕人不禁吃了一驚。他看見的是一張新雪一樣的面孔上一雙明亮如星的黑眸,此時正被敵人刀光照亮的,卻是黑眸裡那一片壯闊的殺氣。
這股殺氣彷彿是有形的,懾得青衣少年對面的狙擊手也停了一停,只是那麼短時間的遲疑,下一瞬間他已經是個死人,喉間多了一個小小的血洞。彷彿自黑夜深處炸開的一抹銀光,像是要追回那逝去的無限時光一般,瞬間已經奪去了所有對手的生命。每個人都只來得及感到咽喉那麼涼了一涼,然後死亡就毫不遲疑地光顧了他們。
少年凝視著劍尖的最後一滴鮮血流盡,緩緩抬起了頭,眼睛從每一個活著的人臉上掃過。難以置信和驚懼的表情留在了那些尚且殘存的狙擊手的臉上,他們實在無法相信眼前看起來瘦弱清秀的少年使出的竟是這樣一柄魔劍!他們已經失去了鬥志,只剩下了人類最原始的恐懼。除了少年以外唯一還站著的藍衣年輕人臉上的表情卻很複雜。這時遠方忽又響起笛聲,不過這次的方向卻與之前的嘯聲截然不同。那些或坐或躺的狙擊手臉上的表情變得很奇怪,在站著的兩人發覺不對要阻止以前竟然一齊舉起手拍碎了自己的天靈蓋,乾脆得彷彿那是別人的腦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