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十八章 雨晴雲散,滿江明月 (中) 文 / 楊麟
此時楊承燁卻在刑部的簽押房裡目光陰鬱地從一個個官員臉上看過去過,他的眼睛掃過哪裡哪裡便矮下去一截,唯恐觸了這位事實上的太子爺的霉頭。他的心情惡劣是有原因的。剛剛從鄴州押來一路嚴加看管的二百萬兩官銀丟失一案的嫌犯才剛進了刑部大牢就給人滅了口。世子無聲地透了一口重氣,心中卻是如同油煎火燒一般發燙髮熱,燒得他的心都快炸了!他一直跟隨父親辦差,實是各部裡滾出來的,深知皇上久疏政務,比起朝政更關心自己的壽命,自己的父親寧王又是武將出身,沙場之外的事情遠不如軍務來得順手,這攝政監國之職實在是勉為其難,只能是盡力維持,革弊除新卻遠遠談不上,各處其實早已積弊深重,官場賣官鬻爵營私舞弊已經成風,國庫日漸空虛,偏偏這幾年又天災**不斷,隱隱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不吉氣象。楊承燁空有滿腔憂懷與抱負卻奈何積重難返孤掌難鳴,以他身份之尊握權之重仍舊時時有掣肘之感,有時不免心灰意冷。
在場的只有燕九音還是平時的神色,他瞧見楊承燁那失望苦悶的神情,又比旁人更知道他在這案子上耗費了多少心血精神,心裡不覺也一陣難過,當下趨前一步說道:「事已至此只能從頭再來了。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查出那個敢在刑部殺人滅口的人。這事外面的人決計做不出來,定是有內應。」他的話讓楊承燁的目光霍地一跳,立刻從失望中回過神來,點頭道:「九音說的是。你們都不要在這裡站著了,趕緊散了辦差去吧。務必要逐一排查今日進出刑部的所有人,就算把刑部翻過來也要把兇手給我找出來!」底下大大小小的官員一聽這話如蒙大赦,轟然答應了一聲各自散去了。
只有燕九音還留在房中不去。他跟隨楊承燁多年,從一個王府侍從被楊承燁一路提拔到今日的位置,已是品秩與道員和順天府尹相當的大員,又在幾個要害部門都有掛職,不知讓多少人羨慕。只是他也的確有過人之能,靠山雖硬卻從不狐假虎威,反倒是出了名的長袖善舞待人寬和,加上他長相俊美風度翩翩,極以予人以好感,同楊承燁兩人一冷一熱一嚴一寬,經常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有時角色卻又換了過來,當真是配合默契,剛柔並濟的效果好得很。楊承燁如今在六部中強大的控制力裡燕九音絕對功不可沒。只是如此一來花在朝務上的精力多了,王府中的很多事務燕九音便不能再如以前一般事必躬親了,所幸他早有預見已經在王府中培養了幾個得力的助手,一般的事務便交與他們去打點了。可以說無論是朝務還是家事,燕九音都已經是楊承燁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人群散去之後簽押房裡便顯得空蕩蕩起來,楊承燁神情又有些怔仲,只是默默地出神。燕九音見狀去小茶房砌了一盅熱茶,待到觸手溫度差不多的時候親自捧了上來,口中笑道:「這是今年剛貢上來的雨前,味道還清正聞著也香,二爺嘗嘗吧。」楊承燁自失地一笑,伸手把茶接了過來,喝了一口卻說道:「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燕九音在旁邊找了一張椅子自己坐下,聽他如此問不禁笑道:「二爺心裡裝著天下的事,九音哪裡能時時猜到二爺想的是哪一件呢?不過胡亂猜測,大概還是與眼前這件棘手的案子有關吧。」
楊承燁卻不像他那般輕鬆,只點點頭眼神卻幽深閃爍不定,燕九音見他臉色凝重不覺也斂了笑容,問道:「二爺可是想到了什麼關節所在?」楊承燁目露寒光道:「我在想為什麼對手每次都能搶先一步。」燕九音的眼皮難以覺察地一跳,問道:「二爺心裡是不是已有懷疑的對象?」楊承燁點點頭,卻又搖頭說道:「談不上具體懷疑哪個。只是這次官銀被盜之前恰好是傳國玉璽現世的消息出現之時,浮雲山莊又放出風聲來要爭奪這件寶物,地方上的官員們也都想著如何弄到這件稀世珍寶進獻給朝廷,自己好加官進爵,都被扯去了大部分的注意力,因此對官銀押送這種頭等大事的注意反倒少了,這才給盜賊可趁之機。」燕九音沉吟道:「如此說來浮雲山莊是脫不了嫌疑了?只是浮雲山莊的人向來行蹤飄忽,名氣雖大卻從未有人知道浮雲山莊究竟在哪裡,卻不是尋常武林幫派。」楊承燁眼中閃過一抹厲芒,咬牙笑道:「他們當然不是尋常武林幫派。尋常的武林幫派吃得下這麼大一筆銀子麼?尋常的武林幫派又要那玉璽做什麼?」
「二爺的意思是要從傳國玉璽的事情上入手,去調查玉璽現世的謠言的起源?」燕九音露出有點了悟的神情。
「雙管齊下!」楊承燁的眼中像是有兩簇寒火在燃燒,「刑部要做足聲勢,大張旗鼓地調查官銀一案,鷹眼的人都派出去打探玉璽的事。」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直打蛇身七寸。二爺英明!」燕九音的眼睛一亮,由衷讚道。
楊承燁卻搖頭道:「此時說打蛇七寸還為時過早,我們不過看見了蛇尾,連蛇身子都還沒看見呢,如何打得著那七寸處。」燕九音微微一笑,點頭稱是。楊承燁又揮揮手道:「你安排人手去吧。我也有點乏了,這就回府去。你辦完差直接回府來覆命就是了。」燕九音連忙站起來應了聲「是」,自去安排佈置人手不提。
楊承燁卻沒有立刻起身回府,他目注著燕九音修長的身影,眼神卻越發地深沉銳利了起來。這時他忽然想起了另一道同樣修長瀟灑的身影,先是搖了搖頭,凝神細思片刻又覺得此人是最合適的人選,眉頭終於漸漸地舒展了開來。自己的一番心事卻硬是被放到了一邊。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他在心裡自嘲著,卻無法欺騙自己對那漸漸襲上心頭的酸澀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