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三十章 怕黃昏怎地又黃昏 文 / 楊麟
上官彥飛退。
因為神像後面忽然飛出一個人影來。上官彥在那一瞬間必須做出決定:繼續後退或是出手迎擊,但是飛出來的人影發出一聲低微的呻吟卻讓他微微一震,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了來人。
是惜惜。
惜惜原本白皙紅潤的臉上此刻只剩一片駭人的蒼白,上官彥甚至不用試她的脈息已經知道她給人擊傷了心脈,已然命在旦夕。上官彥心頭猛地升起一股怒意。是誰竟忍心對這明麗可愛的女子下這樣的狠手?更讓上官彥怒不可遏的是他發現惜惜身上只裹了一床薄薄的棉被,棉被下面竟未著寸縷。
現在的情形是拋出惜惜來的人此刻就在那神像背後,上官彥手上正抱著重傷的惜惜;他如果要出手就必須先將惜惜放下,而惜惜目前的狀況顯然已經受不起任何的衝擊了,這就意味著他必須彎下腰來,將背部的空門賣給神像後的人,而在神像後的是一個連他也發覺不了呼吸聲、僅能在一步之遙才聽到對方心跳的人。上官彥感覺到一種可怕的壓迫感正從神像後面滲出來,他的手心裡漸漸沁出了冷汗。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叫葉澄進來的時候,壓迫感忽然消失了。身後傳來一個細微的腳步聲,上官彥下意識地轉過身去,卻見葉澄正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和自己手上的惜惜。上官彥低頭一看,發覺惜惜身上的棉被經方纔那一拋已經滑落了大半,大片白嫩的肌膚正暴露在空氣中。上官彥愣了一愣,抬頭卻見葉澄滿臉漲得通紅,忽然一咬牙轉身飛奔了出去。
「等等!」上官彥反應過來立刻出聲想要喚住葉澄,葉澄卻已經幾步搶出山神廟,上官彥一時又不知該如何處置手上的惜惜,等他手忙腳亂地將惜惜身上的棉被拉好又抱著她追出來廟來的時候,葉澄早不知往哪個方向去了。上官彥擔心葉澄的安危,又不能拋下手中重傷的惜惜不管。眼見惜惜的氣息越來越弱,只得重新抱了她進廟,渡自己的真氣給她續命,心裡想的卻是快些找到望月將惜惜交給她照料,自己好快些去將葉澄尋回來。他知道葉澄性子倔強,年紀又小,方纔的一幕對她來說實在太過刺激,倘若不能早些找到她解釋清楚,只怕她會自己鑽牛角尖。他雖憂心如焚,然而運功之時也不能分心,只得強捺住心神,盼著惜惜一口氣能延續下來。
卻說葉澄見了山神廟裡的一幕之後心神大亂,奪門而出。她又不認路,也不知該往哪裡去。本想去孤山尋那姐姐一般的望月,可是一想起望月又連帶地想起了惜惜,更加心亂如麻。路人見這容貌秀美的少年臉色蒼白神情慘淡,都紛紛投注以關切的眼神,個別好心的還上前來問葉澄是否需要什麼幫助。葉澄都只茫然地搖搖頭,也不辨方向,只顧悶頭前行。
此時正是江南多雨的時節,葉澄胡亂地在西湖邊奔行了一會,胸口卻仍是憋悶得緊,這時忽聽天上響起幾聲炸雷,不一會居然下起雨來,漸漸地還越下越大了。那冰涼的雨水劈頭蓋臉地澆在臉上身上,葉澄反覺心裡暢快了些,一路跌跌撞撞地居然來到了當日曾與上官彥同游的斷橋附近,眼見物是人非,更是心如刀絞。忽然間她覺得有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抬起頭隱約瞧見斷橋上一個人撐著一把紙傘,正默默地凝注著她。她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待到看清楚那人的長相之後竟然如同見到了親人一般,心裡一鬆立即暈了過去。
葉澄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她又回到了那個開滿荷花的地方。那裡的空氣中彷彿永遠飄浮著白蓮的清香,同時有著母親溫柔的撫愛和父親慈和的眼神。忽然父親的眼神變成了憎恨,伸手卻朝她的眼睛戳了過來,口中道:「孽種!你是那個人的孽種!」她驚叫一聲,轉身狂奔。是了,那次她也是這樣一路跌跌撞撞地逃離那些讓她不知該如何面對的事情。轉眼間她卻又在寧王府的柳樹下,仰起頭問人:「你為什麼這麼喜歡柳樹?」那人臉上卻現出痛楚的神情,看著她的眼神裡居然也有著憎恨,一字一句道:「因為我死去的母親姓柳。」
葉澄大叫一聲,醒了過來,一睜眼發覺自己已是一頭冷汗。「做夢了?」夢裡那個有著憎惡眼神的人的聲音在身前溫柔地響起,葉澄扭頭卻見他的神情也和他的神態一樣溫柔。葉澄的眼神有瞬間的迷茫,彷彿還分不太清楚到底是現實還是仍舊在夢中,愣愣地盯著身前那人看了一會猛地坐了起來,腦中立即傳來一陣暈眩,這才覺出頭疼欲裂。燕九音見狀連忙扶住,口中責備道:「你心裡不痛快做什麼不好?偏要跑在外頭淋雨,你打小就畏寒怯冷,此時又出門在外,倘若淋出一場大病來要如何收拾?」葉澄聽了他的責備,卻只覺得心裡溫暖,定了一會神又想起來訝然問道:「九音?你怎的會在這裡?」
燕九音聞言露出葉澄熟悉的讓她感到安心的笑容說道:「二爺不放心你出來這麼久,要我出來看看你。」葉澄聽他說起楊承燁,鼻子一酸險些沒流下淚來,紅著眼圈問道:「二哥……他還好麼?」燕九音點點頭道:「二爺一切安好,就只盼著你早些回家。」葉澄聽他這麼說,越發心裡難過,種種情緒夾雜在一起,恨不能立時就大哭一場。
燕九音默默地看了葉澄一會,猶豫了幾下,終於還是伸出手來摸著葉澄的頭歎道:「心裡難受就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些,再告訴我誰給你氣受了,讓你這麼大的委屈?我說不得要替你去討回公道。」他這般溫言軟語,在葉澄心裡本來又和親人一般,幾句話說得葉澄再也忍耐不住,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下來,燕九音卻什麼也不說,只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
葉澄哭了一陣,果真覺得心裡好受了許多,慢慢收住了眼淚,見燕九音似笑非笑地瞧著自己不免有些難為情,忙尋著話頭問道:「你來杭州多久了?」燕九音隨意地說道:「沒多久,也就幾天吧。」葉澄還想再問些什麼,燕九音卻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說道:「果然發燒了。再多躺著會吧,我去看看退燒藥煎好了沒有。」葉澄聽他這麼一說,也覺得額頭臉頰都燒得難受,腦袋也是昏昏沉沉,便點點頭不再追問,又躺了回去。她是頭一次出門在外這麼久,沒有人跟著服侍,之前情緒變動又太過激烈,本是乏極,不一會就又睡了過去。燕九音看了她的睡容一會,見她已經睡得安穩,臉上兀自帶著淚痕,又伸手替她拭去了,方才輕輕起身帶上門出去了。
此時上官彥已將惜惜的心脈護住,並且雇了一艘小船送她到了孤山眠月閣。他的運氣還不錯,望月此時還在眠月閣上,同她在一起的居然還有去而復返的方逐陽。他們倆瞧見惜惜的時候都吃了一驚,繼而不禁浮現怒色,方逐陽更是捏得指節「咯咯」作響。上官彥這才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將惜惜交給了望月。望月見葉澄不在他身邊不免問起,上官彥本來想笑笑,卻發現自己連嘴角都已經僵住了。他本是極詼諧灑脫的一個人,此刻跟葉澄有了誤會竟然連一個笑容都已經擠不出來。望月看在眼裡,從來不曾羨慕過誰的她心裡對葉澄居然也有了幾分羨慕之情。上官彥心裡有事,也不多說什麼便告辭下了孤山。
望月將惜惜帶回樓中救治,一切收拾停當之後額頭已經浮起微微的細汗。方逐陽一直外室大氣也不敢出,唯恐影響了她施術,只默默地給她護法,眼見望月出來、臉上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自己的心情也才跟著放鬆了下來,卻又不禁皺眉說道:「什麼人竟忍心對惜惜下這樣的狠手?」望月尋了張椅子坐下,臉上的神情彷彿有些疲倦,聽他這麼問便說道:「從惜惜的傷處來看她所中的是一種很少見的陰柔掌力,令她心脈受損的同時不至於立即斃命,但是我也看不出來究竟是哪派的功夫,打傷她的人似乎在有意隱瞞自己的武功路數,但是此人的內力收放自如,拿捏得恰到好處,必定是個內家高手無疑。」
方逐陽聽得發怔,問道:「惜惜以前是否曾與人結下樑子?竟惹下這麼厲害的對頭?」望月回想著方才上官彥微帶焦灼的神情和葉澄不在他身邊的事,沉吟道:「只怕對方不是衝著惜惜來的。」方逐陽聽得更加糊塗,問道:「那是衝著誰來的?難道是你?」問到這裡他不由得緊張起來。望月知道他關心自己,心裡也不免感動,卻搖頭道:「我擔心有麻煩的是澄兒。」一想到這裡,她臉上居然也露出有些擔憂的神情來,落在方逐陽眼裡卻又是不解。這時望月卻推座站了起來,說道:「你留在這裡照顧惜惜,打傷她的人意不在她,也不是真想要她的命。回頭我寫個方子,你照著方子抓藥,按時給她服下,好生調養便無大礙。我要下山一趟。」
「你要去哪兒?」方逐陽唯恐她要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連忙問道。望月淡淡一笑道:「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