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八十七章 春有百花秋有月 文 / 楊麟
唐真目送著上官彥離去,發覺他的步伐已由進來時的沉重變得輕捷起來,不得不感歎愛情的力量之大,不過上官彥也的確需要一個讓自己振作起來的理由。
一直以來,上官彥給大多數人的感覺都是如同和風細雨一般的舒適,但是唐真卻從與他有限的接觸中清楚地感覺到了在這舒適背後隱藏著的堅韌與果斷。
「他會是一個很強的人。也許他現在就已經是了……」唐真看著上官彥的背影默默地想道。君如是向唐真道過謝之後,也跟著上官彥走了,其他人也早都散盡,原本熱鬧的花廳裡頓時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唐真、方逐陽和逍遙子三人。他們都不是多話的人,越發凸現出花廳裡的寂靜。
正在這時外面卻忽然傳來一陣喧鬧之聲,花廳裡正在沉思的三人眉頭都是微微一皺。方逐陽和逍遙子對望了一眼,卻是方逐陽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出了花廳去看外面在折騰些什麼。自從方逐陽被唐真撿回來之後,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就主動地擔當起了護衛唐真的職責,周圍的人總是能看見他沉默地跟在唐真身後,一開始還覺得很不習慣,不過日子久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過了一會,外面居然傳來乒零乓啷的打鬥聲,這下連唐真和逍遙子也坐不住了。他們所知道的方逐陽與上官彥知道的那個大相逕庭,非但是個悶嘴葫蘆,行事亦是十分地低調,倘若真是他同跟人打鬥,兩人倒真的很想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惹得他動起手來。
唐真和逍遙子兩個循聲一路來到二堂院落,迎面卻被一股槍風一襲,兩人身上頓時都起了層雞皮疙瘩,暗道好猛烈的槍風。定睛看去卻見一個鬚髮都已經花白老者正綽了一桿金槍在手,同方逐陽鬥得不可開交。
那老者看來已有五旬左右,生得卻是威風凜凜,身材亦是高大挺拔,一看就像是北方漢子,那幾十斤重的金槍在他手裡輕若無物,舞得如同出水蛟龍一般,帶起虎虎的風聲,端的是好臂力、好威風。再看方逐陽手中用的不過是一把軍中常見的鉤鐮刀,卻使得快似流星,劈、砍、鉤、扎、撩、掛、斬、掃、抹,招招快逾閃電,舉手投足之間利落無比,深得刀法的剛毅勇猛與楊柳臨風之妙,在那老者的金槍重壓之下也絲毫不顯敗象,反倒迫得那老者不得不常常回槍護身。唐真和逍遙子卻看得暗暗吃驚,他們都沒有想到方逐陽的武功竟如此之高。
有道是單刀乃百兵之膽,長槍卻是百兵之王。眼前的老者看起來眉目與裴映宣頗有幾分相似,再加上他手上那桿如意金槍和威猛高超的槍法,如果沒有意外肯定就是裴映宣的父親裴盛了。裴老爺子的如意金槍威震關中武林已久,裴家的如意金槍在他手中使來,其威力與在裴依依手中的時候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倘若當日寧小風在揚州府衙碰到的是裴老爺子,也絕不敢空手應對,而方逐陽以一把普通的鉤鐮刀和剛過弱冠之齡竟能與之鬥了個旗鼓相當,這自然大大出乎唐真等人的意料。逍遙子本是武癡,卻早已在一旁看得入神。
逍遙子可以看得如癡如醉,唐真卻不行。因為裴家非但在武林中很有地位,實際上還是給朝廷提供戰馬的皇商,苦心經營多年,在朝中亦很有背景。這樣的人物,以唐真現在的身份,自是不便得罪。只是此時裴老爺子親自打上門來,必定是已經知道了愛子喪命於此的事情。關中本多熱血男兒,最講究恩怨分明快意恩仇,裴老爺子雖然年歲已高、金盆洗手已久,骨子裡卻仍舊保留著關中漢子的血性,此時悲痛過度以至舉止失措,其實也是人之常情,卻不想遇著個方逐陽,看那歲數比他兒子還小了幾歲,竟能同盛怒之下的他戰了個平手。須知裴家金槍這種重兵器在滿腔怒火下使出,威力往往倍增,裴老爺子打著打著居然忍不住欣賞起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來,只是由此卻又不禁想起了裴映宣。那本是他最鍾愛也最寄予厚望的兒子,不想數月不見竟命喪於此,越發通徹心肺,手底下又變得凌厲異常起來。
「請二位罷手!」唐真見兩人越打越激烈,整個院落中已被槍風和刀風掃得一片狼藉,只得出聲制止,不過裴老爺子此時早已經殺紅了眼,哪裡肯罷手,倒是方逐陽聽見唐真這一聲喊便立即虛晃一招,隨即收刀躍出圈外,一言不發地又站到了唐真身後。
裴老爺子大打了一場,心裡倒覺暢快了些,見到唐真的時候卻被他那雙平靜中蘊藏著風暴的眼睛懾得震了一震,心中暗道江湖上何時有了這麼多厲害的年輕人,果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麼?正思忖間,卻見唐真走到自己身前施了一禮,語氣溫和地問道:「尊駕可是關中的裴盛裴老爺子?」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面人,唐真的樣貌又斯文清秀,看著倒像個弱質書生,裴老爺子倒不好同遇到方逐陽一般挺槍便戰,只得點了點頭。唐真見他點頭,神態越發謙和,說道:「在下唐門唐真。令公子意外身亡,唐真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請老爺子不要怪罪他人,倘若要報仇,直接找唐真便是了。」言罷直視裴老爺子的眼睛。
裴老爺子一聽這幾句話,臉上的神色又變得憤怒起來,一抬手似乎就想對著唐真一槍搠下去,方逐陽和逍遙子連忙刀劍齊齊出鞘,護在了唐真兩旁。
面對著雪亮的槍尖,唐真臉上的神色卻是平靜如常,只一雙眼睛卻越發地神采奪目,似乎把他所有的精氣神都聚集到了眼中,裴老爺子在他的注視下怒容卻漸漸地消退了,最後竟長歎一聲,將金槍撤了回來。唐真微微一笑,神色卻有些疲倦,卻說道:「還請裴老爺子和唐真去花廳一敘令公子的事情吧。」裴老爺子居然也沒有表示異議,便收起長槍跟著唐真一道往花廳去了。逍遙子早已見過唐真的這門功夫,倒不覺什麼,反倒是方逐陽第一次見到,臉上不禁露出詫異之色。
卻說君如是隨著上官彥出了揚州府衙,看著街市上熙來攘往的人群,想起一個多月以前和上官彥進場來時的情景,恍然竟有隔世之感。上官彥亦是滿腹心事,一改往日談笑風生的模樣。他反常的沉默很快就引起了君如是的注意。實際上在上官彥重回揚州府衙的時候君如是就已經注意到了他的異常,只是礙於當時在場的人多不好問罷了,此時只有兩人在場,終於忍不住問起,可是話才剛問出口,君如是立刻就後悔了。
上官彥聞言臉上頓時閃過一抹痛楚的神情,好不容易有了些光彩的眼神又變得黯淡了許多,君如是正想收回先前的問話,卻聽見上官彥低聲說道:「蝶袖死了。」
君如是聽得一驚,眼前卻立即出現那個當日在揚州大街上揪住上官彥耳朵巧笑嫣然的俏麗女子,不由得發了好一陣的呆方才又問道:「怎麼……沒的?」上官彥聞言,目中的痛苦之色卻更深,咬牙道:「被人殺死的。」
「什麼人?」君如是聽得越發吃驚,想不出什麼人竟忍心對一個那樣可人的女子下如此毒手。上官彥握拳道:「我不知道。她說那個人太危險,不肯告訴我。」
君如是看著眼前又痛苦又失落的上官彥,忽然語氣堅決地說道:「那我們就把那個人找出來!」
上官彥聞言一震,隨即眼中卻又發出光來,點頭道:「不錯!如果我們不去找,就永遠也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有多可怕,就會永遠活在這個陰影下面!」
君如是卻斜起眼睛看著他說道:「那你還在等什麼?難道等對面那家飯館的老闆娘請你吃飯?」
上官彥聞言大笑道:「她會不會請我吃飯我不知道,不過慶祝你出獄的這頓飯我是吃定了!」君如是的眼睛裡卻也發出光來。
所謂的朋友,不就是在你蹉跎困頓的時候不會裝作沒看到你、在你寂寞的時候陪你一起喝得爛醉如泥和在你意氣風發以至於得意忘形的時候適時地給你潑點冷水的人嗎?只可惜世間卻有太多的人讓這兩個字變了味道,甚至扭曲為「朋友就是交來利用的」或者「朋友就是用來出賣的」。倘若伯牙子期再世,聽到這話,也不知是否還能奏出那「高山流水」的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