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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九十八章 散盡浮雲落盡花 文 / 楊麟

    在青龍門和歸雲莊的日子裡,覺明的功夫不但沒有撂下,而且還參照他從少林寺偷出來的經書再加上他自己獨特的領悟有了不少進益,而他也是個很會把握時機的人。他一劍刺向蝶袖的時候,正是蝶袖正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與上官彥分別的痛苦與失落之中的時候,所以覺明沒有遇到任何意料之外的抵抗,很輕易地就給了蝶袖致命的傷害。

    不過蝶袖被他刺中心臟的時候,樣子卻並不怎麼驚訝。覺明甚至覺得她一直都在等待著這來自背後的一劍。「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或許做殺手的,在心中給自己預想的結局都和這大同小異吧。可是覺明是真的一心一意、也一直都很努力地讓自己有一個更好的結局的,為此他不惜用盡自己每一分的智慧與力量,以便確保他的人生能朝著他選定的方向前進、並且最終在他選定的那一點終結。他人生的開頭與中段都被別人和他自己弄得一團糟,眼前這來之不易的幸福,他自然不想輕易放手。

    幸好到目前為止,所有的事情都還算是順利。蝶袖和裴映宣死後青龍門裡也並未有什麼責問下來,覺明暗自鬆了口氣,又回到歸雲莊繼續他平靜安逸的日子,彷彿發生在暗夜中的所有殺戮都只不過是一場驚夢,等到天明的時候便都自動散去了。

    這時覺明看見了上官彥。他看見這個瀟灑的年輕人的時候,心裡卻立即往下一沉。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年輕人了。第一次,這個年輕人是被琪菁當做自己的好朋友介紹給他和文婷的,當時人稱鳳尾幫第一少年高手的郭彥超已經頗有俠名,他還為琪菁有個這樣的好朋友感到有些高興;第二次再見到這個年輕人的時候,他卻是為了揚州知府的命案找上門來,而且居然還懷疑上了卓銘。覺明在經歷了很快的思考以後便決定順水推舟,將嫌疑轉移到卓銘身上去,而真正偷學了「搜神一指」、並且有意在知府命案現場留下這門絕學痕跡的裴映宣,他卻礙於青龍門的命令不能動手除去。

    覺明早已對青龍門強令自己把「心意劍」傳授給裴映宣感到不滿,只是不敢違抗青龍門的命令。在無意中發現裴映宣竟然哄騙容燕偷學了「搜神一指」之後,覺明更視裴映宣為眼中釘肉中刺,唯yu除之而後快。裴映宣亦是個精明之人,心氣又是極高,除了對青龍門門主還有幾分忌憚和敬畏以外,其他人歷來是不放在眼裡的。

    裴映宣發現覺明yu對自己不利之後,也明裡暗裡地和他作對,甚至故意在知府命案現場留下計劃外的「搜神一指」的痕跡,而覺明發現之後也毫不示弱,轉頭便在那個中了「搜神一指」的受害人身上扎上了裴家的如意金槍,其後如意金槍刺殺秦永祥一事,亦是覺明的傑作。雖然事後兩人都接到了青龍門主的訓斥,不得不有所收斂,但這梁子是越結越深了。所以裴映宣被上官彥等人拿住的時候,覺明雖然收到了蝶袖的求援信號卻並未現身相救,反倒以敵手太強的理由要蝶袖領著人撤退,其後亦藉故沒有參與衝進揚州大牢的行動。最後那次行動果真失敗了,而他殺蝶袖的原因裡,亦有部分是想將這次行動失敗的罪責全推到蝶袖身上的意思。

    覺明在進行這一系列的殺戮與嫁禍的時候,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他彷彿已經把早年在少林寺受到的教誨忘得一乾二淨、並且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為了守住自己的幸福而不惜變成惡鬼的男人。他似乎已經不再奢望任何形式的寬恕與拯救,而僅僅是在奮力握住他好不容易才抓到手裡的一點希望而已,正如溺水的人奮力去抓住那根僅有的稻草,而不去管那根稻草會引誘他陷入更深的沉淪。

    可是覺明再次見到上官彥的時候卻有了一種感覺--迄今為止他所做的一切美夢,恐怕都快要終結了,而實際上上官彥只是靜靜地站在池子的另一面,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偏偏覺明就是有了這種一切就快要結束的感覺。

    覺明一劍刺完蝶袖之後,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上官彥。他在暗處見上官彥告別蝶袖走遠的時候,知道這是最好的下手時機。因為那時候的蝶袖已經將全副注意力都放到了那個走遠的人身上。覺明一招得手便立刻飛退,這時遠處的上官彥正好回頭,看見了月光下的這一幕,立即轉身朝高台上飛掠而來。月光照在上官彥年輕英俊的臉上,覺明看見那上面滿是震驚,還有一種他從未在這張總是掛著閒適平和的笑容的臉上見到過的神情。

    那是一種被悲哀和憤怒灼痛了的表情。覺明忽然覺得自己曾經在哪裡見到過這樣的神情,直到他潛回歸雲莊又躺在妻子身邊的時候方才想起,原來這樣的神情,也曾經在被自己一掌擊斷心脈的子淨大師臉上見到過。

    那一夜,覺明噩夢不斷。很多他以為已經已經隱藏得很好的往事又一次在夢中栩栩如生地出現了。覺明的面前彷彿又展開了一幅他不願意看到、卻又無法轉過頭不看的畫卷。覺明在似乎永無止境的噩夢中再度展開絕望的逃亡,等到被驚醒過來的妻子喚醒的時候,已是汗透重衣,簡直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卓文婷在黑暗中凝視了他一會,卻只說了句:「睡吧。天就快亮了。」他聽了這句話之後那晚便奇跡般地不再做那些讓他直冒冷汗的夢了。以後他再做噩夢,總是卓文婷將他從夢中喚醒,然後他再入睡便總能睡得安穩些。

    所以覺明看著卓文婷的時候,總覺得她是上天對自己最大的恩賜,也總能找回內心中難得的平靜與安寧。可是當上官彥再度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便連這最後的安寧也失去了。他看了仍舊在舞劍的卓文婷一眼,迎著上官彥走了過去。在他的身後,卓文婷眼中卻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悲傷,可是她仍然在舞劍,而且舞得非常地專心,彷彿那柄劍已是天地間唯一可以支撐她的東西。

    上官彥見著這劍舞的時候,卻忍不住想起了那個曾經在揚州城中舞得驚世絕艷顛倒眾生的女子,心裡又是一顫,隨即便轉頭看向盯著他一步步走過來的陸千山。

    陸千山走到他身前的時候,居然還笑了笑,然後又跟上官彥來問他卓銘是否練過「搜神一指」的那次一樣,領著他從「歸雲水榭」一直走到園子另一頭無人的角落方才停下了腳步,上官彥也同上次一樣沒有說什麼,只靜立著等陸千山自己開口。

    陸千山吸了口氣,問道:「你這次的來意?」上官彥垂下眼簾,只說了兩個字:「蝶袖」。陸千山的身體彷彿微微地晃了晃,緊跟著卻又問道:「怎麼想到來找我?」

    上官彥霍地抬起了頭,盯著陸千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不該陷害卓銘的。」陸千山聽得苦笑了一下,說道:「如果我早知道他是鷹眼的人,就不會陷害他了。」上官彥聽得怔了怔,臉上也露出一絲苦笑說道:「當你說卓銘如果是真兇便要協助緝拿他歸案的時候,我還很敬佩你的。」

    陸千山也聽得怔了怔,卻又淡淡道:「好人不是那麼容易當的。」上官彥聽得眉毛一聳,卻道:「所以就只好去做壞人?」

    陸千山聞言皺了皺眉,說道:「好壞的標準不是絕對的。就好像雖然有很多人因我而死,卻也有很多人因我才能活下去,否則便早已倒斃路邊成為一堆枯骨。歸雲莊這些年做的善事並不少。」

    上官彥吸了口氣,說道:「只可惜人命卻不是賬面上的數字,可以這樣簡單地一加一減,一進一出。」

    陸千山聞言沉默良久方才說道:「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跟我折辯的?」

    上官彥歎了口氣,說道:「不是。」

    陸千山雙眉一軒,問道:「那你還不動手?」

    上官彥看了陸千山一眼,淡淡道:「我以為你不想在這裡動手的。」

    陸千山又靜默了一會,肅然道:「多謝。」他注視著園子另一頭妻子矯健的身影,深吸了口氣說道:「三日後,你到歸雲莊外的繁花洞等我。」

    上官彥看了陸千山的眼睛一會,忽然道:「好。」居然真就轉身準備離去了,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回過身來問道:「你認不認識少林寺的覺明?」

    陸千山聞言歎了口氣,說道:「認識。非但認識,簡直還他媽的熟得不能再熟了。」歸雲莊莊主說起粗話來,居然也順口得很。

    上官彥聽得怔了怔,卻又點了點頭說道:「難怪我看到『金剛掌』和『搜神一指』留下的傷口的時候,總有種眼熟的感覺。」陸千山眼光一跳,卻見上官彥隨意一笑,拱拱手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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