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九十四章 矛盾 文 / 月清風
紅塵飛逝如電，倉促的歲月，轉瞬即過。
十多年前，他同時失去了兩個摯愛的女人，當時的那種痛不欲生，原本以為就算窮盡一生的歲月，也無法忘記。可惜那終究只是理想，僅僅不過人生二十分之一的歲月，對於如今的自己來說，剩下的，已經只有懷念。
時間，果然不會讓人的痛苦永遠留下，只會讓回憶伴隨著過去漸漸黯淡。故而，恐怕人們能夠懷緬的，也不過那點點滴滴被徹底完美化的印象罷了。
不過，至少，愛你們的心情，我是永遠永遠不會遺忘的……葉生雲王輕輕打了個哈欠，深情的撫摸著只餘下冰冷的墓碑，如同過往般溫柔的在心中低語著：
我不會忘記的，就算此刻的墳墓裡有的只是雅兒的骨灰，以及麗絲的衣冠，但是我會永遠記得的。因為，只要永遠記得的話，那麼你們也會永遠存在……
「相公，你怎麼還在睡覺啊，對雅兒姐姐和麗絲姐姐也太不尊重了吧？」踏著歡快的步伐，手中捧著一大堆五顏六色的野花，驟然遮住葉生雲王眼前天空的，是奇稻田姬那張美得近乎神話般的容顏。
略帶不滿的嬌嗔，夾雜著過去異常熟悉的溫柔，葉生雲王常常會感到疑惑，究竟融合之後的人格裡，是那位矜貴的公主多一點，還是柔順的綠柔多一點呢？
不過去思考這種問題的話，實在也太愚蠢了！因為，這本就不是什麼幸運的事情，而是他為了自己的私心，奪去了一個無辜女人的身體，只為了將自己的妻子強行留在現世。
真是卑鄙的傢伙，就為了，讓自己不那麼內疚和痛苦麼？竟然做出這種天理不容的事情，簡直混蛋！
「哦，是奇稻田啊，這麼快就回來了，我還想著多睡一會呢。」淡淡的微笑著，葉生雲王故作無奈的從草地上爬起來，打個哈欠，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誒？」似乎很驚奇，奇稻田姬美麗的臉上揉合著感動與驚訝，匯聚成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呆然了良久之後，才怯生生的紅著臉，說道，「相公，你以前，不都是叫我綠柔的麼？怎麼今天忽然這麼稱呼我了，真是……有點奇怪呢？」
奇怪麼？葉生雲王有點自嘲的歎息著，其實他比誰都更清楚，綠柔終究只是幻獸而已，人格上的強度遠不如身為蓬萊守護的奇稻田姬，融合後的靈魂之中，恐怕她居主導地位的可能性，還不足兩成。
「算了吧，我還沒蠢到會搞錯自己妻子的地步，只是一直，都不想承認罷了……」葉生雲王自嘲的說著，原本微笑的臉上泛起幾許苦澀的表情，然後忽然拉著奇稻田姬的手在自己身邊坐下，溫柔的道，「只是如果我一直這樣的話，豈不是太不尊重你了麼？」
「…………」沒有說話，奇稻田姬低頭沉默著，似乎完全不知如何回應。
「一直以來，強迫你成為我的妻子，真是對不起。」很感慨一般，葉生雲王再一次將目光轉向天空中的白雲，抱歉的道，「其實你根本就不喜歡我吧，就算勉強藉著綠柔的記憶裝出過去的樣子，可是細心的人，還是能夠看得到你眼中的痛苦。」
是的，其實他什麼都明白，早在蓬萊就知道綠柔的靈魂已經徹底的弱化了。可是，抱著那最後的自私和微不足道的希望，他還是將這個可憐的女人帶到了如此陌生的國度，然而，就算如此，綠柔的身影，依舊遙遠的無法再靠近半分……
「不對！不對！才不是的！」如同貓被踩到了尾巴，奇稻田姬陡然使勁抱住身邊的葉生雲王，淚流滿面的拚命否定著，卻又不知道應該找什麼理由來辯駁。
「不要這樣，一切都是我的錯，幸好一路上我並未有對你做出什麼失禮的事情，而所謂的婚約也沒有公佈，只要回到蓬萊的話，你依然是出雲的公主。」葉生雲王輕輕的擁住不停抽泣的奇稻田姬，極為誠懇的說著，可是內裡的心痛任誰都聽得出來。
確實，無論如何，這個身體裡有綠柔的存在，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就算是說得再好聽，大義再明確，但心痛是怎麼也逃避不了的。
對於惡人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讓其失去ziyou；對於善良者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讓其看清世界的罪惡；對於英雄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親手製造的悲劇……
「相公∼，你不要奇稻田了麼？」哭的梨花帶雨，滿臉楚楚可憐的奇稻田姬用力扯著葉生雲王的衣領，拚命的表達著自己的內心，帶著幾分哀求的味道，哭著說道，「相公，不管是我，還是綠柔姐姐，都一樣希望留在你身邊啊！」
「求求你，不要拋棄我，就算，只是代替品也沒關係。還是說，難道我就連做為繼承者的資格都沒有麼？我們蓬萊的女人，決定了自己的丈夫以後，是不能再回去的……」
「你明不明白啊！？」
狠狠的質問，葉生雲王的身體在一瞬間變得無比僵硬，那是因為驚訝和難過同時湧上來的負面效應。然後，彷彿空間停頓了一般，沉默蔓延在空氣之中，直到他終於開口打破：
「可是，你的眼神，看上去總是很悲傷的樣子啊。」
是啊，那麼悲傷的樣子，就像是被囚禁在籠子裡的金絲雀一般，鬱鬱寡歡。這個樣子，又怎能不讓人以為如今的處境，是一種痛苦呢？
「才不是，相公，人家只是一直覺得你好像背負著很沉重的枷鎖，而自己卻一點都幫不上忙，所以不停的怨恨自身的無能為力而已啊！」急切的解釋著，奇稻田姬的雙手緊緊捉住葉生雲王那灰色的衣襟，彷彿生怕自己一鬆手，眼前的男人就會消失一般。
是這樣的麼？葉生雲王渾身上下陡然放鬆了下來，很開心的抱住奇稻田姬，就如同珍貴的一切失而復得一般，極為真摯而懇切的道：
「是真的麼？奇稻田，綠柔，能夠留在我的身邊，實在太好了……」
真的是，太好了呢，畢竟，失去愛人的痛苦，對於葉生雲王來說，已經嘗試的太多了，也太沉重了。所以，請，不要再來了！
只是……天意殘酷如刀，命運之刃真的會如此輕易就放過自己麼？這個世界上，人們所仰望到的，只是英雄表面的榮耀和輝煌罷了，誰也看不見他們背後的悲哀。君不見千古歲月中，越曠世的傳說，往往都背負著世人難以理解的痛苦。
完美的英雄故事絕對不是傳說，那只是幻想中的神話而已……
可惜的是，如今這大好的氣氛，卻忽然被一聲大煞風景的「稟報」給硬生生中斷，而且看那焦急的樣子，恐怕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葉生雲王無奈的歎息一聲，鬆開了抱著奇稻田的手，對著眼前這個恭敬的跪伏在地，似乎頗為畏懼的傳訊女兵疑惑的說道：
「你不是絲麗婭的手下麼？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還有，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少女並沒有抬頭，只是怯生生的應答著。說實話，光憑一個傳說中神武王的威勢就夠人受的了，再加上旁邊那足以令天下女人汗顏的奇稻田，這種情況下，恐怕還能順利直視的，已經不能稱之為正常的人類了。
「回神武王，是月公主告訴屬下您在這裡的。修羅元帥因為怎麼也找不到你，所以就讓絲麗婭夫人進宮去看看，正巧碰上了正幫助陛下處理政務的月公主，於是從其那裡得知您到這裡來了，故特意吩咐屬下來通傳一聲，請您馬上回軍陣去。」
看來麻煩這種東西，真是想躲都躲不掉啊。儘管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自己不是個能平淡安生的角色，可是怎麼也想不到能活的這麼大起大落。回首過去驚心動魄的歲月，還真是忍不住佩服自己吶。葉生雲王習慣性的打個哈欠，微微歎息一聲，然後用滿懷抱歉的語氣對著身邊的奇稻田說道：
「奇稻田，你先回皇宮吧，我去一趟軍營，把事情處理完了，馬上就回來。」
雖然幽怨，但是臉上的表情卻寫滿了支持，奇稻田姬稍稍整理了一下手中的花束，用溫柔到不含半點任性的語氣，無比體貼的說道：
「相公，正事要緊，你快去吧。如果讓修羅少爺等太久的話，就不好了……」
修羅少爺！？葉生雲王的心，在一瞬間被這簡單卻熟悉的稱呼震驚的難以自持。這種稱呼，正是綠柔那溫順而特別的專有方式，如今從這個外表完全不同的女人嘴裡說出來，可給人的感覺，卻這般如出一轍的相似。
她，還沒有完全消失，一定還和這個少女，在心靈的深處一起默默的存在著。很感動的，葉生雲王絲毫不理會奇稻田的羞澀和驚訝，一把將她重重的抱進懷中，卻什麼都不說，只是那麼深情的擁抱著，直到手足無措的奇稻田完全安靜下來之後，這才鬆開了自己的雙手，溫柔的微笑著道：
「好了，讓那位少女送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一點，現在的皇城並不能用安全來形容。」
說完，葉生雲王轉過頭，淡淡的看著依舊伏在地上等待的少女，以罕見的認真和平靜的表情吩咐道：
「那麼，這位姑娘，我就把夫人托付給你了，請盡力保護她的周全，多謝了。」
似乎完全沒有想到號稱天下無敵，甚至大敗魔族的葉生雲王竟然會用如此客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少女足足愣了半響後，這才好不容易的回過神來，以激動到無法言語的心情，一副恨不得肝腦塗地的樣子，鄭重其事的宣誓道：
「請神武王放心，我雷娜絲就算粉身碎骨，也絕對不會讓那些魔族的奸細傷害到王妃一絲半點！」
喂喂，我隨口說說罷了，別那麼認真。更何況，我心裡非常明白，自己妻子的武功絕對遠在你這個小兵之上，到時候誰保護誰還很難說呢。不過，話雖如此，可是對於眼前少女那誠摯的心意，就算出於禮貌，也必須好好回應一下吧。
葉生雲王隨口客氣了幾句，然後目送著兩人逐漸遠去的背影，長長的歎息著，最後仰首凝視青空與白雲，充滿感觸的慨歎道：
「果然……不肯聽我的話呢，這回，恐怕非要親自去為獸人族收屍不可了啊……」
「說心裡話，可以的話，還真不想去見那個可怕的魔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