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都市小說 > 丑小丫

大道小說網 第三十七章 可憐天下父母心 文 / 張拙

    林秀在一中附近人家租了一間小屋。小屋在地下室,冬暖夏涼的樣子。整個地下層,就這一間小屋和一間洗澡間,中間是透光的天井。

    林秀足足花了三天時間收拾這間屋子。

    打掃前任留下的垃圾,擦淨所有灰塵,拚命的把桌子床架都刷得發白。

    這還不夠,吹毛求疵的林秀,在用水沖洗了地板之後,發覺還有污漬,就倒下大把的洗潔精洗衣粉使勁地刷,把地板都刷掉了一層,然後蹲在地上,一點一點地摸過去,摸到一粒沙子,就撿起來,放在手心,撿多了再一起丟掉。

    然後去買了窗簾和桌布、床單,再買了一盆小小的紫色的絹花。

    一個幽暗陰森的地下室,經過這一番折騰,就變成了一間溫馨雅致的「香閨」。

    我坐在洗得比我的衣服更乾淨的地板上,看著林秀和吳蘋在床頭忙碌。

    書本擺放的位置、檯燈擺放的位置、花要放在哪兒好看……

    屋內浮動著淡淡的香氣。

    我突然發現,林秀其實真的是非常的秀氣。如果她換上一襲長裙、留起長髮,就是一個極富女性魅力的少女。

    就是吳蘋,也從來都把自己的房間盡可能的收拾得溫馨浪漫——只是她的品味與眾不同,喜歡的是大大小小的布娃娃還有花花綠綠的掛飾——這種品味,完全跟兒童一樣。所以我向來不以為她這也是一種品味。然而有一點吳蘋跟林秀是一樣的:林秀連地上的一粒沙子也要撿起以防赤腳踩到會不舒服;吳蘋則是把每一根掉落地上的頭髮都細心撿起,用紙包好(說是如果不用紙包著,風一吹就會到處飄),然後丟掉。

    看她們的房間和平常打理的態度,就知道她們都有極其女性的一面。

    我不解地對林秀說:「你租在這裡,是為了安靜好讀書的。像你這樣的居住要求,整天搞衛生就夠了,哪還有時間唸書啊?」

    林秀答:「不把房間收拾好,哪有心情讀書!就當做運動鍛煉身體了。」

    想想我的閣樓,窗下擺了一張木桌,兩張木椅,靠裡擺了張床。除了一面隔開樓梯視線的整面綠色布簾,別無所有,看上去冷冷清清,看不出性別。就連愛看的小說,也是武俠。

    看來,我真的不是太像個女孩。

    林秀和吳蘋快樂地忙碌著,一點也沒發現有人正為她們大發感概。

    小屋的整理工作完畢之後,林秀正式重新開始復讀。我和吳蘋都經常去看看,一是陪陪她,二呢,也是為了經常提醒監督,看看她有沒有好好讀書。

    林秀似乎真的下了決心,好幾次去,都看見她坐在書桌前,做皺眉深思狀。

    林秀說:「一旦認真開始復讀,才知道以前都落下了多少。很多老師講的東西,發現自己都不懂……好像越是學習,不會的東西就越多一樣,挫折感好強啊!太難了!」

    然後又對我展顏一笑:「不過,萬事開頭難,反正就這麼多東西,等到一點一點補上來,就會好很多吧!就是玩習慣了,坐在書桌上,心靜不下來。其實只要靜下心裡,學習的速度還是很快的。所以,我一直要求自己,努力安心坐在這裡。」

    聽她這麼說,我很高興。高中的課程,我是不懂的。除了語文可以看懂大部份,別的我完全不瞭解,我也不可能陪她複習。林秀這麼聰明,只是整天玩不用心讀書而已。我相信,只要她靜下心來,進入狀態,一定能過關。

    這種情形,持續了沒幾天,就被打破了。

    打破這種狀況的人,是林秀的爸爸。林秀的爸爸年紀已經不小,馬上就要退休了。林秀平常都叫她「老爹」。

    林老爹來找林秀,檢查她學習的情況。結果來的時候林秀在學校上課,不在房間裡。

    林老爹就坐在房間裡耐心的等,同時幫她整整桌上散亂的書籍……

    等林秀回來的時候,林老爹劈頭就問:「***是誰?***又是誰?這些人,跟你什麼關係?」

    林秀覺得很奇怪,爸爸怎麼知道這些人的名字?口裡回答說:「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幾封信摔到林秀面前的桌子上。

    「普通朋友會這樣頻繁的來信嗎?這還是普通朋友的界限嗎?你現在還在讀書,不能分心,什麼亂七八糟的朋友,就不要交了!」

    林秀當時就懵了,指著她爸問:「你偷看我的信件?」

    「什麼叫偷看,你是我的女兒,我看看你的信件能叫偷看嗎?」

    林秀又氣又怒,當場就跟老爹吵了起來。

    以上,是我剛剛從林秀斷斷續續的敘述中整理出來的事發過程。

    我去的時候,林秀正流著眼淚,把一封一封的信,丟進一個鐵鍋裡燒,地下層到處都是翻飛的紙灰。

    林秀還在繼續往鐵鍋裡扔紙片,那是從日記本上一頁一頁撕下來的。

    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在我家裡,隨便亂放的紙製品,只有被人隨手拿到廁所去當手紙的可能。爸爸媽媽哥哥嫂嫂從來都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就算無意中看了,也只會笑笑就算了……若是我發現我的東西被人看了,只要是關於我自己的,我也不會太在意。事無不可對人言,你看就看了,也不算大不了的事——所以我只在日記本上寫著:日記,請勿亂翻!就這樣簡單的放在書架之上。

    我安慰林秀:「他可能是太關心你了,別太生氣。」

    林秀憤怒地說:「這叫什麼關心,這叫侵犯**權!」

    「可能老一輩的人沒有這個觀念吧!他就看一下,你也不用把它們都給燒了!」

    「信件也就算了,日記是只能自己獨享的東西,如果可以被別人知道,還記到日記裡幹什麼?既然被別人看了,還留著幹嘛!他還是個老師呢!連尊重自己的孩子都不懂!」

    林秀看著手中的日記本,看過一頁才撕一頁,一邊撕,一邊掉眼淚,顯然很有些捨不得。

    既然捨不得,何必要燒掉呢?我試圖說服她:「也許你爸並沒有看到你的日記,只是看了信而已。這些,就不用燒了吧?」

    「你不知道的……肯定是看過了。那些信件,我都是夾在書頁裡的,他都一一找了出來,肯定是一個一個地方找過去才找得到……在這裡呆了一個下午,一定看過了!小時候就看過一次,我說過不准再看我的東西,他還這樣!」

    林秀哭得跟個小孩似的,小臉淚痕斑駁。我無話可說,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林秀慢慢的把她過去的記錄,都丟進了火盆裡。

    第二天,當吳蘋帶著林秀的爸爸來到我家的時候,嚇了我一大跳。

    林秀的爸爸,是個驕傲傳奇的人物。在中學當著老師之外,還自學成才,成了個神奇的草藥郎中。聽林秀和吳蘋說,他精讀醫書,加上膽大心細勇於實踐,現在醫術已經十分高明。前不久,還乘著學校放假,獨自去了雲貴一帶,去深山老林裡尋找珍稀藥草。

    據說林秀的爸爸,依靠自己領悟的醫術,治好了不少大醫院都束手無策的疑難雜症。前段時間林秀的牙出了問題補了一處,他就曾向林秀建議,叫她乾脆把病牙撥掉,他保證以藥物加上針灸刺激,讓她長出完好的新牙來——可惜林秀嫌麻煩拒絕了,所以我無法知道真偽。(按現在的情形看來,林秀會拒絕只怕是因為:長出新牙是個長久的過程,而林秀並不願意因為一顆牙,就得跟父親長久相處,受到更加嚴密的「監視」。)

    林秀的爸爸,從沒有來找過我。這次專程讓吳蘋帶來,不會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吧?

    我擠出笑容,把他迎進客廳,一邊疑惑地看看吳蘋。吳蘋向我做了個無奈的眼神,攤了攤手。

    林老爹喝了一口我泡的濃茶,天生嚴肅的面容上,露出笑來。我鬆了口氣。林老爹給我的印象是有些可怕的,雖然我見他的次數很少,面對面說話更是屈指可數。可是想一想他能讓天不怕地不怕的林秀都顧忌無比,又是一個老師(我自小就對老師由敬而畏),我就忍不住緊張。

    林老爹慢悠悠的說:「我今天來,是想說說林秀的事。你和吳蘋兩個,是她現在最好的朋友了吧?」

    我點了點頭。雖然吳蘋和林秀的關係顯然要更深一些,不過除此之外,與林秀在一起時間最多的,就是我了。

    林老爹正色道:「林秀這孩子,天資是很好的。在她兄妹幾個當中,從小我就最看好她。我沒有上過正規的大學,能讓她考上一所好的大學是我最大的心願。這次高考沒考好,我很意外。按理來說,她上大學,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我看她,就是年輕、貪玩、太不懂事,沒有收心讀書,所以才會造成這個結果。」

    我唯唯喏喏,還是不知道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林老爹臉上現出熱情的微笑(這個微笑和林秀想要說服別人做些什麼事時的表情直如一個模子裡印出來般相似,看得我心裡發毛):「我瞭解過了,現在她一般都和你們兩個一起玩。你們兩個人,根據我的觀察,還是可以交往的,都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我今天來這裡,就是希望你們能夠多關心關心她,平常鼓勵她好好學習,不要總是跑出去玩,交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你也知道的,我平常都在鎮裡,不可能每天都在她身邊盯著她。」

    在林老爹眼神注視下,我低著頭,幾乎點頭哈腰地說:「是,是,是,知道了!」

    林老爹達到了此行的,滿意地走了。我和吳蘋一直送他到村口,目送他背影遠離,這才真正的放鬆了下來。

    「你這傢伙,怎麼也不事先通知一聲!嚇死我了!」我打了吳蘋一拳。

    吳蘋苦笑:「我怎麼知道呢!他到我家的時候,我還不是一樣嚇了一大跳!他剛才在我家裡呆了更久,還和我媽說了半天……我也沒想到他還要來你家啊!怎麼通知?」

    我們對視幾秒,都覺得能通過林秀爸爸的考核,成為「可以交往的」而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可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假如我們不幸被歸於後者,或許就不會看到林老爹的微笑,而是要等著承受他遷怒……

    我突然深深瞭解了林秀叛逆執拗的根源。父母離異的事實,再加上這樣一個無微不至的父親,林秀要還肯做個循規蹈矩的乖小孩,就不是林秀了。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