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九十三章 武 文 / 張拙

    「106的張珊，有人找！」

    我應了一聲，快速跑了出去。難得有人找我，很好奇是誰。

    門口站著個人，手中提了個皺巴巴的旅行袋，一身的風塵僕僕；高大黑瘦，再配上一臉的鬍子拉碴，看上去要多落魄就有多落魄。

    「二哥！」驚疑不定地上看看下看看，我記得他是去河南嵩山學武，不是去非洲流浪。怎麼不過一年，白面奶油小生變成了黑臉大漢？

    這個一臉疲勞但是雙目銳利如鷹的男子，露出個溫暖的笑，滿口被黑臉襯得發白的牙齒閃閃發光：「死丫頭！你這個什麼學校，怎麼這麼難找？只聽老爸說叫什麼『經管院』，結果找到『金管院』去了。好不容易才打車找到這裡！」

    我這才反應過來，衝上去瞄準他胳膊肉多的地方就是一拳——沒打著，他升手輕輕一擋，哎呀！好疼！

    揉著手腕翻著白眼瞪他：「誰讓你不先打個電話給我，讓我去接你！活該！怎麼找到我宿舍的？是問爸爸嗎？」

    二哥指指旁邊：「你的同學帶我來的，說是咱們老鄉，問路剛好問到他，不然我還真找不到你！」

    辛遠站在那裡，架著副大眼鏡，身形和笑容都好像外公。

    剛才完全將他忽視，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忙不迭的對他微笑致謝。

    「沒關係的，都是老鄉！」辛遠謙和地笑答。

    「有沒有地方讓我洗個澡先？在火車上呆了幾天了，好髒！」二哥皺著鼻子瞅了瞅自己。

    難得看到比一般女生更愛乾淨的二哥這麼淒慘的模樣，我捂嘴大笑，笑畢才問：「你從哪兒來的呀？這麼狼狽？」

    「從鄭州過來，特意繞道來看看你的，還沒有回家呢！」

    「去招待所吧？就在我們女生樓樓上。」

    二哥還未回答，辛遠插口：「不用浪費錢了，到我們男生樓去住。可以睡我的床位，我去別的宿舍擠擠就好了！」

    猶豫了一下，麻煩別人不太好吧？我看了看二哥。

    辛遠笑說：「都是老鄉，不用客氣！」

    二哥想了想，點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跟著辛遠，第一次進了男生樓。

    辛遠的宿舍，只有他一人在。他帶了二哥去洗漱後，有事先出去了。

    因為一個女生呆在男生樓實在太過惹眼，每個人路過都要盯著我看上半天。乾脆把房門關上，與二哥聊天。

    第一件事，先抱怨：「打你的時候幹嘛擋？還擋那麼重！人家手痛的！」

    二哥摸了摸腦袋，嘿嘿一笑：「自然反應，自然反應！我已經很輕很輕了，天天打來打去的，防守成了習慣……」

    「你去的嵩山少林武校，是少林寺的那個少林嗎？」看了那麼多武俠，天下武學出少林的說法可是很廣呢！尤其是傳統武俠中，少林出來的，哪個不是高深莫測？少林啊！武學聖地哪！我眼冒金光地盯著二哥，滿懷希望地問。

    「什麼呀！你以為？嵩山下各種武校多如牛毛，多少人以此為業，哪個都說自己是正宗的少林親傳……其實少林寺現在都成旅遊景點了，除了國家級表演有時會出來秀一下，根本就不收什麼俗家弟子！」

    我頓時失望無比：「這麼說，你也上當了？」

    「剛去的時候不知道，看廣告找了一家小學校，後來發現不對，打聽到了另一家，轉學了。我現在的學校，還真是少林俗家弟子的第幾代傳人辦的……」哥哥很有些自得地說。

    「去！不僅是俗家弟子，還是不知第幾代的……」洩氣地撇撇嘴，突然發現這麼說太打擊人，趕緊加了一句：「不過，只是學點東西防身，應該是夠了吧？看你都快練成黑炭了！想當年你皮膚比我白，長得也比我好看，一下變成這樣，真讓人不習慣！」

    敲了我一個爆粟，二哥笑罵：「死丫頭！我一個男的，要那麼漂亮做什麼？」

    我小聲嘀咕：「當年也不知道是誰，整天照鏡子、打理頭髮、小心地擠痘痘、一天換兩身衣服……」

    「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嘛！現在的我，跟當年可不一樣了！這一年啊，真是什麼苦都吃了……」

    二哥輕輕一抬腳，一條腳就筆直朝天架到了耳旁。保持姿勢凝立不動，他說：「怎麼樣，標準吧？這是基本功，很少我這麼大才去習武的，過這一關可不容易！」

    在他身側繞了兩圈，看他一晃不晃，站得很穩。不過我不識貨，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電視上都是這樣拍的……」

    「人家從小練起的當然沒什麼啦！我們這些後來去的就不行了，老師可不會等你慢慢的壓韌帶，都是兩個人拉著，給強行壓下去的……疼得我眼淚都流出來了，還好，過了一星期就習慣了。所以，習武這東西，真不是女孩子該做的，要換了你，哭也哭死了！」

    我立即就地試了一下，離「一字」起碼還差個二三十公分。自己輕輕往下壓，才下去不到五公分，就**辣地受不了了。趕緊爬起來揉揉，不得不承認這種方法確實很殘忍。再看二哥的時候，我已經滿是敬佩。

    二哥確實變了很多，原有些奶油浮滑的，現在全部被沉穩和隱隱的犀利代替。成長真是要付出代價的，我感慨地說：「吃了很多苦吧？」

    「還好！那邊很窮的，我跟其它人比已經好得多了，至少吃好用好！我的那個學校，校長與少林的方丈據說還是師兄弟相稱，算是與真正的少林很相近的一支了，所以學校老師的待遇也還算可以。不過就是這樣，每個月也才幾百塊錢……」

    「這些人，不是武林高手嗎？」

    「高手有什麼用？武功又不能換錢！畢竟現在是法制社會，總不能去搶劫吧？除了當老師，就是去給別人做保鏢或者是乾脆做保安……最好的出路，就是進國家隊了。可這畢竟是少數人，大多數人習武，並不能借此為生。」

    好慘淡的生涯！原來習武並不如想像的風光，居然連謀生也困難。除了拿來防身，真是沒有什麼用了。

    幸好，二哥習武也只是為了防身而已。

    「那個什麼國家隊，是幹什麼的？」

    「沒看過電視上的演出嗎？經常有比賽，有時還要出國表演……我們學校的a隊，就是國家隊的預備隊員，一有人換了，這邊就得頂上的。」

    收起剛才的同情，我伸出大拇指：「看不出來，你們學校這麼強！你這一年，學了什麼？」

    二哥淡然一笑：「還可以吧！反正這些與我也不相干，又不想吃這行飯……不過如果我想吃這行飯也不是不行，我可是b隊的——b隊就是a隊的替補，每次a隊上去一個，就要從我們b隊挑人的。我選修的是散打，你老哥我天賦好，長手長腳的，天生就是練散打擒拿的料。再加上以前好歹也進過武術培訓班……進級賽的時候，好幾個學了兩年三年的，都被我給打敗了。」

    不等我驚歎，二哥拉起了上衣：「上次比賽的時候，打贏了，不過我也斷了根肋骨……當時就請人來接好了，結果發現沒接正，只好另找人打斷了重接，也不知這回接正了沒有？」

    摸著二哥肋骨上的突起，心疼得要死：「你們比賽怎麼這麼凶？不是普通切磋嗎？難道真打呀？還疼不疼？」

    放下衣服，二哥笑了笑：「練習就是真打，誰留手，誰就是跟自己過不去……很多人因為吃不了這種苦，沒學多久就逃回家了。常常有被教練抓回來打個半死的……」

    「抓回來？」

    「是，因為跑掉的學生比較多，學校規定教練的工資和學生直接掛鉤。跑的人多了，教練的工資也就沒了……飯碗要緊，當然要追回來了！另一個原因是，怕這些學生學得半桶水就到處招搖，到時候壞了學校的名頭。所以學校有規定，二年期滿才可離校，不然不讓畢業，也不讓退學……偷跑被抓回來的學生，往往要被修理一頓殺雞儆猴，肯定給打出內傷，不過外表是看不出來的。」

    我罵了聲：「簡直就士匪嘛！什麼學校！」突然反應過來，我擔心地問：「你不是偷跑回來的吧？」

    二哥嘿嘿直笑：「我當然不是偷跑回來的，我可是光明正大的因傷回家休養的……那邊的生活費很低的，我每個月花那麼多錢，有一半是平時請教練同學喝酒吃飯花掉了。這個人情往來嘛，你二哥還是懂一些地！現在不就用上了？」

    皺著眉頭，我建議：「那就不要再回去了！學了一年，防身也該夠了，可別練久了打出什麼大毛病來……」

    「我也這麼想的，反正還有一個月的假，先歇歇再說。到時候再跟學校聯繫吧！憑我在學校的關係，應該不會難。」

    我看二哥一直這麼的平和，一點兒往昔的衝動冒失也看不到，忍不住讚歎：「二哥，你變了好多，成熟了！」

    「以前年輕氣盛不懂事啊！經歷了這麼多事，也該長大了。我可不是什麼小年青了！」二哥深有感慨地說。

    二哥當晚就坐上了回家的汽車，他離家一年，歸心似箭，不願再在外面耽擱哪怕一夜。

    我的武俠夢卻是從此破碎了。我想，我還是老老實實地看看武俠小說、偶爾小小的打打人也就算了。那種艱苦又殘忍的行業，我是承擔不起的。時至今日，真正的武俠，也只能在小說裡、或是夢裡出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