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九十九章 失去和得到 文 / 張拙
又到中秋。
給家裡打了電話之後，想起了牛頭。
好久不見，也不知他現在怎樣了？
猶豫再三，我還是撥通了他的電話——只是一個節日的問候，不算是糾纏吧？
「喂！誰啊？」
「是我……」
「你是誰啊？我旁邊很吵，聽不清楚……」
加大音量，我說：「我是張珊，張珊！」
「哦，原來是你！有事情嗎？」
有事情嗎？只有有事情，我才可以給你打電話嗎？問候不可以成為理由？
突如其來的煩燥和對自己冒失的後悔淹沒了我。我幾乎是吼著說：「今天中秋，節日快樂！沒別的事，再見！」
不等他反應，我掛斷電話。
然後更深的後悔將我整個人包圍了起來。為什麼會這麼沒用？只是打個電話罷了，沒有任何企圖，只想問候，為什麼到最後會是吼著掛了電話？為什麼面對他的時候，總是要失態失控？剛剛學過營銷的課程，知道了營銷無所不在，為什麼就不肯費點心思為自己塑造一個良好的形象？
……不，我做不到。如果是我喜歡的人，只想以本色面對，不願是任何誤解。
或許我永遠永遠，都沒法讓他明白我是個怎樣的人。我心灰意懶的想。
真正的愛情，應該是相知相惜的吧？
我覺得他不瞭解我，那麼，我是否就真的瞭解他了呢？
……我想，我應該是瞭解他的，比大多數人都瞭解。我可以看到並且稀罕著他那在男子中罕見的癡情和善良，我不想看到他被史麗之流不懂珍惜的女子傷害，我希望他能永遠都這般善良而純淨……
我突然打了個寒顫。一個一直不願去深思的問題從心底浮了上來。
不止一個人對我說過，初戀只是一種朦朧的感覺罷了，往往喜歡而不知為什麼喜歡；而且，往往喜歡並不等於愛。
我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他、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他。就是知道得太清楚了，所以我從來也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感情。
可是，這種喜歡是愛嗎？愛不應該是一種無法明述的感覺嗎？
我突然想起，牛頭追求史麗的時候，我從容地在旁邊看著，除了對他選擇的對像不認同不理解，居然沒有半點嫉妒；
知道他並沒有喜歡上自己的時候，不服多過傷心；
想要證明自己「不僅會是個賢妻良母而已」，我用努力學習驅走了思念；
……
搖著腦袋，我不想再想下去了。我說過給自己三年時間的，現在還不到兩年。這個問題，等以後再考慮好了。
我再也沒有打過牛頭的電話。想要見，等春節回家自然會見到的。順其自然吧！不要再勉強。
所以一個多月後在宿舍裡突然接到牛頭的電話，說週六要來看我的時候，有種意外而巨大的驚喜。
做為第三個學期的老生，我已經知道，其實白天的時候男生是可以進女生樓來坐坐的。只要不過份喧鬧，看門的阿姨通常會裝作沒看見。週六一大早，舍友們去玩的去玩、自習的自習，我獨自留在宿舍，裡裡外外的收拾得格外乾淨。然後，什麼也不幹，等待牛頭的到來。
等了好久，等得我生出倦意。斜靠在床頭，我睡著了。
半夢半醒之間，感覺虛掩的房門被推開，又輕輕的掩上了……
驚醒過來，我以無比清醒的聲音問：「是你嗎？」
牛頭探了個頭進來：「我還以為走錯了。在休息？」
「沒有沒有，閉目養神而已！進來坐吧？」
猶豫了一下，牛頭說：「不了，都午飯時間了。叫上你的同宿舍，一起出去吃飯，我在門口等你。」
柯可和叮噹都出去了，只在教室裡找到秦霞、穆雪和方麗。
「就是你的心上人是嗎？好啊好啊！我們去！」方麗開心地說。
「什麼呀！人家可當我是妹妹的，你別亂說話！」我趕緊聲明。要是在牛頭面前方麗這麼一嚷，那可有多尷尬！
「放心啦！呆會兒我不會亂說的。早就想看看了，你暗戀的人是什麼樣子的！」
穆雪也說：「是啊！我也很好奇，是什麼樣的人，能讓你念念不忘！」
秦霞歎：「你們這些人，別把人家給嚇壞了！」
說實話，看看口沒遮攔的方麗和經常說話脫口而出不經大腦的穆雪，我的確有這種擔心。
牛頭就站在宿舍門口等著，一身在我看來正式得過頭的服裝，皮鞋珵亮，鼻上架著一副細框眼鏡，看上去斯文儒雅、風度翩翩。
看我帶著一群嘰嘰喳喳的女生出現，他露出個溫和從容的微笑：「你們好！我是張珊的哥哥。不好意思，本來早就該來請你們吃飯的，只是工作太忙了，拖到現在……你們選個地方吧，這裡我不熟。最好找個環境好點的，大家可以聊聊天。」
方麗笑答：「沒關係沒關係，什麼時候來都可以，有人請吃飯就好了！」
學校的小賣部味道雖然不錯，環境卻談不上好。在校外找了家看上去還行的，挑了張看起來比較乾淨的桌子坐下。牛頭將菜單遞過來，叫我們隨便點菜。揮手趕開一隻蒼蠅，他皺眉說：「你們學校這一片的環境真的不太好，可惜時間比較趕，不然就帶你們到外面的酒店去吃飯了。」
上菜、吃飯，然後他送我們回宿舍。我很少開口，只是看著牛頭以哥哥的標準姿態，和我的同捨們說著話。回去的路上，我跟在牛頭身後，連著兩次踩掉了他的皮鞋——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腳後跟總是會自動送到我的腳下……
形象再好，也被我的失誤給破壞掉了，牛頭跺著腳說：「你怎麼還是這麼毛毛躁躁的！一點進步也沒有！」
我低頭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低頭不是因為慚愧，而是因為不想讓他看到我笑得很開心。
今天的牛頭，讓我覺得很陌生，從說話動作到對環境的挑剔。倒是他這個跺腳的樣子，還和原來一樣。
把我們送到宿舍門口，牛頭問我：「你中午要睡午覺的嗎？」
我搖了搖頭。
「那我們出去走走吧！然後我也該回去了。」
轉頭看看她們，方麗擠眉弄眼地說：「去吧去吧！我們可是要午休去了！」
因為牛頭趕時間，所以我就帶著他往出去的方向走。
「看起來，你在這裡生活得不錯。」
「還好。你呢？」為了不再踩他的鞋子，我與他並排走著。
「我？工作有一段時間了，感覺競爭很激烈。不過還好，我的設計還是比較能夠得到客戶認同的，還算馬馬虎虎吧！聽你家裡人說，你唸書念得不錯。」
「不努力跟不上，沒辦法。」我笑答。
牛頭停步，看著我說：「我一直就相信你會念得很好的。你的性格跟男孩子一樣，從來都很要強。」
「你以前學習的時候，不是也很用功嗎？」
「那個時候……你也知道的，我受的刺激太大了。不過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史麗的話，也許我不會走到今天這個位置。說起來，我應該感謝她的。」
迎面開過一輛運沙車，揚起滿天灰土。牛頭又皺起了眉頭：「你們這裡的路，太髒了！」
「我都習慣了。」
雖然感歎牛頭的講究，我還是帶他走到了偏離主道的碼頭上。看著腳下江水奔流，看看站在身側的牛頭，突然之間，便生出了一種感慨。
如果不是因為「受的刺激」，我和他，如今都還生活在家鄉那個偏遠的小城裡。
他不再是過去的他，我也不再是過去的我。我們都變了，適應著現在的生活。
有好一會兒，我們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吹著江風、看著江水。
「我原來也想上大學的，可惜沒有這樣的時間。挺羨慕你的。」
「沒什麼好羨慕的，你有你的發展方向。」我不想告訴他，我會來上學，可以說是因他而起。
突然他轉過頭來，微笑著對我說：「珊，你長大了！」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隨後我也對他報以微笑，第一次對他露出這麼平和自然的微笑：「你終於發現了嗎？」
「其實你一直就很懂事的，所以在那麼多朋友的妹妹裡，我只將你當成自己的妹妹看待。」
坦然與他對視，我說：「人都是要長大的。何況，我也不小了——再過些天，就是我21歲生日了。」
「真快啊！我還記得你以前流著鼻涕的樣子……你生日的時候，我恐怕沒有空來看你。」
「那有什麼關係，就當你今天提前為我祝賀生日好了！」我呼出一口氣，平靜地問他：「有女朋友了吧？」
「嗯！」他掏出錢夾，拿出一張照片給我看。
照片上的女孩，瘦得像根竹竿。
「怎麼樣？挺漂亮的吧？她是開影樓的。」
挺漂亮？也許。論漂亮不如高傲冷艷的史麗，著裝卻突顯出一種清冷的氣質。然而，我不喜歡她眉眼間流露出來的東西。她的冷，不似清冷孤傲，而是一種接近涼薄的感覺，不易形容，卻直覺她不適合牛頭。
我當然不能這麼回答他，牛頭是個執著的人，不可能因為別人的意見而影響決定。從史麗到現在這個女孩，我都是一眼看到就不喜歡。也許是我的直覺出錯，或者，我所不喜歡的東西，恰恰就是吸引了牛頭的東西？
如果只有這樣的女孩才能吸引他，我也只能歎一聲蘿蔔青菜各有所愛。我的立場，不能對他的選擇進行評價。
所以我只是笑了笑說：「好像不是用漂亮來形容，她看上去挺特別的。」
「我也覺得！我覺得她的氣質很特別……每天下班之後，我都會到她的影樓去幫忙。她很能幹，也很有上進心，那麼大一家影樓，都是她一個人打理的，實在是太辛苦了！所以有時間的時候，我一定會過去幫忙，常常都忙到很晚。」
「這樣會不會太辛苦？」
「我們男孩子怕什麼辛苦！我就是心疼她，那麼瘦！」牛頭溫柔地看著照片說。
也罷也罷！好歹，牛頭從史麗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愛上了另一個女孩。但願這個女孩懂得珍惜，不要再像史麗那樣傷害牛頭。
我微笑著對他說：「祝你幸福！」
他笑了：「你也是！」
走出碼頭，我為他指明出去的方向。牛頭卻堅持要先將我送回宿舍，然後才走。
最後折中了一下，在坡下道別。
看著他的背影，心頭有點酸酸的。既似難過，又似輕鬆。
從此以後，他就只是哥哥而已。或者，會是個純粹的朋友。
其實在我的心底，早已隱約知道我不會是適合他的那個人；甚至也知道，這個斯文講究注重形象的牛頭，並不適合我。
那麼我這麼久以來堅持的到底是什麼呢？一個執念？
回到宿舍，方麗穆雪立刻圍了上來，連聲問：「怎麼樣怎麼樣？他走了嗎？有沒有對你說什麼？」
柯可和叮噹也回來了，還有秦霞，大家的眼睛都看著我。
「能說什麼？就聊了會天。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一片歎息聲。
方麗：「難怪你會喜歡他，人長得又帥，風度又好……可惜了！」
穆雪：「我也很喜歡他呢！他可像我的三哥了！」
秦霞：「哎~呀~，別難過！唉！」
柯可：「你沒事吧？」
叮噹：「這有什麼？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下一個更好！」
我搖著頭笑了：「今天我才發現，我對他的感情，只是喜歡，不是愛。難過是有的，不過不是為他，而是哀悼我的初戀……」
叮噹狐疑地瞄了我一眼：「你不是煮熟了的鴨子嘴硬吧？別死撐了，我們又不會笑話你！」
柯可：「你這叫什麼初戀？你們根本就沒談過戀愛，最多只能算是好感罷了！」
叮噹：「知道了！你和你兵哥的才是！」
柯可：「那當然！」
……
躺在床上，無焦距地看著前方。
失去一份「戀情」，得到一份坦然，同時還得到了牛頭的認同，我再沒有遺憾和不甘。
希望牛頭永遠是善良的謙謙君子，永遠是一道純淨的風景。縱然不可居留，只要想想男性中還有這樣的人存在，我就會對未來充滿希望。
爸爸說，世上的烏鴉都是黑的，男人也一樣。可是既然有牛頭這樣的人存在，自然會有第二隻「白烏鴉」。總有一天，我會遇到屬於我的那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