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零八章 街頭 文 / 張拙

    正月初三下午，在龍彩華家樓下的街口碰頭。這是春節期間第一號召集令。

    我閒著也是閒著——嘉應子家是不愛去了，外公忙著打四色牌，外婆整天半睡半醒，二哥忙著戀愛，爸媽忙著走親訪友。就連小妹，也是身後一大串的小朋友，你家我家的串門串得紅紅火火。只有我一個，在外呆久了，在家也不知做什麼好。

    而且葉疾風強調這次聚會是重要的、不可缺席的。誰不去的話，會遭受全體同學的鄙視——葉疾風因為不愛讀書掛科超標而留了一級，成了必然的領袖，向來以老大哥自居。他的愛好，就是召集大家碰頭散步聊天。

    到了集合點，才發現我到早了。只有龍彩華做為地主，早早的站在街頭等。

    第一次發現，龍彩華的大眼鏡下，一張臉其實很清秀。而且她很健談，一邊說一邊笑，完全不是我以為的沉默寡言。

    聊了半天，還是只有我們兩個。等得有些累了，我說我想先回家了。

    「再等一會吧！馬上就來了！他們幾個去買衣服去了。你要是走了，我一個人多無聊！而且，我會被他們罵的，說我沒把來了的人招待好……」龍彩華拉著我的手說。

    從來就拒絕不了女孩子的軟言要求，想想確實不能丟她一個人在這裡傻等，於是我耐著性子耗了下去。其實我是個很沒耐心的人，最怕的事情就是等了。可是聚會就是這樣的，總會有人遲到有人早到，約定了時間也沒有用。

    眼看著天色有些晚，回家坐會兒就該開飯了。我正待再跟龍彩華告辭，彩華卻指著那邊叫開了：「你們總算來了！怎麼這麼慢！」

    三個男孩，除了葉疾風和程築文，還有一個不認識的。那個男孩穿了一身西裝，看上去衣服偏大了一些，但是很精神。他臉龐清瘦，面上神采飛揚——沒有細看他的長相，因為他的眼睛很亮，稍一接觸，一股純淨但是滿含銳氣的氣息撲面而來，居然讓我不敢直視。

    葉疾風呵呵怪笑著——他很喜歡搞怪，總是要把平常的動作配上擠眉弄眼怪聲怪氣讓人發笑。他拍著那個男孩的肩膀，向我介紹：「這個，就是我的鐵哥們。我、築文和他三個，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

    程築文一慣比較斯文沉靜。他長得像周華健年輕版，只是氣息不同。若說周華健的笑如陽光的話，他的笑便如月色——反正我見到他的幾次，他都是一副周到有禮的樣子。此時也不例外，只是站定微笑。

    那個飛揚銳氣的男孩，卻帶著一臉陽光的笑，對我揮了揮手：「嗨！早就聽說過你了！我叫江上鴻，你可以和他們一樣，叫我阿鴻。很高興認識你！」

    很意外他笑起來的時候是這樣的感覺：銳氣頓隱，只剩下溫暖。

    他不笑的時候，讓我覺得有些自卑——不知是什麼緣故，但凡是銳氣飛揚的那一類人，男女都會令我覺得自卑，而且找不到自卑的理由。所以對於這種會刺痛我而且無解的人，我一向敬而遠之，最多遠遠偷窺。可是他這一笑起來，就讓我有了一種想接近的慾望。

    於是我也笑著向他回應：「你好！我叫張珊！」

    「我知道。只有你是我沒見過的。」他笑答。

    不知道為什麼，他那亮如明星的眼睛，一看向我就讓我緊張。為了轉移他的視線，我指著他手中的一卷紙問：「這是什麼？」

    「哦，這是一些招聘單位的信息，你要看嗎？」

    他一邊問著，一邊已經展開了那卷紙，靠近我身側指點給我看。

    說實話，我並沒有認真看。不知道為什麼，站在他的身側讓我有些心慌。口中問著：「不是還有一個學期嗎？」我努力讓自己，正視他的視線。

    「我們下個學期就要開始實習了，如果直接找到用人單位的話，實習直接就當試用，不是更好嗎？你呢？也快畢業了不是嗎？」

    說話的時候看著說話對象是一種禮貌。江上鴻很有禮貌，我卻不爭氣的有些臉紅。

    同時我也覺得很有些不好意思。人家都已經拿著招聘信息在準備了，我卻還沒有想過，畢業後要做什麼？

    難道我好意思對他說，在我沒有拿到畢業證書之前，都不會對現在有真實感，所以我根本就沒有認真考慮過就業的事？

    我只好笑笑，答一句：「我們還早，還有一學期的課！」心裡對他的周到和細緻卻佩服到了極點——周到和細緻，本該是女孩特有的長項。偏偏這兩項，我都不曾擁有。

    我的愛好之一，就是靠近那些擁有我所沒有的東西的人。

    我很懷疑，現在我的眼睛裡會不會有星星在往外冒……所以我目光游離，左顧右盼地裝作留意著其它人的活動。

    「人到齊了，走啦！」葉疾風叫著。

    「什麼？其它人呢？」我數來數去人還是少。

    葉疾風理所當然地說：「其實真正聚會的時間是晚上……呵呵，早點來有伴嘛！」

    我笑了笑，心裡罵自己笨。當時聽說下午聚會就覺得有點不對，卻沒有深思。

    斜看了葉疾風一眼，我問：「那現在去哪裡？都要晚飯時間了，我得回家了。」

    「幹嘛那麼麻煩？隨便去我們誰家吃晚飯都可以啊！跑來跑去做什麼？」葉疾風哇啦哇啦地叫著：「大家都是同學朋友，你不用客氣！」

    客氣……就是因為一直弄不懂正月裡訪來訪去的諸多規矩，我才要假裝客氣的。想了想，認定去不熟悉的家庭裡吃飯我會餓肚子，我決定先問一下他們接下來的安排再說。

    「我們的家都在一條線上，最後到的是阿文家，就順著這條路走就行。怎樣？想好了沒？去誰家？」

    江上鴻熱情邀約：「去我家吧！也就多添雙筷子！我爸爸媽媽很和氣的！」

    我笑：「我叔叔家也在這條路上，比你們略遠一些。我去他家就好了，一起走一段路。」

    其實就是叔叔家，我也從未獨自去蹭過飯。找這個理由，一是不想諸多客套，二是因為……因為我想多跟江上鴻走一段路。據我的經驗，如果對一個人感覺異常，最好的辦法就是多接觸。多看幾眼、多說幾句話，這樣這種異常的感覺自然就會淡了。

    江上鴻和每個人都有說有笑，看得出來，他很開朗，也很能在團體中應付自如……而我，卻永遠欠缺這樣的熱情。我最多，只能同時和兩個人說話。

    在一個三叉路口約好了晚上碰頭的時間和地點，便都散了。我本想就在街頭找個地方對付一頓晚飯，卻忘了正月初三還沒有什麼商家開門……只好厚著臉皮到叔叔家做了不速之客。

    唉，越是長大，越是覺得自己的個性矛盾彆扭。真是應該多接觸一些人了，再這樣故步自封，永遠呆在自己的世界裡，想變得跟別人一樣坦然自如，那是做夢。

    嗯，就從江上鴻開始如何？

    對晚上的聚會，我心裡很有些期待，就因為多了他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