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十第五十章 萬念皆逝 文 / 清弦
𨪜𨪜他的招勢更快，更狠，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想。
𨪜𨪜忽然間，他招招針對我，我越來越無法力敵，不只是武功上的不濟，還有體力的不支。
𨪜𨪜掌風宛如烈火炎風，未至身側都已感到刺膚的灼痛。似乎每一掌的掠過都能看到空氣在燃燒。
𨪜𨪜急促的喘氣，彷彿肺部已經透支得無法運行。一個恍神，我措不及防的退了幾步，然而在這場近身搏鬥中，是容不得一點退勢，否則敵人接踵而來的反擊會讓我毫無還手之力。
𨪜𨪜頃刻間，劉枷沐移動身影，填上了我的空檔，將我擋在身後。
𨪜𨪜我雖舉足動招都已困難無比，卻只能拖著快至極限的身軀到他剛才的位置，又恢復了初始的雙人夾擊。
𨪜𨪜我知道我不能停下，在快到身體極限的時候，一旦停下便再無出手之力。可是漸漸不聽使喚的身體，已開始不顧大腦的指揮。想必劉枷沐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了，他能再護我幾回？
𨪜𨪜炙熱的掌力向我襲來，我竟瞬間茫然頓住了。
𨪜𨪜出劍去擋……擋啊……
𨪜𨪜心裡一遍又一邊的吶喊著，卻已沒了力氣，握劍的手艱難而緩慢的抬起。
𨪜𨪜猛烈的撞擊從左臂傳來，我失力倒向右邊，踉蹌幾步後勉強站住身形。
𨪜𨪜再次側頭時，卻是呆滯得彷彿心跳都已然停止。
𨪜𨪜那一掌結結實實打在了劉枷沐胸口，緊接著，一掌又一掌，打得他無法還手。
𨪜𨪜每一掌，伴隨著大口鮮血從他口中泉湧而出，最後一掌，甚至將他整個身子震飛，在六七米開外的地方重重落地，帶起了一陣灰塵。
𨪜𨪜我的左手手臂伸在半空中，對著他落地的方向，想要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沒有。
𨪜𨪜開春的風，只有些許微寒，卻似要吹進人身體中，將心生生凍成冰塊！
𨪜𨪜我彷彿只是一個茫然失措的孩子，失魂般的僵站著，頃刻間，竟意識不到他離去的含義，意識不到，我將失去的究竟是什麼！
𨪜𨪜撕殺聲，刀劍交錯聲，慘叫聲，都在遠去，自己好似遠離了塵囂，腦中只有他被震飛的那一瞬，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放映著，也清楚的記得，他在空中的瞬間，已經合上了眼睛。
𨪜𨪜劉枷沐！
𨪜𨪜我幾度想要張口叫他的名字，卻始終無力發聲。我無法相信那個剛才那個和我並肩作戰，和我說我的心早就屬於你，告訴我有我在你身邊的那個人，已經永遠離我而去。
𨪜𨪜「姑娘，是不是該輪到你了。」不溫不火的聲音傳來，我猛然間從思緒中清醒，驀然回頭，感到痛苦排山倒海而來，瞬間將我淹沒。
𨪜𨪜滿腔的痛苦與憤恨似乎立刻就要噴發出來，「滾！」，半晌，我卻只吐出這聲尖銳得彷彿撕破了喉嚨的字，長長的尾音泛著沙啞和顫抖。
𨪜𨪜我憎恨而絕望的看著他，很不能撕碎了，讓他屍骨無存！
𨪜𨪜往後的一切，我本已想好，若能成功避過這一劫，便再不過問世事，只與他紅塵做伴，隱世江湖。
𨪜𨪜然而全毀了！
𨪜𨪜一切的一切，都隨著他的離去而灰飛煙滅，甚至，連回憶都不曾給我留下一星半點。
𨪜𨪜我們的開始到結束，竟只用了這短短幾個時辰。
𨪜𨪜燁驚詫的望著我，也再不動手，彷彿又透過了我，看到了另一些事。
𨪜𨪜我冷笑，影，那個女子也曾有過我這般的絕望吧，可是現在我仍然恨！恨影，恨燁，恨一切阻撓我與他的人事，也包括……我自己！
𨪜𨪜我們已經錯過了太多太多，終於等到能彼此守候的時候，又是這樣的參商永隔！
𨪜𨪜「救兵到了！」不知是誰在喊，然後無數人從山底潮湧而上，開始出擊最後剩下的逍遙教眾。
𨪜𨪜「尊主，他們的救兵到了，起碼有上千人，恐怕……」閻羅聖女面色複雜。
𨪜𨪜燁仍是與我對視著，良久，他竟是艱難道：「撤！」
𨪜𨪜命令立刻傳了下去。
𨪜𨪜我沒有任何欣喜，沒有松氣。他撤退與否，到了這個時候還有什麼意義呢？於我而言，這次無論輸贏，都只是他們中原武林之事，與我何干？
𨪜𨪜他們贏了，我卻輸得徹底，輸得狼狽！將我最後可守護的幸福全數輸了出去。
𨪜𨪜他移步，側過頭。
𨪜𨪜「想走，沒那麼容易，我要你給他陪葬！」原來，我的聲音竟能沉到這種地步！
𨪜𨪜我陡然發力，劍勢破空而去。他回身，騰空躲過，幾招後抓住我拿劍的手，讓我無法發力。
𨪜𨪜「我答應了你的，一定做到。他的死，是他自己實力不夠。從此以後，大家互不相欠！」
𨪜𨪜他鬆開了手，其他教眾已開始陸續退下山，不過能下山的人，也剩不了多少了。
𨪜𨪜他走在後面，突發兩掌，閻羅聖女，樂使皆亡，而薛靈兒則留在了山上，並沒有人再去管她。燁完成了對我承諾，而逍遙島總壇攻破，眾人棄壇而去，也必然損傷不少。
𨪜𨪜打鬥結束了，什麼都結束了！這樣的結果傳到武林中，應是揚眉吐氣的盛事吧。只是留在這裡而再也無法回去的人，可有人記得他們？
𨪜𨪜我一步一步走向他，每一步都是那樣艱難與沉重，每一步，都彷彿燃燒與透支了我的情感及理智。
𨪜𨪜「何……」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剛發出一半的音被制止住。我慘笑，這些都已然不再重要了。
𨪜𨪜我蹲下，輕輕扶起他，緩緩撥去他凌亂在眼前的髮絲，擦去沾到他臉上的塵埃。
𨪜𨪜驀的，我終於再也承受不住，猛然跪去緊緊抱著他尚且溫熱的身體，失聲痛哭。
𨪜𨪜「你答應過我的，怎麼可以不算數……」手因極痛而顫抖著，我搖晃著他的身體，淚水成片而下，怎麼也止不住，「起來呀……你起來！你答應我的，我想要什麼你都幫我完成，你為什麼做不到……為什麼做不到……」
𨪜𨪜我將他的額頭抱在懷中，泣哭喃喃，「我只是要你起來而已，你醒過來……好不好？劉枷沐……這樣的結果，我輸不起啊！」
𨪜𨪜不知過去了多久，將我掩埋的撕心痛苦漸漸使我麻木，鈍而無力的悲感已無法用眼淚來發洩。我伏在他的肩上，仍是抱著他，抽泣漸漸緩了下去，只感覺到整個世界一片空曠，一片荒涼，一片枯敗，一片死寂，所有的都在掉色，慢慢褪成灰白色，慘然慘然的，剎那間，什麼顏色也沒有了。
𨪜𨪜有幾個人走進，而我的思維已無法理智，任誰也不能來打擾我與他。
𨪜𨪜「走開！」未等他們說話，我便冷然開口，嘶啞厚沉的聲音甚至連我自己都無法辨認出來。
𨪜𨪜我抱著他，向懸崖處移動一些，然後靠在寫著「斷天涯」三字的巨石上。
𨪜𨪜斷——的確是什麼都斷開了。
𨪜𨪜我淡淡瞥過人群那邊，已有人群開始從這裡撤退，那是謹皓帶來的人。
𨪜𨪜熟悉的朋友們，都擔憂而悲傷的望著這邊，卻不敢走近了。懸崖在側，他們哪裡敢來，生怕多說一句便又觸發了我的情緒。
𨪜𨪜我收回視線，重新看著這個人，撫摸著他蒼白的臉龐。
𨪜𨪜諷刺啊！劉枷沐，我們從開始到結束，竟只有剛才的那幾個時辰，失去得那麼快，而你留給我的，有什麼呢？
𨪜𨪜漫漫長生，若連幸福的回憶都沒有，那該如何度過？倘若往後，我每每閉上眼睛，除了一次又一次的生離死別，就只是永恆的孤獨與枯朽的心，那麼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𨪜𨪜我心裡，突然間洞明起來，竟微微笑了。
𨪜𨪜望了望浮雲繚繞的深淵，很多模糊的往事漸漸清晰起來。
𨪜𨪜原諒我當初的年少無知，原諒我，當年曾為了逃離謹皓而連帶與你斷了聯繫，劉枷沐，原諒我！
𨪜𨪜對於紀宸，我想是有愛的。可那一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是，那都是無法磨滅的真實，而在五年後，竟都縹緲得近乎隔世。宛如鏡像的另一頭，尚能看見，卻永遠無法觸及了！
𨪜𨪜那時的刻骨銘心，那時的痛入骨髓，那樣幾乎遙不可及的記憶，到了如今只有憾，再無痛。
𨪜𨪜回頭下望人寰處，不見長安見塵霧。再回頭看去，往昔那些不復存在的歲月，好似隔了濃濃的迷霧，再無法體會當時狂熱的愛與痛。只是朦朦朧朧的看著那些交織著愛別離的故事，那些在世事變幻與歲月的洪流中湮滅的愛情，只剩下最後悲哀無奈的歎息。
𨪜𨪜當我累了倦了，將年少浮躁不安的心性收斂之後，才漸漸尋找到了與我真正有意義的也是真正值得我去愛的。
𨪜𨪜我們繞了太多的彎子，如果我當初早日看清，早日看透，或許這五年中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𨪜𨪜再倘若，從一開始你就沒有來到這個世界，沒有跳崖穿越，你現在也應當活得很好。
𨪜𨪜可是如果，終究也只是如果。
𨪜𨪜這份情債，你教我如何還得清！
𨪜𨪜我閉上眼睛，浮現的是他每一個溫暖的笑容，每一句關懷的話語，每一次泛著淡淡猶豫的眼神。
𨪜𨪜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𨪜𨪜葛生蒙棘，蘞蔓於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𨪜𨪜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
𨪜𨪜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
𨪜𨪜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𨪜𨪜這是《詩經》中的葛生，悼亡詩。沒有想到，我竟也有這一天。
𨪜𨪜百歲過後，我們還能相聚麼？
𨪜𨪜這一世，緣分淺薄，終不能走到一起，那麼下一世，上天是否能補償我們這份丟失的緣分？是否，能讓我們再次相遇，還給我們未來得及的相許？
𨪜𨪜「劉枷沐……」
𨪜𨪜我的唇印在他冰冷的側臉上，他的軀體卻因為燁的火雲掌而仍溫熱，彷彿真的只是睡過去了。
𨪜𨪜我等不了，你別怪我。我知道你是想讓我好好活著的，可是我真的等不了那漫漫無盡的百年！我想要彌補，將我們錯過的光陰都補回來。給我這個機會，好麼？
𨪜𨪜我將他輕靠在巨石旁。
𨪜𨪜「若嬋，你過來！」我終於還是下了決心。
𨪜𨪜她兢兢顫顫而來，「姐……」
𨪜𨪜「拿著！」我將飛霜交與她手。
𨪜𨪜她臉色倏然變了，彷彿知道了是什麼意思，想要說什麼。我輕輕一笑，做了『噓』的手勢，「什麼都不要說，你聽著。江湖之事，能避多遠就避多遠，若真避不了，就好好習武，學會自己保護自己。不要哭……現在，回到漓魅姐姐身邊去，我想再陪陪劉枷沐哥哥，不然他會很孤獨的。」
𨪜𨪜她卻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
𨪜𨪜「你又不聽我話了，快回去，我一會兒就來。」
𨪜𨪜她雙手捧著劍泣哭出聲，「姐姐是你說的，一會兒就要過來，嬋嬋等著你！」
𨪜𨪜我點點頭。
𨪜𨪜她回過身。
𨪜𨪜我鬆了口氣，而心裡，也再也沒有什麼顧慮了，一陣輕快。
𨪜𨪜其實生命本就該如這一刻的輕鬆，何苦要攬那麼多的憂愁與煩惱呢？虛度了此生啊！
𨪜𨪜我拉起他的身體，抱著他向前幾步，縱身跳下。
𨪜𨪜「姐姐……」聲音迴盪在深淵中，越來越遠。
𨪜𨪜墜崖而生，墜崖而亡，輪迴過後，彷彿一切都回到了起點。這樣的一生，在短短五年內便走到了盡頭。
𨪜𨪜流年侵尋，情難燼。萬念皆逝，轉首空！浮生寂寥，到了勁頭，剩下的究竟有些什麼？
𨪜𨪜二十三年如同一場夢幻，白駒過隙，得到什麼，失去什麼，儘是空白！唯一被深深附上烙印的，大約只有千瘡百孔的心。
𨪜𨪜恍然中，眼前好似出現了兩個模糊的影子，一黑一白兩朵浮雲在身周飄蕩著，彷彿還有無奈的歎息。
𨪜𨪜我緩緩合上眼睛，狂風過勁，彈指間，一切只剩了一抹苦澀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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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還有一個尾聲和後記.其實也可以在這裡當作結尾，有一定的空間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