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引子 第一回:施暴舉秦皇失政 斬白蛇劉邦落草 文 / 劉洪勝
詞:《念奴嬌》
長城延綿,勢磅礡,襯出錦繡河山。華夏大地,風光秀,前朝賢才輩出。龍泉出鞘,騏驥奔騰,馳騁萬軍中。金戈鐵馬,一朝無數英雄。
回望高祖創業,嬴秦俯首時,神武明哲。褚袍高冠,揮手間,諸侯國滅人降。讀史思今,世人皆笑我,此生虛度。唯借禿筆,挑燈夜撰春秋。
話說三皇五帝之後,夏、商、週三朝更迭,都是君王統治,諸侯臣服。以王國之威信,大致可以安定天下。然而到了西週末年,只因犬戎入侵鎬京,周平王無力與爭,就棄了秦川,遷都洛陽以避其鋒,從而使得國威大減,王權掃地。一時間,諸侯紛紛摒王自立,各據一方:先有五霸爭勢於春秋,後有七雄割據於戰國。可憐此後五百餘年,周王朝名存實亡,無力號令諸侯,徒有君主虛名而已。於是亂世之中,豪傑並起,都有一統天下之心。
卻說周赧王年間,沛縣有一少年,姓劉名煓字執嘉,在鄉里頗有產業,素來游手好閒。一ri入山she獵,見一人面目醜陋,衣裳襤褸,捧一短刀行於野外。劉執嘉甚奇,方yu停步問之。其人卻開口言道:「汝可是劉君否?」劉執嘉點頭。此人解刀與之道:「此物是殷高宗伐鬼方所作之物,名為匕首,乃鎮世之寶也。今贈予君,當世世相傳!」言訖不見。劉執嘉大驚,視其刀,長約三尺,鋒利無比;上有銘文,似記載年月,卻不能識。劉執嘉知是寶物,自此常佩於身畔。
又一ri,劉執嘉行於沛、豐山澤之中,見一工人在谷中冶鑄。劉執嘉方無聊,遂往其旁,問工人道:「此是鑄造何器?」工人視其良久,四顧左右無人,笑而答道:「我為天子鑄劍,請勿洩言。」劉執嘉以為戲言,甚有疑色。工人又道:「今所鑄之器,鋒刃難開。若得足下腰間佩刀,雜而冶之,即成神器,可以克定天下。」劉執嘉甚奇道:「你識我之寶物乎?」工人不答話,只管說道:「凡yu成大事者,須以星jing為輔佐,以殲三猾。今水衰火盛,此為異兆也。」劉執嘉道:「吾腰中之刃,名為匕首,其利難儔。水斷虯龍,陸斬虎犀。魑魅魍魎,莫能逢之。削金鐫玉,其刃不卷。」工人問道:「此物何來?」劉執嘉遂將來由告之。工人道:「若不得足下匕首以和鑄,雖歐冶專精,越工砥鍔,終為鄙器。」劉執嘉聞之,即解腰中匕首遞與工人。工人視之,只覺寒氣逼人,乃讚道:「真乃世間至寶。」遂以投入爐中,俄而煙焰沖天,ri為之晝暗。及乎劍成,白氣如雲,光彩照人,刃若霜雪,鋒利無比。工人捧劍謂劉執嘉道:「劍雖鑄就,還須殺三牲釁祭之,方可成神兵。」劉執嘉聽了,便使人尋牲畜殺之,取血以祭。一行已畢,工人持劍道:「公長佩此劍,以殲三猾,當可克定天下。」劉執嘉取之再看,與前日又不同了,劍長雖亦三尺,亦有文字,與先器相同,卻得以七彩珠、九華玉為飾,有了一份豪華貴氣。
劉執嘉當下大喜,歸後常懷雄心,然無依無勢,數年無為,其志漸墮。後談婚論嫁,娶同鄉女王氏含始為妻,先生下二子,長子劉申字伯;次子劉喜字仲,皆碌碌之輩。這日,劉執嘉在家中清點帳目,不覺入睡。忽夢一神人至,身高二丈,聲如巨鐘,指其道:「吾乃赤帝僕人也。今天下大亂,赤帝、青帝皆yu使其子下界解救萬民。故赤帝借汝婦產一子,以展其願。此子生後,汝當善待,不可有失!」劉執嘉連連應諾,叩首不已。少頃,其神自去,劉執嘉驚覺,急忙出來尋劉媼,即其妻王氏也。
劉媼乃鄉下女子,外出務農浣紗,皆是常事。當日,劉媼坐在澤邊坡上,夢見與神交媾。及劉執嘉出戶望視,見一龍居於劉媼之上,空中祥雲密佈,四下雷電交加,劉執嘉不敢動。及雲散天開,劉媼已而有身。十月之後,產下一子,隆準龍顏,左股有七十二黑子。劉執嘉甚奇,遂起名劉邦字季,用心照料,不在話下。
卻說天下之事,瞬息萬變。原本群雄割據的中華大地,轉眼間全部併入秦朝版圖,此是為何?且容慢慢道來。
卻說秦國本為附庸,不在五等之內,祖上偏居西戎,以牧馬為業。只因周平王東遷時,秦襄公護駕有功,升位為伯。又因替平王掃平犬戎,得岐、豐之地,成了一方大國。約傳八世,秦穆公即位,修行德政,振興武力,任用百里奚、蹇叔之才;孟明視、白乙丙之勇,稱霸戎翟,竟成方伯,自此秦始強。其後百年間,秦國利用贍山、秦嶺、黃河、塞上之險,足以自守。又經衛鞅變法,秦國大治,實力已冠於諸侯之首,秦昭王便攻周取九鼎,周王朝遂滅。後至秦莊賈王死,嬴政登位為秦王。上蔡人李斯入關遊說,勸其先滅韓國,立威於世,再依次平滅諸侯,以統一天下。秦王從之,乃重用李斯,以國政托之。又借王翦、王賁、蒙驁、桓齮之武力,張其爪牙,先滅韓、魏,次滅趙、燕,再滅楚、齊,於是統一天下,獨霸華夏。那嬴政自以為立下不世之功,遂棄了國王之號,以三皇五帝稱謂,盡於一身,自稱秦始皇帝,後世接為二世、三世直至萬世,意在錦繡江山,由他嬴氏萬世相傳。
若依著他,豈不是天下萬古都姓了嬴?哪料道事與願違,雖是嬴政苦苦經營,那秦皇朝也只經歷了區區二世,天下又亂,硝煙再起,戰國諸雄依次復辟,隨之秦皇朝在萬眾聲討之中慘遭覆滅。
秦朝為何只歷二世,便亡了國?尋其氣短之源,乃是秦廷以暴致暴,勞民傷民,致使民怨太深之故。秦始皇當政之時,駕御宇內,制刑治世;重小人、疑功臣、疏士民、勞百姓,焚書、坑儒、築長城、建阿房宮,使得民不僚生,怨聲載道。奈何秦始皇聲威震懾四海,百姓敢怒不敢言,天下無人敢與為逆。民間有詩道:「生男慎勿舉,生女哺用脯。不見長城下,屍骨相支拄。」
既是如此暴虐,焉能長久於世?
第一回:施暴舉秦皇失政&斬白蛇劉邦落草
卻說秦始皇駕崩後,二世皇帝胡亥即位,海內人眾無不引頸觀其新政,只望其糾先皇之過,任用賢人,廢除苛刑,賑窮濟困,以安天下。孰料胡亥雖不具始皇之聰,卻勝過始皇之暴,親宦官、遠忠臣,居然集昏暴於一身。
胡亥乃秦始皇少子,秦始皇出尋郡縣,崩於沙丘,曾托孤丞相李斯並中丞趙高,立長子扶蘇為後。然李斯、趙高向輔胡亥,竟鳩殺扶蘇及大將軍蒙恬,私立胡亥為主,這便是秦二世。秦二世登基伊始,為使帝位穩固,竟將秦始皇子女三、四十人盡行處死,初露其蛇蠍之心。趙高又進言秦二世道:「嚴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誅至收族;滅大臣而遠骨肉,貧者富之,賤者貴之;盡除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親信者近之,此則yin德歸陛下。害除而jiān謀塞,群臣莫不被潤澤而蒙厚德,陛下則高枕無憂,肆志寵樂矣。」秦二世然之,重申法令,不但未能將始皇帝遺下暴制予以改善,反而賦役加重,刑法增酷,使群萬民不堪重負,無以聊生。朝中群臣也是人人自危,更無人敢進諫尋畔。
是年九月,秦二世以為大事略定,便將秦始皇棺木奉葬於驪山。驪山與咸陽相近,秦始皇在世時,早已於山中毀人宗廟,開山築墓,其墓深達三泉,方園十里,珍寶無數,機關重重。因規模宏大,當時從海內徵召役徒七十餘萬,工程之大,今古罕見,所用工本,已是頃空國財矣。如今若要完工,不僅錢財難及,人力也大差。秦二世便頒詔各郡縣,令各地加重賦稅,斂收錢物,征添工役,籌辦勞力。各地大小官吏接得聖旨,不敢怠慢,只得火速征辦。
也該得是秦朝氣數將盡,此詔到了碭郡沛縣,卻引出了一位反秦的大英雄,此人身高七尺八寸,相貌堂堂:面如冠玉,眼若流星,隆準龍顏,濃眉大目,美鬚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不善言語,卻多機變;xing不張揚,極能忍耐;心靈胸闊,常有大度;仁而愛人,喜好施捨;遇事不獨斷,好三思而後行;不好讀書,卻極有悟性,乃當世豪傑也。姓劉名邦,表字季,沛縣豐邑陽裡人。排行第三,長兄劉申字伯;二兄劉喜字仲;後得少弟劉交字游。劉季少時不務勞,及成年,試為縣吏,任泗水亭長,自以高節,廷中諸吏,皆不在眼中。常ri喜好酒色,常醉臥王媼、武負酒家,二人因而常見龍附其體,異之,故多免其債。劉季曾服繇役於咸陽城,見到秦始皇出行,車乘華麗,人馬相隨,喟然歎道:「嗟乎!大丈夫自當如此也!」
單父人呂公名文,字叔平,好相人。避仇適沛,因與縣令有舊,人多往賀,主吏令諸大夫道:「進不滿千錢,坐堂下。」劉季至,乃虛謁道:「賀錢一萬!」昂然於堂中。呂公奇之,見其相貌,大敬之。乃以其長女配之。長女名雉,字娥姁,容貌美艷,百里挑一。呂媼故怒呂公妄許庸人。呂公笑道:「劉季乃非常之人,自非你等女子所知也!」劉季先妻早亡,遺一子名叫劉肥,如今孤身已久,得此佳麗,亦是美事。呂氏過劉家,先生一女,無名,小字阿元;次生一子,取名劉盈。一ri,一老父過於田間請飲,呂氏施之。老父相呂氏道:「夫人乃天下貴人也!」呂氏遂令相兩子,父指劉盈道:「夫人之貴,得於此男!」老父已去,劉季適歸,聞言,追及問之。父道:「鄉中夫人嬰兒皆似君,君之貴更不可言也!」劉季謝道:「果如君言,不敢忘德!」
秦二世元年,劉季已年四十八歲矣。沛縣令接得秦二世聖旨,遂收集人夫,點齊百餘牢中囚犯,令劉季押送至咸陽充任勞工。劉季領命,出了縣署,收拾行裝,定於次日動身。劉季縣中好友來為餞行,幾個便來到了路傍酒店。
劉季平日待人傲慢,朋友自然不多,縣吏中只有三人,卻都不是一般人。哪三人?第一個,身長七尺,慈眉善目,忠直謹慎,德厚溫良,沛縣主吏掾蕭何,豐邑人也,熟諳法律,其辦事之才,在碭、泗無人能及。秦御史常yu征其入都,蕭何固辭,因而未行。此正是蕭何高明之所以,知秦朝不能長久,故而卻之以避其禍也。蕭何平素寡言,卻極善識人。初與劉季相交,不以為奇,故曾言:「劉季固多大言,少成事!」後與劉季偶敘,言談之中,得知其志向遠大,實非尋常人也,遂敬之,待之甚厚。蕭何位高於劉季,常以吏事護之,劉季有難,蕭何必為相助。劉季繇赴咸陽,眾吏各送奉錢三錢,唯蕭何一人奉五錢,劉季因而常歎道:「必報此多奉二錢之恩也!」故以師禮待蕭何。第二個:容貌偉俊,聲如銅鐘,能文善武,知曉陰陽,沛縣吏掾曹參,字敬伯,位於蕭何之下,沛人也,xing勤儉,好學。八歲從師學文,甚得器。十五歲再從師習武,又有成。及長成,居縣為豪吏也,與蕭何相善,共為劉季左右。第三個:面如紫玉,形若奔狼,忠誠鯁直,秉性剛毅,沛廄司御夏侯嬰,亦沛人,自幼好武,弓馬嫻熟,武藝高超,素敬劉季。每送使客還過泗上,都要與劉季相語,無有不談至ri移天暮之時。夏侯嬰曾試補縣吏,因與劉季相戲,為其失手所傷。劉季為亭長,傷人當重罪。人告於縣署,劉季矢口否認,夏侯嬰亦自當其責,雖經複審,夏侯嬰皆未告罪,終使劉季脫禍,而夏侯嬰因而坐罪,掠笞數百,牢獄歲余。劉季感其忠,是為莫逆之交。劉季與三人語,常道:「蕭公文才雄冠於天下,可為治國棟樑。汝二人皆是大將之才,他日必出頭於世。」縣中諸吏無有不為劉季所狎侮者,是有此言,可見與三人之交。
四人入到酒店坐定。酒過三巡,蕭何捧酒謂劉季道:「劉公此番西行,萬事皆應小心。蕭何夜觀天象,望見太白再經天,秦國當有大難。公此間至都中,切不可造次,若見禍至,當留心以避。」劉季道:「蕭公休要擔憂,大丈夫行於天下,何懼之有?」曹參道:「蕭公之言是矣,某頗曉陰陽,聞今歲石隕於東郡,其石有字云:『始皇死而地分』。石,yin類也,為群陽不附。今朝中趙高弄權,閹豎當道,當應此驗。若此時天下亂,吾等當隨劉公以御之。故望劉公此次小心從事,若見都中有何變動,也好設計對應。」劉季笑道:「二公之言,劉季當深記,小心便是了。」
正飲間,一人從外而至,口中呼道:「哥哥在此喝酒,怎不叫上吾,害吾好找!」眾人視之,此人身高八尺五寸,膀闊腰圓,面如獅犼,發似硃砂,體如猛虎,聲若洪鐘,乃劉季姨妹夫,姓樊名噲,沛中至勇之士,素有膂力。在沛縣以屠狗營生,家資不薄,雖無官職,但為人豪爽,遠近亦頗有威名。呂公慧眼識英雄,將次女呂嬃配予樊噲,故以兄事劉季。聞得姐夫將要進京公幹,亦為送行。劉季喚其同坐共飲,談及時事,樊噲怒道:「秦皇帝暴而無義,兼併戰國,毀先王之法,滅禮誼之士,專任刑法,橫征霸斂,致使奸邪並生,赭衣塞道,囹圄成市,天下愁怨,早晚必潰而亡國。此次征勞西行,奪財民間,擾亂天下人之心,以弟之意,不如殺進咸陽,取了那狗皇帝,也好天下太平!」劉季急止,低聲道:「弟切莫輕浮,若有人舉報,罪及三族也。」樊噲道:「我懼何人!」眾人皆大笑,當日盡歡而散。
次日,劉季告別眾人,帶領數名隨從,押著囚犯,抖擻精神,取路往咸陽而行。走了一ri,天色已暮,投宿客棧,再清點犯人時,卻少了十幾人。劉季尋人問之,原來這伙囚犯聞得是往驪山修築皇陵,無人不怕。一路上偷偷商議道:「築皇陵乃是一樁苦差,做牛做馬還罷,被殺了可就回不來了。不如趁行路之機逃之,九死尚有一生。」各人懷著小心,路上一有機會便要走幾個。一天下來,就走了十幾人。劉季自是無奈,只有令隨從加緊看管,切不能讓餘下之人再走了。
不料移ri早起,又逃了數人。劉季一面上心防著,一面加緊趕路,只望早日至咸陽,好交了此差。然而眾囚見同伴有人走了,皆無心再行,一路上行一程走數人,如指縫流沙一般。劉季雖與隨從盡力彈壓,卻無法禁止,方到豐邑西澤中亭,眾囚已走了一大半。劉季好生煩惱,自知秦法酷重,難逃罪責,乃令止步於亭中,令囚犯先歇息,自取酒悶飲,尋思計較。
飲至紅ri西下,玉兔東昇,已是酩酊大醉。遂喚眾囚犯道:「汝等西至驪山,必充苦力。秦刑苛酷,終是難免一死。吾今走了半百犯人,已是難避死罪。今索性也將汝等也放了,且自尋生路去罷。」乃令隨從為眾囚釋縛。眾囚拜謝,散去大半。劉季又謂手下道:「我縱容犯人逃匿,死罪也。汝等且回縣繳令,盡將罪責推到吾身,多半可全性命。」手下皆辭去。
劉季依舊坐下喝酒。犯人中有壯士十數人,皆忠義之士,聚議道:「劉公不忍我等送死,慨然釋放,此大仁大義也。我等若棄他而去,枉為大丈夫!」囚犯中有一人,姓奚姓娟,下蔡人氏,勇力過人,當下毅然道:「某願隨劉公共生死,以報大恩。」眾人皆道:「我等亦有此心。」遂推奚娟為首,來見劉季。奚娟至劉季身前,拜道:「劉公若縱我等逃匿,自意欲何往?」劉季笑道:「公等皆去,吾亦從此更名換姓,隱匿山林!」奚娟道:「吾等受劉公大恩,無以為報,今願隨從劉公左右,永不相背!」眾人齊拜道:「願效犬馬之勞!」劉季視之,連奚娟在內,共有十八人。遂長歎道:「劉季此去,不知委身何地,不敢累及諸公。」奚娟道:「劉公要棄我等而去?」言畢,淚如雨下,衣襟盡濕。劉季見其心誠,遂與眾人道:「劉季聞芒、碭二山地勢險峻,可據為根據。公等若不棄,可與我同往,共圖後事!」眾人大喜。
當下,劉季與眾人豪飲,大醉,遂趁夜趕路。令一人探道,就著澤中小徑,往碭山迤邐而行。不數里,探道者還報:「前有大蛇擋道,可取路別處。」劉季奮然道:「壯士行路,何懼之有!」乃提家傳之三尺寶劍,起身向前而來。方走百餘步,只聞得嘩嘩弄響,一條白蛇橫於道中:長約丈餘,粗若嫩楊,搖尾吐信,踴躍欲動。眾皆失色,悚然止步:那蛇蟲不同於虎豹,可以勇力以敵。人言十蛇九毒,若為所傷,縱使你斬它千段,亦難逃一死。劉季見眾人皆有退心,自思:「我若後退,何人再敢向前?」當下借酒壯膽,大喝一聲,飛身躍起,手起一劍,將那蛇斬為兩段。只聞得空中幾聲悶雷響過,那兩段蛇身掙扎片刻,驀然不動。劉季以劍分開蛇屍,道路遂開,乃昂首闊步,安然趨過。那十八壯士見之,愈加敬佩。後有人詩道:「皇統承堯運,朱旗啟漢家。未誅秦始鹿,先斬沛中蛇。」
又行數里,劉季酒氣上湧,加之行路困乏,覺得抵擋不住,就臥於草中,昏昏地睡了過去。眾人亦覺疲勞,各自尋草地歇息。劉季已是累了兩日,卻偏偏不能安眠,每一合眼,便見一老嫗前來索命,口中喊道:「還我兒來!」如此直鬧了一夜,至次日日上三竿,劉季覺得尚未睡足,遂伏地不起。朦朧間聽得二人路上對話,一人道:「適才我趕夜路,遇上一樁怪事。」人問道:「何事?」那人道:「吾見一老嫗夜哭,因而問之。那老嫗道:『有人殺吾之子。』吾問:『汝子何在?為何見殺?』老嫗指地上一蛇屍道:『此吾子也,即白帝之子,化蛇擋道。方才為赤帝之子所斬,故哭之。』我疑老嫗不誠,yu詳問,那老嫗忽然不見,故而見怪。」劉季聞之暗喜。及睡足,見眾人亦起,遂以夢中所見及方才二人之言相告,眾人皆喜而賀之。後胡曾有詩道:「白蛇初斷路人通,漢祖龍泉血刃紅。不是咸陽將瓦解,素靈哪哭明月中。」
一路無事。行至碭山下,忽聽一棒鼓響,湧出數十草寇,為首一人,身體長大,面目兇惡,騎一匹黃驃馬,橫一口斬馬刀,厲聲喝道:「行路之人,且留下隨身財物,饒汝等不死!」眾人手無寸鐵,盡皆失色。劉季拔劍邁前一步,怒吼道:「何處草寇,敢阻劉季之路!」那人滾鞍下馬,伏於草中道:「原來是恩公至此,罪民紀信不知,望公怨罪。」劉季視之,乃泗水人,姓紀名信表字成。當初,紀信因為醫父疾,持刀打劫,為劉季所獲。劉季問明原委,贈百錢而釋。後紀信失手傷人遭連坐,又得劉季周旋,免了死罪。紀信逃至碭山,與其弟紀義佔山為寇,一直頗感劉季之恩,常記掛於懷,今意外遇見,甚是歡喜。
劉季與紀信同回山寨,將前事告與紀信。紀信道:「恩公且在山中住下,以後再作打算。」劉季自是願意,遂同紀信一同落草。四方在逃犯人及不堪秦刑所束者,慕劉季之名,皆往投之。不多日,已聚得千餘人。劉季便遣人往沛、豐打探消息。
卻說沛縣令聞劉季縱囚逃匿,大怒,令出榜輯拿,又將劉家老小囚於獄中,等候發落。那呂氏雖已年過風華,卻尚有些姿色,引得一夥獄卒都來調戲,正好為獄吏任敖撞見。任敖知蕭何與劉季交厚,懼其責怪,乃怒笞為首之人,並告於蕭何。蕭何急往縣署告道:「劉季雖犯死罪,但其妻乃女流之輩,素不聞外事,與劉季逃匿並無干係,可免連坐之罪。」蕭何名望頗高,縣令遂從,因釋呂氏。任敖得此令,索性連子女二人一併放了。那呂氏攜子女來尋劉季,竟然找到碭山山寨之中,劉季見到呂氏,甚是奇怪,問之原委,呂氏道:「妾父曾言妾道:『劉季所居之上,常有雲氣環繞,乃極貴之相。』妾依雲氣尋來,果然尋見夫君也。」劉季暗咐:「秦始皇在位之日,曾言:『東南有天子之雲氣』。故每每東巡,yu尋而除之。沛、豐皆位東南,莫非是言我。」心中暗喜。後有人詩道:「併吞六國遷後人,東南雲霧擾紛紛。秦皇不知天數定,六番東巡化煙塵。」
劉季會得妻子,遂在碭山住下,故山中至今遺有藏皇峪。
卻說秦二世從各地徵得錢財民夫,大修秦陵,以宮眷、官吏萬人殉葬。為防後人盜墓,每完工一處,便將所有民夫、工匠一律坑殺,殘忍之作,令人髮指。秦始皇陵尚未竣工,秦二世又令重征工役,再興土木,要將阿房宮修築完畢。阿房宮乃秦始皇於三十五年動工起建,位於渭南上林苑,規模宏大,震古鑠今。動工之初,關中建工石木不足,秦始皇令從荊、蜀諸地採辦輸運,工役亦依次征發,逐屆加添。動工已兩年,尚未過半,卻因秦始皇之死,勞力皆往驪山,阿房之工遂告暫停。後人有詩道:「始皇既歿世情亂,胡亥極愚不解難。酈山未畢皇陵工,復作阿房政何安。」
朝中眾臣聞得秦二世要再修阿房宮,多覺不妥,丞相李斯、右丞相馮去疾、將軍馮劫聯名上書,求罷此工,以安民心。秦二世閱書甚嗔,呲李斯道:「卿為三公之首,怎敢不順聖意,失節錯亂!夫賢人得天下,只求天下人順其一身,若自身無利,何以治天下。先皇因皇宮狹小,所以營建阿房宮,室堂未成,正遇先皇駕崩,故停工至驪山築墳。今朕見皇陵工程過半,而天下又太平無事,故yu完此工以足先皇之願。若自此停築阿房,乃有意示先皇興業有過,卿敢當此罪名乎?」李斯聞之驚恐,連連稱諾,不敢復言。朝中百官見丞相尚是如此,還有何人復敢再諫?
於是阿房之工再興,各地居民,三人抽一,齊赴咸陽充任勞力,直弄得民間妻離子散,家敗人亡。勞工進到咸陽,有司上奏,稟告勞工數眾,當食者多,關中之糧已不足也。秦二世與趙高商量。趙高道:「可下調郡縣,勒令籌備糧草,運到咸陽。凡傳輸者,皆要自繼糧食,勿耗所輸,有違者,皆可斬之。咸陽三百里內不得食其谷。」秦二世從其說,遂令海內各郡縣籌糧來獻,用法頗刻。其時方經修長城、建皇陵之大工,民間之財,經不起這數番浩劫,早已經十室九空矣。此令一下,人不能當,直使得普天愁怨,哀鴻遍野,天下騷亂,反徒四起。正是:疥癇之痛不求醫,病染沉痾悔晚矣。yu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