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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八十一回:田橫懷義死節 婁敬進諫遷都 文 / 劉洪勝

    卻說高祖聞陳涓之諫,yu起兵往海中伐田橫。張良道:「海內初定,人心散亂,不宜輕動刀兵。況田氏自起,與漢素來無怨。不如遣使敕罪收之,既可顯陛下仁義之心,又可免後日生亂。」高祖從之,令寧昌為使,往海中來見田橫。

    卻說田橫自別彭越,引故部五百餘人入海避難,居於島中。寧昌來見,呈上高祖之書。田橫閱之,乃是赦罪安撫,招安納降之意。田橫遂謂寧昌道:「我昔時得漢王之詔,本意欲引全齊之地歸附漢王。卻因韓信背信棄義,暗中偷襲之故,一時義憤,方背漢相拒。今兵敗亡命,身無立錐之地,豈有顏面再往拜謁。請先生回稟漢帝,田橫願世居海上,了此一生。」寧昌勸道:「韓信當初襲齊,乃其獨斷專行之舉,吾主實不知也,而韓信功勞卓絕,自是不好降罪,此事還請大王見諒。今漢帝既已一統天下,自當與豪傑義士共安天下,請大王勿要過疑。吾主乃寬厚長者,非項氏之凶殘也,於足下利害,亦宜奉詔從命。」田橫道:「吾曾烹殺酈食其,與漢王結怨。今又聞其弟酈商在漢為將,賢而多功,故驚恐不已,不敢奉詔。請先生代為傳言,請為庶人,守居海島中。」寧昌見田橫意決,遂登船回來,稟奏高祖。高祖聞之讚道:「田橫真義士也!」乃招衛尉酈商道:「齊、漢為天下而爭,各為其主,與汝兄弟並無私仇,請將軍勿留怨恨。日後田橫來降,若動搖其人馬從人者,夷罪三族。」酈商受訓而退。高祖復遣寧昌再使田橫。寧昌入海謂田橫道:「漢帝有旨,君若來從漢,大者為王,小者封候,貴不必言。若不來,必起兵來伐,良賤並誅。」田橫自知眾寡懸殊,若微兵抵漢,不亞若螳臂當車,決無成算,遂受詔,歸與從者道:「漢主約我入降,我yu從之,如何?」眾人皆道:「劉季外寬內嫉,非容人之人。今大王在三齊素有威望,從者如歸,劉季視為大患,故來招之,必有相害之意,大王切不可依約赴漢。」田橫道:「不然,我兄弟三人起於亂世,興齊抗秦,量漢主不奪我功也。」有二門客,現為騎將,謂田橫道:「臣願隨大王共往洛陽,視其形情而動。」田橫從之,謂部下道:「汝等先且在島中安候,我若得安,必來相招。」眾人心神不定,各自退去。

    田橫遂引二騎士隨寧昌共往洛陽。行至屍鄉,田橫謂寧昌道:「人臣見天子,當洗沐而後見。公請先歸洛陽告之,吾明日再往見漢帝。」寧昌聞言不疑,遂先遣人飛報漢王,自與田橫留宿驛中。次日早起,田橫喚二騎士道:「天下方亂之時,田橫與漢王並起舉事,俱南面稱孤。今漢王平定海內,貴為天子,而田橫乃為亡虜之人,北面事之,其羞愧如何能受。況我又烹人之兄,與其弟並肩而同事一主,縱彼畏天子之詔,不敢動搖,我安能無愧於心乎?今漢主所以yu見我,不過yu一見我之面貌。漢主在洛陽,今二公斬吾之頭,馳三十里,形容尚未能敗,猶可一視。」二士急拜道:「大王不可!」及舉首看時,田橫已拔劍自剄而死。後胡曾有詩歎道:「古墓崔巍約路岐,歌傳薤露到今時。也知不去朝黃屋,只為曾烹酈食其。」

    及寧昌聞聲至時,已不可救也,眾人皆嗟歎不已。二騎士大哭一場,依田橫遺言,奉其首級,跟從漢使快馬奔入洛陽,呈現高祖。高祖視之歎道:「田橫如此,亦非無由,度朕心記酈食其之事,不能相容也!嗟乎!起身布衣,兄弟三人相繼為王,豈非賢人哉!」言畢流涕不已。二騎士拜道:「吾王暴屍荒野,請陛下憐而葬之。」高祖然之,乃封二騎士為都尉,發二千士卒,以諸侯王之禮,厚葬田橫於洛陽之郊。

    二騎引眾取回屍身,回洛陽下葬。既葬,二人伏於墓前,大哭三日,水米不進。二人相謂道:「大王所以自盡,一則不yu屈身事漢;二則為全五百義士之命,實為丈夫所為也!吾二人久隨大王,豈可苟求安逸,忍辱偷生。不如相隨大王而去,以遺忠義於世也。」主意已定,皆自剄於田橫墓旁。軍士歸報高祖,高祖聞而大驚道:「二門客尚賢能如此,可見田橫兄弟高風亮節,得人之心甚也。朕聞其餘尚有五百人在海中,若不及時收服,其患無窮也。」急派使者入海中善言相招。五百人聞之,皆相擁而泣道:「大王赴漢求死,皆為吾等之故,吾等安能獨留世上。」於是相繼自殺而死,更無一人來降。後人感田橫之義,遂以田橫島以名其處,有人詩讚道:「遐荒效死平生志,屈志何顏更事人。一德感人應有素,百夫從事古稀聞。生前誤應關中召,死後難歸海上群。心不漢臣身漢士,千年遺恨洛陽墳。」

    高祖得知五百人死訊,雖歎息不已,但心患已除,自然心安,遂往洛陽南宮居住。行至半道,望見諸將數人聚集偶語,車仗過時,卻都閉口不言。高祖乃問張良道:「此所言何語?」張良道:「陛下不知乎,此乃謀反耳!」高祖大驚道:「天下既已安定,何故而反?」張良道:「陛下起身布衣,非名旺之族,皆憑此輩將士之力,方得共取天下。今陛下已為天子,而所封者皆蕭、曹、樊、周等故愛之人,而所誅者皆平生仇怨。今軍吏各計其功,量天下不足以遍封,故起反心。今日陛下所見,即此輩恐陛下不能盡封,或恐昔日有過失而懼誅者,相聚而謀反。」高祖甚憂,道:「眾將各有兵權,相接共反,不可收拾。朕當如何處置?」張良笑道:「陛下勿憂,臣有一計,可安群臣。」高祖急問其策,張良道:「陛下平生所憎,又為群臣所共知者,何人最甚?」高祖道:「雍齒與我有故怨,數窘辱我,早yu殺之。然其自歸韓信以來,多立戰功,我雖記恨,不忍殺之。」張良道:「今可急招雍齒封之,以示群臣。群臣見雍齒先封,則人人自定其心,不復再反。」高祖大喜而從。次日設宴大會群臣,先封雍齒為什方候。待雍齒拜謝已畢,高祖謂群臣道:「今天下方定,事物繁忙,暫難盡定諸君之功。待日後國事理順,諸君功定,朕自當依之行賞。諸君從朕於患難,朕平生不敢相忘也。」又催促丞相、御使早定各將之功,以盡封功臣。群臣罷酒,各喜而相道:「雍齒尚且得封為候,我等有何可憂。」於是兩相安定。後王安石有詩道:「漢業存亡俯仰中,留侯當此每從容。固陵始議韓彭地,復道方圖雍齒封。」

    此後數日無事。這日,裨將虞將軍入宮報高祖道:「門外有齊地名士婁敬求見。」高祖道:「此人素有賢名,早yu見之。」遂令傳入。婁敬入內拜之,高祖視其人衣裳襤褸,形容放縱,先有三分不快。張良在側,觀其顏色,已知其心,便暗謂高祖道:「山野名士,多恃才放曠,不拘小節,請大王勿以外表取人。」高祖聞其言,頓時醒悟,於是改容相見,設宴招待。酒過數巡,高祖問道:「先生遠道而來,必有賜教,敬請明言。」婁敬道:「山野草莽,何言賜教。只是有一事不明,特來請問陛下。」高祖道:「儘管說來。」婁敬道:「陛下以洛陽為都,是否yu與周室比隆哉?」高祖以笑默許。婁敬道:「臣以為不可也!陛下取天下與周不同。周乃後稷之後,得唐堯之封於邰,積德累善十餘世。後周太王因屢受狄人擾亂,遷往西岐,國人爭而歸之。及文王為西伯,斷虞、芮之爭,始受天命,呂望、伯夷自海濱來附。至武王伐紂,孟津之會,八百諸侯不期而至,遂滅殷朝。成王即位,周公之輩極力扶佐,因洛陽為天下之中,故營建為都,以使諸侯四方納貢職,道路相若。有德者易以此治理天下,無德者則易以此亡失天下。凡居此者,yu令務以德致人,不yu以險阻守城,令後世驕奢以虐待民眾。周盛之時,天下和洽,四夷爭習其風,慕義懷德,附離而並事天子,不屯一卒為防,不遣一卒為戰,八方外夷、諸侯大國,莫不賓服,效其貢奉。及周室衰敗,分而為二,天下皆不朝周,而周不能制,非德薄所至,乃形勢弱也。今陛下起兵豐、沛,收三千軍卒,以之徑往,卷蜀、漢,定三秦,與項籍戰滎陽,大戰七十,小戰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腦塗地,父子暴骸荒野,不可勝數,哭泣之聲不絕,傷夷者未起,而yu比成、康之時,臣竊以為不可。」高祖聞之,甚覺有理,遂問道:「以先生之見,如何處置?」婁敬道:「臣以為秦地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守。如有急變,可以百萬之眾拒之。今秦有故資,土地肥沃,正所謂天府之國也。若陛下入關而建都,即使山東生亂,秦故地可全而有之。夫與人爭都,不扼其喉而擊其背,未能全勝。今陛下入關而都,以秦地為資,即扼天下之喉而擊其背也。」高祖聞之,不敢輕信,先安排婁敬住下,自招群臣而問之。

    群臣多是山東人,聞外臣薦高祖以關中為都,皆爭言道:「周自定都洛陽,治天下數百年。而秦都關中,二世即亡,不祥也。洛陽東有成皋、滎陽,西有澠池、崤山,背靠黃河之險,其固足可自保。」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並沒有多少人認同婁敬之見。高祖心甚遲疑,不能決斷。巡視群臣,獨張良獨自沉吟不語。遂啟齒問道:「子房以為如何?」張良稟道:「洛陽雖有此固,其中甚狹,不過數百里,加之物產不豐,四面受敵,此非用武之國。關中左有崤、函,右有隴、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饒,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固守,獨一面東制諸侯。諸侯安定,以河、渭接天下之物,西給京師;諸侯有變,則順流而下,足可轉運軍糧。正如婁敬之說,此乃金城千里,天府之國也!」高祖大悅,謂群臣道:「先言都秦地者,齊士婁敬也!婁者,即劉也!」主意已定,遂招婁敬至,賜其姓劉氏,拜為郎中,號奉chun君。婁敬拜謝,即為劉敬也。

    高祖既已定心遷都關中,遂即ri起駕入關。行至路中,遇四、五小兒路上群戲,一兒歌道:「著青裙,入天門,揖王母,拜木公。」眾人聞之,皆莫解其意。高祖問張良,張良但笑不語。高祖固問,張良道:「此東王之玉童也。所謂金母者,即西天王母;木公者,東王公也。此二元尊,乃陰陽之父母,天地之本源,化生萬靈,育養群品。木公為男仙之主,金母為女仙之宗。長生飛化之士,升天之初,先覲金母,後謁木公,然後升三清,朝太上君矣。此歌乃玉童教臣早拜謁王公、王母也。」高祖聞之,以為戲言,一笑置之。

    行至咸陽,已至漢五年六月,乃擇壬辰ri,改咸陽為長安,定為漢都,大赦天下。時長安因秦滅遭劫,後雖然有所修復,然與秦朝之時自是不能相比,丞相蕭何請再治未央宮以為皇帝寢院,高祖許之,蕭何遂分工加築。張良一路勞累,病臥床榻,高祖知張良體弱多疾,親至府下探望。張良謂高祖道:「臣少時得黃石公之書,內有修生之道,臣閒時常習之,能煉氣絕力,輕身羽化。與綺裡季、東園公、甪里先生、夏黃公為雲霞之交。天下紛亂之時,臣以家世相韓之故,不受萬金之資,為韓報仇強秦,天下震動。後臣以三寸之舌為陛下出謀劃策,幸而成功,封萬戶,位列候,此乃布衣之極位也,於願足矣。今天下即定,臣於陛下無益也,願從赤松子而游,不食五穀,閉門修練,以得拜王公、謁金母。」高祖聞之,方知張良當日所說並非戲言,遂勸道:「神鬼之說,信則有,不信則無,先生何苦自當其罪?」張良道:「人各有志,不可免強,請陛下許臣盡此心願。」高祖素敬張良,不忍逆其本意,只得許之。張良遂絕五穀,閉門不出。後文天祥有詩道:「博浪椎揮四海驚,虎狼雖暴已無秦。興劉滅項猶餘事,豈是蕭韓行輩人。」黎廷瑞有詩道:「早見滄海君,晚師黃石公。力士不得力,驅使芒碭龍。仁義以為椎,氣蓋百代雄。一擊函谷碎,再擊烏江空。從容一籌畢,全漢酬其功。何乃不自知,而以留見封。酇侯辱械系,淮yin歎藏弓。彼皆為人役,詎敢望此翁。辟榖豈其然,視世與谷同。可憐商山老,亦墮子術中。」

    卻說漢王初得天下時,楚將國破,各自逃匿。高祖心記睢水之敗時,季布數番追逼,險些喪命,乃以千金求購季布之頭,敢有藏匿者,罪夷三族。季布逃至濮陽,藏於故友周氏家中。周氏道:「漢求將軍甚急,將軍今避於吾家,能聽吾計,吾才敢一言;若不能聽之,願先自剄,以視吾不買汝。」季布許之,聽其計,乃削髮為奴,著布衣,並周氏家僮數十人,賣至魯地朱家為僕。朱家世居魯地,頗俱俠義之心,視其舉知,知為亡楚之將,遂暗問之,季布實言相告。朱家道:「鄙久知將軍賢名,當力為將軍解難。」遂謂其子道:「田地之事,皆聽此奴,必與之同食,勿要輕薄。」乃買田舍為資,往洛陽往見滕公夏候嬰。夏候嬰久知朱家大俠,遂見之,留飲數日。朱家謂夏候嬰道:「季布何罪,皇上求之甚急?」夏候嬰道:「季布為項氏之將,數窘皇上,皇上怨恨,必yu得之。」朱家道:「君視季布何如人也?」夏候嬰道:「季布文武雙全,賢人也。」朱家道:「昔兩國交戰,人臣各為其主,乃為將之職也。項氏為天下之伯,文武眾多,豈可盡行誅殺?今皇上始得天下,而以私怨追殺一人,反向天下示其非容人之君。況且以季布之智勇,若為朝中苦逼,使其非北走投胡,便是南走從越,於漢有害無利。夫忌壯士以資助敵國,不智之舉。君何不尋機進言皇上,赦其之過,使漢得一賢臣也。」夏候嬰知其大義,料必匿季布其所,乃許道:「願從公之意。」後徐鈞有詩道:「ri奉車音語易親,朱奴立受再生恩。淮yin原是公全活,末著何妨更一言。」

    時逢高祖遷都,事物繁雜,夏候嬰不便即言。後高祖因長安破舊,令工匠日夜修築,自與群臣先往櫟陽住下,稍得閒暇,夏候嬰遂入見高祖道:「臣已得季布所在,陛下yu誅否?」高祖大喜道:「彭城之戰,若非將軍全力救助,朕已喪季布之手,今不誅之,何以洩怨?」夏候嬰道:「兩國交戰,各為其主,此至忠至賢之舉,陛下豈不聞舜犬吠堯之事乎?今既得天下,楚亡之賢者甚多,若陛下能赦季布之罪,任用其能,必使賢者如雨而至,如此漢室可興,天下可安也。」高祖然之,乃傳詔赦免季布,招季布來見。季布應詔入關,見高祖謝罪。高祖道:「忠於主上,乃為將之道,請將軍勿復疑心,朕非量窄之人。」遂拜為郎中。季布遂舉其弟季心,高祖亦令招入關中為將。夏候嬰復言朱家之義,高祖乃取重金謝之。朱家分文不納,逕回魯地,世人聞之,莫不言朱家俠名者。後劉克莊有詩贊朱家道:「貴不見渠面,危曾活爾身。柰何施一飯,便責翳桑人。」

    時季布母弟丁固逃匿於吳中,聞季布降漢得安,心想季布幾番追殺高祖,尚且為官,自己曾於彭城西放過高祖一馬,高祖豈能無回報?遂往關中來見高祖。不料高祖一見丁固,即喝令武士推出斬之。丁固大喊道:「無罪!」高祖道:「公為項王之臣,臨陣縱敵,於主上不忠也。使項王失天下者,乃汝丁公也!」丁固聞言,默然無言。諸將勸道:「丁公雖有過於項王,然若斬之,恐降者人人自危,望陛下恕其罪過。」高祖道:「朕所以必斬之,為使後世人臣無效丁公者!卿等勿為說情,朕意已決!」於是武士將丁固推出午門,斬首示眾。後鄭獬有詩道:「漢家行賞盡論功,禍福於人豈易窮。解把舊恩酬項伯,獨將大義斬丁公。」

    正是:縱龍入海罪非輕,身首異處由自取。yu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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