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八十七回:陳平奇謀全高祖 劉敬拙計安匈奴 文 / 劉洪勝
卻說漢高祖被圍白登山,後面騎兵有馬慢未及者,聽得山中殺聲震地,急奔回報知後軍,酈商聽了大驚道:「皇上未攜口糧,不能久困,我當急救之。」遂連夜引軍直取白登山。方至山前,忽聽鳴鏑響處,匈奴騎兵鋒湧而至,為首一將:身體長大,手握雙槌,正是左賢王延術。酈商縱馬舞刀,便來交戰。二人戰了三十餘合,不分勝負。匈奴軍從四面殺來,兵精馬壯,延綿不絕。漢兵皆是步兵,擋不住胡騎往來衝殺,盡拋戈棄戟,四散而逃。酈商見不是頭,亦撥馬走了。匈奴軍從後追殺三十餘里,直殺得漢軍屍積如山,血流成渠。所幸冒頓心在漢帝,不肯窮追,乘勝收兵回去,酈商方得重歸舊寨,收攏殘兵。各處散兵尋來,酈商計點人馬,折了部卒三、四萬,校尉十餘人,傷者不可數計。酈商見軍心大挫,無力再戰,獨自歎息不已。軍士懼匈奴兵來犯,皆勸酈商退兵避之,酈商道:「皇上被困山中,形勢危急,吾雖無力解救,亦當駐守於此,以待後軍至,併力解救。吾料皇上有神為助,洪福齊天,故能每每逢凶化吉,遇難轉祥,汝等亦當固守營寨,以待皇上脫難。」眾軍不敢違令,雖疑高祖難過此劫,也只得伺候於句注山舊營。
卻說高祖初時聞得外面殺聲傳來,便引眾將攻山,yu趁機突圍,怎奈匈奴兵居高臨下,萬箭齊發,無法上山,只得還退至空地中避之。及聞殺聲漸遠,眾心復懈,只覺腹中飢餓,不得不掘枯草、樹根為食,和雪而吞。高祖泣謂眾將道:「眾卿與朕起於危難,並舉大事,三年滅秦,五載平楚,盡得海內之地,本當同享富貴,共治天下。不料因朕一時輕敵,使公等陷於難中。」樊噲勸道:「冒頓依仗地勢,暫時得利。只要我救兵一至,他自然引軍退去。」高祖搖頭歎道:「今朕所依仗之股肱盡在身邊,即能救朕者,亦遠不可及,還能復望何人為助?」樊噲咬牙怒道:「陛下休言此喪志之話,待明日天明,臣冒死護陛下突圍。」夏候嬰道:「既已被圍,魯莽無益,且安心居守,共議脫難之計。」眾將聞之,皆視陳平,卻見其呆望群山,絕口不言。高祖遂問:「先生可有良計?」陳平道:「事已至此,急難解之。今天寒地凍,將士艱苦,匈奴兵亦不敢輕動,不如伐木立帳,權且為容身之所,分哨兵謹守,勿為敵人所襲,再作打算。」眾將皆言有理,於是令軍士取草砍樹,建起陋營,各自分班巡哨,先作休息。後周曇有詩歎道:「北伐匈奴事可悲,當時將相是其誰。君臣束手平城裡,三十萬兵能忍饑。」
冒頓雖已圍住高祖,卻未令人馬併力急攻,眾將不解,皆來問之。冒頓道:「此次所圍者,漢帝與其名將、力士、jing卒也,甚難以力取,若即剿殺,我之所亡亦不可數計。今以白登山之險,其內不能突出,外不能供糧,十日之內,必潰之,可不戰而勝。敵若使人來救,小國則不敢輕來;大國邊遠,便是無關無隘,路程亦非十餘ri不可至也。彼來之時,漢帝非死即降,已無用處。況大寒之時,南士必不肯涉險以亡己。」眾人聞之,皆稱高見。不一ri,使者從馬邑歸報道:「趙利、王黃聲稱為漢軍所創,徒能只保,無力分兵來平城共擒漢主。」冒頓不悅道:「我曾數解其難,今用人之時,彼竟不肯相助,是有二心乎?」董木合道:「王黃、曼丘臣皆商賈之輩,心不可測,不可與之共謀。」冒頓然之,遂有相怨之意。
且說自漢軍被困,漢高祖每日眺視南方,只望後軍能來援救。不料一連七天,皆是杳無音訊。軍中人不得食,馬不能飼,士卒凍死者甚多。陳平看在眼裡,急在心中,雖是思日夜想,卻始終不得其計。這日入夜,方在帳中靜坐,忽見一老者步入,赤袍紅巾,鶴髮童顏,喚陳平道:「漢帝被困,君臣ri不得食,夜不得寢,如此下去,必為敵擒。汝為護軍中尉,何不設計解之?」陳平道:「天寒地凍,士不能當;受困山中,不識地理;身處邊土,民不為助。如此天時、地利、人和者無一具備,而諸侯路遠,遙不可及,安能解得目下之危?」老者笑道:「事已至此,休望他人。殊不聞蠻夷之部,苟利所在,不知禮義,公何不以此籌劃全身之計?」陳平聞之,深施一禮道:「願公奉教!」及抬頭視之,老者不見,耳邊聞聲道:「我乃赤帝,吾兒遇難,望公盡心解之!」陳平急趕,腳下一滑,坐倒於地,頓時驚覺,卻是南柯一夢。大驚之下,忽得一計,急來見高祖。
高祖見陳平急急來見,乃迎入帳中坐定。陳平道:「臣日思夜想,終得一計,當可解此圍。」高祖大喜道:「計安出?」陳平道:「夷人世居陋地,人皆好財,臣知冒頓新得一閼氏,寵愛有加,可將現軍中所有金銀珠寶,盡獻於閼氏,以利害動之,誘其往勸冒頓,請開圍以解陛下之厄。」高祖道:「恐不能所動。」陳平道:「陛下勿憂,若此計不成,臣還有一計。」遂咐耳而言。高祖聞之大喜,當夜招軍中畫匠作了一幅圖,又擇一膽大善言之士,吩咐如此如此,令繼珠寶與此圖,乘夜來投匈奴軍營,求見閼氏。
此人奉命,當即出了大寨,偷路上山,一路小心翼翼,躡足寧息,尋至單于大營外,卻被尋營小兵拿得。此人叫道:「吾乃閼氏派入漢軍之細作,今有急事,需稟告閼氏。」小兵不由分說,便押使者往大帳見冒頓。或許天祐高祖,卻正值冒頓酒醉,不能理事,使者又再三央求,小兵無奈,只得報予閼氏。閼氏聞報,心中狐疑道:「我與漢人素無往來,如何有人來見我?」卻又好奇,乃令將使者帶來。使者得見閼氏,納頭拜道:「我奉漢主之命,來見娘娘。」言畢,左右望了望。閼氏笑道:「量你獨身而來,我也無由懼你。」便令小兵與奴婢皆退下。使者遂將財物獻來。閼氏見到黃金珠寶,已有八成心動,聽使者說明來意,遂道:「我一女流之輩,只恐難以說動單于。」使者復將圖畫呈上,閼氏視之,圖中畫著一絕色女子,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妖眉媚眼,甚是誘人。閼氏問道:「此是何人?」使者道:「此乃高祖之女,願獻予單于,以修兩國之好。」閼氏聞言,鶯顏大怒,鳳目圓睜,呲使者道:「漢王不獻此女,猶可逃生;若yu獻之,使其死無葬身之處!」使者唯唯諾諾,不敢復言。閼氏復問道:「漢主安危如何?」使者道:「皇帝有神為助,自然無事。然為冒頓所困,不能即歸中國,常yu獻美人娥女,以使兩國相洽。」閼氏道:「汝先回去,囑咐汝主,休言獻美之事,我這裡自有主張。」使者察顏觀色,料計已成,遂辭而去。閼氏久視美人之圖,自思道:「此女容貌,勝我多矣,若得遣來,冒頓定寵愛於她,卻將我放置何處?中國之大,美女極多,若漢主久困思脫,大獻美女,於我甚是不利。不如趁早使漢主南去,以絕此患。」後劉克莊有詩贊陳平道:「巧言愚冒頓,厚賂餌閼氏。秘計言之丑,剛雲世莫知。」
主意已定,次日冒頓酒醒,閼氏遂與道:「匈奴與漢,各守其土,互不相爭。人云:『兩主不相困』,今單于困漢主於白登山,七日不縱,欲絕其命乎?」冒頓道:「中原山河富饒,資產頗豐,吾yu得之,故當先除其主。」閼氏道:「妾聞漢主起身細末,征戰八年,遂定天下,此非人力能所為之,乃有神為助也。今漢主受困七日,軍不驚擾,將不謀變,如何能輕易除之。即使單于得除漢帝,得其疆土,其子、諸侯各擁千里之地,必然爭先興兵來伐,中原終非單于能居之。不如解圍放之,免生戰禍。妾乃女身,不敢與單于言軍中事物,請單于察之。」冒頓聞之,亦覺有理,又思王黃、趙利雖與匈奴相盟,卻人馬久不來,莫非與漢有謀,或待兩軍相爭,從中漁利。乃與閼氏道:「汝言甚是有理。然我得困漢主,實非易事,自然不可輕易放縱。我今不動聲色,將圍敵之軍於東南開其一角。如漢主覺之,安然撤去,我自是不趕;若漢軍不覺,或懼我用計,我當復圍殲之。此為天意除劉也,我當替天行之!」閼氏道:「此事ziyou單于處置。」冒頓遂令東南之兵稍卻,與眾軍道:「若漢軍動靜如常,縱其退去。若人馬驚慌,君臣不顧,則急出兵斬之。」眾將士皆受其令。閼氏歸帳,暗將冒頓之計言與使者,使其先回。
高祖得使者之報,便暗暗收拾已畢,靜待匈奴罷兵。已近午時,卻不見匈奴軍動靜如何,心甚焦急。忽探馬來報,說東南一角,匈奴兵已撤去。高祖大喜道:「可急馳而出!」陳平道:「且慢,須防敵兵有詐。」灌嬰道:「臣請先往探之,若得出,陛下可出也。」高祖然之。灌嬰挺槍躍馬,引十數騎飛馳而去,巡視一番,須臾即歸,稟報高祖道:「臣已往返一趟,無敵阻攔,可以出也。」高祖聞之,躍馬yu走。夏候嬰扯住轡環道:「陛下少住,量匈奴若實yu縱我不圍,必不在一時之急緩,請陛下徐行之,臣等於兩邊護衛,遇亂不驚,方可出也。」高祖從之,催馬徐徐上坡,夏候嬰與眾將開弓張弩而外向,夾行而上,尋著山道而行,隊伍井井有序,絲毫不亂。冒頓在山上望見,暗自讚道:「需是如此君臣將士,方能得天下也!」遂引軍撤去。後盧綸有詩道:「野幕蔽瓊筵,羌戎賀勞旋。醉和金甲舞。雷鼓動山川。」李白有詩道:「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戍客望邊se,思歸多苦顏。高樓當此夜,歎息未應閒。」
高祖得出白登山,引著人馬向南而退。將近平城,忽聽一聲喊起,迎面閃出一支人馬,眾皆大驚,及視之,卻是漢軍旗號,為首之將,正是酈商,下馬拜道:「臣聞探馬報一軍過來,以為匈奴之兵,故來迎戰,卻喜見陛下平安歸來。」高祖心始安,遂與酈商同歸營中,備說白登山之事,酈商等人無不呼險。時後軍已到,高祖見軍心已挫,匈奴兵亦已退去,遂無戰心,休整一ri,便令樊噲斷後,自引軍班師回朝,此乃漢七年冬十二月之事。
大軍退南過曲逆,城中官吏接入,於是人得避寒,馬得入糟。高祖居於城中,望見室屋甚大,揚聲讚道:「此縣壯哉!朕行天下,獨見洛陽可與相媲。」乃問御使道:「曲逆城戶口多少?」御使道:「昔秦時約三萬戶,後來數起兵亂,多有亡匿外鄉者,今只留五千餘戶。」高祖點頭,遂招陳平道:「公自隨朕以來,六出奇計,盡解朕厄。今得解白登山之圍,卿功居首,戶牖鄙微,不顯卿賢。」乃封陳平為曲逆候,以示其功。後黃公度有詩道:「一勝一負乃常事,七縱七擒真妙機。九械難窺墨翟守,六奇終破白登圍。」
約居數日,樊噲亦引後軍歸來,高祖遂起程南歸。路過趙國地境,趙王張敖聞之,乃率群臣迎入邯鄲,入居宮中,設宴為高祖接風。張敖引群臣敬酒,語自卑微,有子婿之禮。高祖初時尚慢而答禮,酒過數巡,高祖漸漸醉酒,憶起被圍之事,心生怨意,乃箕踞座上,指張敖罵道:「朕被困平城,日日望諸侯解救,汝趙地頗近,何不發兵來援?」張敖汗流遍體,伏地請罪道:「陛下有難,臣婿實不知情,並非不救,請陛下恕罪。」高祖道:「你休要推托,幸天助於朕,使朕安歸,若日後再有二心,早晚必廢汝之王位!」張敖伏地不敢起,趙國諸將皆憤憤不平。俄而,張敖如廁,左右私謂張敖道:「素聞皇帝喜好美人,今北伐匈奴,數月不近女色,所以常怒。大王何不於宮中選美人侍之,皇帝必喜,大王自安也。」張敖連聲稱妙,以其妾真定女趙姬美艷逾群,乃令人取來獻之。高祖好色,見到趙姬,舊態復萌,乃匆匆散席,自擁美人去了。
張敖回府,貫高、趙午等老臣往謁道:「皇上無禮,肄意毀罵,大王為何卑躬屈膝,甘為所侮?」張敖道:「彼為君,我為臣,不敢有悖。」貫高、趙午年六十,乃張耳故將,聞張敖如此說,皆怒道:「吾王乃孱王也!」張敖不語。趙午道:「昔先王與皇帝並為諸侯,征秦伐楚,功勞相若,趙地之封,非是劉氏之恩也。夫天下豪傑並起,能者先立,今大王事皇帝甚恭,而皇帝遇大王無禮,請為大王殺之!」張敖大驚,嚙其指出血而道:「君何言如此之誤!為臣不忠,天誅地滅,此乃天之理也。況先王亡國,獨身投漢,賴皇帝之力,得以復國,當流傳子孫,永記皇帝之德。請君等休要復言,聞之有罪也!」貫高、趙午無言而退。
高祖留趙ri余,引兵回至洛陽,於獄中取出劉敬,解械赦罪,謂劉敬道:「朕不用公言,因困平城,大折銳氣,朕已斬先時十餘言匈奴可擊者,請公休怨於朕。」劉敬拜道:「臣不敢自居有功,唯有赤心以事陛下也。」高祖見其衣裳被舊,形容憔悴,甚憐之,乃封劉敬為關內候,號建興候,賜二千戶。復問定匈奴之計,劉敬奏道:「天下初定,士卒罷於兵革,未可以武力服胡夷。冒頓殺父代立,妻群母,以力為威,亦不可以仁義說也。獨可以計議使其子孫為臣耳,然陛下恐不能為此計。」高祖道:「誠可,何不能為!公何有此慮?」劉敬道:「陛下誠能以嫡長公主為單于之妻,奉之厚禮。彼知陛下之女,必慕之以為閼氏,生子必為太子,代單于。匈奴所以連年犯境,不過因其貪漢之財物也。陛下可每年以漢之所餘,彼之所鮮之物問饋,使辯士以禮節說之,權且相安。冒頓在,固為子婿;若死,外孫為單于,豈有外孫與大父為悖之理?故此計可不戰使匈奴漸為臣國。」後胡曾有詩道:「漢帝西征陷虜塵,一朝圍解議和親。當時無有吹毛劍,何事無人殺奉chun。」
高祖聞其計,心雖不願,卻苦於別無良策,只得道:「公言甚是,待朕回關中,言於皇后,再取女妻之。」正言間,代王劉喜與相國陳豨棄國而歸,稟漢王道:「匈奴以韓王信為將,助兵五萬攻代,趙利、王黃起兵呼應。代國國小兵微,臣力不能拒,只得棄國而回,代地盡屬韓王信也。」高祖怒斥劉喜道:「豎子終不可成事!」yu降其罪,又念在手足之情,不忍處之,遂降為合陽候,令散居洛陽,更立少子劉如意為代王。劉如意為戚夫人所出,年僅五歲,加之國土已失,未即就位。劉敬見匈奴賊勢ri盛,遂謂高祖道:「臣言之事,當即行之。若緩,亡失更多。」高祖道:「自古受聘成婚之期,天子為一年也,公先往匈奴結和親之約,時至方可送女入胡。古之定例,不可廢也。」劉敬得詔,遂就道往匈奴結親。冒頓得漢王之信,大喜,遂罷兵而回,至此邊境稍安,漢王自回長安。後戎昱有詩道:「漢家青史上,計拙是和親。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婦人。豈能將玉貌,便擬靜胡塵。地下千年骨,誰為輔佐臣。」華岳有詩道:「一萬邊兵不立功,卻令婁敬自和戎。犬羊不伏稱臣妾,甘拜君王作婦翁。」
後百十年,明妃聯姻,客死匈奴,孫嵩作《明妃引》歎道:「明妃如花顏,高出漢宮右。可憐君王目,但寄丹青手。寂寂保孤妍,悠悠成偽丑。坐此嫁穹廬,流落無時回。無時回,琵琶未闋邊笳催。哀弦流入千家譜,明妃只作閼支舞。年年猶借南來風,吹得青青一抔土。君不見漢家嫁得幾娉婷,不聞一一琵琶聲。禍起當年婁敬謬,後人獨恨毛延壽。」
正是:便取公主為閼氏,焉能久安單于心。yu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