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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回:曲逆候設計自安 呂娥姁遺禍戚姬 文 / 劉洪勝

    卻說漢高祖駕崩,劉盈即位為惠帝。惠帝為呂太后所生,年方十七歲,性情溫良,為人厚道,因不能獨理朝政,遇事皆由呂太后作主,於是朝中大權皆掌於呂氏之手。自此,呂太后每日垂簾聽政,國中之事,不論大小,皆由呂太后一人決斷。呂太后感張良之德,理完高祖之喪,頭一件事就是設宴以謝張良。張良趨至,謂呂後道:「臣素無德行,不過以三寸之舌為先帝籌策,封萬戶,位列侯,於臣足矣。今已從赤松子而游,絕五穀以習輕身之道,請太后勿令臣食之。」呂太后見張良面如枯葉,瘦骨稜橧,心甚憐之,遂道:「人生一世短暫,有如白駒過隙,何必自苦如此乎!先生若罷而不食,吾即下令,令後宮諸臣,皆不能食。」張良不得已,強聽而食。呂太后方喜,於是轉憂樊噲,便令人使燕地來問訊。

    卻說樊噲先時受命領了代國相印,扶佐代王劉恆理事,兼著防備匈奴入侵。樊噲自知責任重大,於是屯兵東垣,以兩相兼顧燕、代之事。及高祖以盧綰謀反,令樊噲為大將,引兵擊燕,樊噲便分兵先取了周圍十八縣。盧綰部將王抵引軍出城救應,被樊噲捉住,殺之號令軍中。盧綰見了,更不敢出戰。樊噲便將薊城圍住,yu待盧綰糧盡生變,再來攻城。

    這日,忽有漢使持節來招樊噲,使其臨壇受詔。樊噲問道:「何事設壇?」來使道:「漢帝病重,懼天下生亂,故設壇有要事相托。」樊噲道:「壇在何處?」來使道:「只在數里外。」樊噲乃令部將守寨,自引十數人,隨來使前去受命。行不數里,已至壇前,望見陳平衣冠整潔,捧書立於壇上,樊噲只得跪下聽詔。膝方點地,忽有數十名武士從壇下突出,把樊噲拿住,反接兩手,綁縛起來。原來陳平知樊噲勇力過人,又擁十萬人馬,料不能力取,遂使出這條計策,由周勃引軍在周圍接應,好叫樊噲就擒。當下樊噲被執,正要喧嚷,陳平躍到壇下來,附耳說道:「皇上聽信饞言,以為將軍yu反,要我在此取你性命。我料將軍忠勇,不意如此,故背主之意,將你縛去都中,由你自向皇上分說。將軍萬萬不可爭逆,我也是奉旨行公也。」樊噲聞此言,亦不敢魯莽,只得由陳平指揮武士,將其投入檻車。樊噲手下只有數十人,見樊噲被拿,皆撥劍準備鬧事。周勃引眾而出,喝道:「吾二人奉旨帶樊將軍面君,有聖旨在此,如有抗旨,格殺勿論。」樊噲亦與眾人道:「汝等休要鬧事,我見了皇上,自有分說。」那數十人見了,只得棄劍於地。陳平與周勃商議道:「若使此數人回營稟報,必節外生枝,不如盡取回關中去可也。」周勃然之,遂謂樊噲道:「將軍隨從見主人被執,必回營取軍來奪,至時起了事端,反而不美。不如盡與將軍同去,路上好歹有伴相隨。」樊噲道:「此事只由將軍處置。」於是武士將樊噲隨從去了武器,帶上械具。周勃與陳平相別:陳平東回關中繳令,周勃西去薊南大營代樊噲之位。

    周勃馳至噲營,眾將見太尉親至,不知何意。周勃道:「皇上取回樊將軍,別有要事,此處由我權且代之。」乃取出詔書,曉示眾將。眾將見詔,自然俯首聽令。軍中分撥已定,人報燕軍有戰書到,周勃便傳其使入帳。原來王抵之弟王滿率遼東軍已到,依著燕山紮下營寨。一面通知薊城城內,一面令往漢營下來戰書。周勃看畢,即批下「來日決戰」,令來人繼回。使者去後,副將陳濞道:「久聞遼東之軍甚jing,今來挑戰,不宜輕敵。」周勃道:「以將軍之意,如何迎戰?」陳濞道:「敵軍來下戰書,必懷輕敵之意,今晚可趁其遠來兵疲,劫其營寨,出奇制勝。遼東兵敗,盧綰獨力難支,舉手可擒也。」周勃道:「果是妙計。」

    當夜,周勃依著計策,與陳濞分兵來劫遼東軍營。三更已盡,漢軍抄小路殺入敵營。遼東軍遠來,都在休息,陳濞軍先到,殺入寨中,遼東軍人不及甲,馬不及鞍,一時間被殺得四散潰逃。王滿夢中驚醒,急引軍來戰,正遇陳濞,方yu交戰。周勃引軍已繞至寨後,驅軍殺來。王滿見手下人馬已亂,料抵敵漢軍不過,自己撥馬先逃了。周勃望見,令陳濞從後追趕。陳濞追了一陣,尋思遼東偏遠,素難征剿,不如趁此機會,一舉平滅,勿留後患。於是馬不停蹄,連夜追逐,直入遼東軍疆土。王滿立足不住,只得東走出塞,率殘兵渡過浿水,逃難至秦故空地,數年不敢東來。到後來驅除真番、蠻夷,降其旁城邑,居然建起一國,後稱高麗,即今之朝鮮也。說到此話題已遠,暫且打住。

    卻說盧綰在城中聞王滿大敗,兵已盡退,乃與眾將道:「周勃乃漢之名將,我聞其用兵不亞於留候子房,薊城定不能保了。本當獻城負罪見皇上分辨,然皇上生病,呂氏用事,去必死矣。不如棄城先投匈奴,待皇上病癒,再入關謝罪。」眾將聞之,皆然其意。於是盧綰連夜開北城門,往投匈奴而去。行至塞下,見追兵未至,乃紮下人馬,令人打探漢軍動靜。探馬回報道:「朝中傳報,漢帝已崩,故周勃止軍發喪,未來追趕。」盧綰大驚,唯恐此報有虛,乃數遣細作往關中核實。去者陸續而回,遂盡知惠帝登基,呂太后掌權之事。盧綰歎道:「吾此生不能回中國矣!」於是北投冒頓,冒頓乃號其為「東胡盧王」。後胡曾有詩歎道:「原頭日落雪邊雲,猶放韓盧逐兔群。況是四方無事ri,霸陵誰識舊將軍。」

    盧綰既投胡,冒頓以其寬厚軟弱之故,待之甚輕,常侵奪其財。盧綰孤言寡歡,常思復歸,不得足願。約居年餘,即憂鬱而死。後來盧綰妻歸漢,yu為盧綰申屈,又遇呂太后病重,俄而竟崩,不能得言。其妻亦憂病而死。此乃後事,按下不表。

    卻說先時陳平得了樊噲,令快馬先入關回報高祖,自押著樊噲隨後就道。時高祖已駕崩,呂太后得知樊噲未死,心中始安,甚感陳平之舉。偏偏樊噲之妻呂嬃不依不饒,謂呂太后道:「害我夫之謀主,必是陳平也,陳平刁鑽奸猾,心術不正,請太后為我殺之洩恨。」呂太后道:「你要如何?」呂嬃道:「可令他不要回關,仍去滎陽,我使人伏於半道斬之,假稱盜賊所為即可。」呂太后從之,乃假傳聖且旨,說皇上恐外郡趁其病重時生事,令陳平使從者解樊噲歸關中,自己先回滎陽與灌嬰共守城。使者去後,呂太后謂呂嬃道:「汝要如何,自去行辦,我不過問就是。」呂嬃乃選武士二十於人,令連夜出關,伏於滎陽大道,以行刺陳平。

    且說陳平行至途中,已得知高祖死訊。俄而,使者至,傳敘高祖後詔,令其勿歸關內,逕回滎陽,而樊噲諸人,皆隨來使回長安。陳平問來使道:「皇上已崩,如何宣旨?」使者道:「此乃皇上臨終所傳。」陳平聞言,即知必是呂太后所謀,心生一計,乃與使者道:「皇上既已駕崩,我當先往奔喪,後復使命。」不待使者言,乃馬上加鞭,如風趕入關中。到了高祖靈前,葡伏於地,大哭道:「陛下,臣來遲也!」乃於靈前奏事。奏畢復哭,悲號之聲,悸天動地,但聞者,無不為之動容。呂太后聞之,亦淒然下淚。

    陳平謂呂太后道:「臣知樊將軍忠心赤膽,勞苦功高,必不至謀反。奈何其時皇上病重,不忍強諫,故至燕地,未敢即斬樊將軍,特取來面君,今已在路上,不ri將至。臣自知有違聖意,yu自縛與皇上請罪,不料一別之後,竟不能復見矣!」言畢又哭。呂太后見其哭之甚悲,感其忠誠,乃道:「君候一路勞累,且先回去休息。」陳平泣道:「臣一介書生,亡楚奔漢,賴皇上不棄,恩情厚待,不敢相忘。今皇上新喪,臣更不敢偷閒,願留充衛卒,守靈十日,以較愚忠。」呂太后初不許,陳平固請。呂太后憐其之誠,暗想道:「此社稷之臣,天不使其死也。」便謂陳平道:「君侯忠直,乃為臣者本色也。今主上年少,不懂世事,願君侯每日教導,不負先帝之願。」乃拜陳平為郎中令,令傅教惠帝。陳平暗喜,料已化險為夷,乃謝過太后,自守高祖之靈。等周勃回至關中,呂太后依高祖遺旨,遷周勃為前將軍,行太尉之事。

    樊噲歸後,呂太后釋之出囚,仍復爵如初,謂之道:「全汝性命者,陳平是也。」樊噲內心自知,乃自見陳平,厚禮相謝,自是周到。唯呂嬃婦人,因此殺陳平不成,常懷恨在心,每yu進饞相害。此卻時後話,自有分解之時。

    卻說呂太后心中最怨恨之人,莫過於戚夫人及其子趙王劉如意。昔日戚夫人得寵高祖,屢進讒言,自是讓呂太后受罪不少。不想一夜之間,江河突變,如今呂太后已是大權在握,豈能輕易放過她戚氏。於是大事方定,呂太后便引著呂釋之、審其食等數十人,直入後宮,來尋戚夫人。戚夫人自高祖崩後,呂太后掌權,知其怨頗深,必來報復,每日心驚肉跳,不能安枕。忽見呂太后引人來了,面有怒色,戚夫人大驚失色,只得跪地拜見。呂太后責道:「汝為皇上愛姬,皇上喪時,為何不見你有一絲悲意。舉喪之時,汝又深懼宮中,不來守靈,罪之甚矣!」戚夫人道:「非妾不來,實是太后不許。」呂太后大怒道:「汝還敢狡辨,汝狐媚皇上,謀害太子,誤國誤民,罪過褒姒、妲己。今吾要清理後宮矣!此清靜之地,容不得汝等妖狐之輩。」乃喝手下當眾將戚夫人剝得精光,將赭衣奴服強行套上,令囚入永巷宮內,強使舂米,方恨恨離開。後李覯有詩道:「百子池頭一曲chun,君恩和淚落埃塵。當時應恨秦皇帝,不殺南山皓首人。」

    可憐戚夫人一柔弱女子,自入漢宮起,每日受寵得貴,清閒安逸,哪裡受過一絲之苦楚。不想如今被打入冷宮,累ri舂米,不得片刻休息,自被囚ri起,衣服飲食,均無人照理。戚夫人悲痛欲絕,淚不曾干。一ri舂米間,戚夫人望到自己一雙玉筍玉手,只能攜杵而舂,又思到往日高祖百般寵愛之時,何想到竟有今日,不由地復生悲情,遂且舂且歌道:「子為王,母為虜,終日舂薄幕,常與死為伍!相離三千里,當誰使告汝?」呂太后囚戚夫人之時,已使人察其動靜。人得其詩,來告呂太后。呂太后聞之大怒道:「賤婦yu倚其子女邪?」遂有害趙王劉如意之意,乃令人往邯鄲招之,虛言有事商議,實yu誅之。

    卻說劉如意年幼,趙國之事,不論鉅細,皆出相國周昌之手。使者至趙都,先至相國府,呈上書信。周昌閱畢,謂使者道:「先帝將趙王托於我,不過為防太后相害。今趙王年少,自不能御之。我竊聞太后怨恨戚夫人,每yu召趙王一併誅之。我受先帝托孤,自知任重,故不敢遣趙王入都。何況趙王亦病,恕不能奉詔來。」使者回報,呂太后更不甘心,遣使復召,使者三返,劉如意皆不來。呂太后大怒,乃招近臣道:「我yu招劉如意入都,殺之以絕後患,使者三往,均不奉詔,我yu發兵征之,強取劉如意,各位以為如何?」審食其諫道:「皇上方逝,大喪之時,不宜動兵。趙王不來,不過因周昌在彼。太后何不降一詔,先召周昌入關,以絕其口。再復使人招趙王,事可濟也。」呂太后然之,即作一書,令人繼往邯鄲,說有事與趙相國商議。

    周昌見書,頗覺為難,考慮再三,乃夜見劉如意道:「太后詔到,要臣入關聽令,此必詭計也。我若不去,乃是抗旨不遵;我若去了,王上危矣!」劉如意年方十歲,何知其事深意,便道:「當今皇帝,乃吾之兄長,相國回去,我何險之有?」周昌知不可議事,乃含淚謂劉如意道:「總之臣去之後,如太后來招王上,千萬不可去。」劉如意道:「如何不能去?」周昌本不善言,不能盡說,只得道:「臣不能言,總之不能去就是。」劉如意見周昌神色凝重,乃應道:「我聽你之言便了。」周昌放心不下,乃喚其子周開,反覆叮嚀。周開一一記了,周昌方才起程。劉如意送出十餘里,周昌又道:「臣臨別之言,王上可記著?」劉如意問:「何言?」周昌歎道:「畢竟年幼。」遂別了劉如意,打馬揚鞭,直入長安。

    既至朝中,即來拜謁呂太后。呂太后道:「知我宣趙王入都,為何使其稱病,不奉我詔。」周昌道:「臣素知太后為人,趙王如來,必不能全身而回,故卻之。」呂太后大怒,拍案而起道:「先帝在世之時,戚氏何曾容得下我與太子!爾曾親口與先帝爭諫,何獨不知我之怨戚氏乎!」周昌道:「后妃爭寵,古來有之。昔齊桓公九合諸侯,獨伯一方,南征強楚,北伐孤竹,可謂一時英傑。然百歲之後,子孫闇弱,竟然倫為弱邦。何使如此?不過因禍起蕭城,諸子各不相容也。今戚夫人雖與娘娘有隙,終不能奪皇帝之位,可見天眼恢恢,疏而不漏。人云:『將相胸前堪走馬,公侯肚裡好撐船。』娘娘乃懷德之人,何必記著一時之氣。不如息卻雷霆之怒,罷卻虎狼之威,安定後宮,和好子孫,以圖漢室江山,久盛不衰。」呂太后乃婦人,盛怒之下,如何能聽得進道理。本yu發怒,尋思周昌素有威信,又畢竟對其母子有功,不好降罪。乃道:「汝先退去,此事我自有打算。」周昌無奈,只得告退。自思道:「呂太后量窄,終不肯作罷,想到眼下能救趙王者,非惠帝不可。久聞惠帝頗為仁厚,必能不記前嫌,全趙王之命。而能使惠帝不記前嫌者,莫過於留候張良。」主意一定,周昌乃當夜暗至張良府中,以心事告之,請求張良進言惠帝。張良笑道:「周君忠厚之人,然此終不能使趙王脫難。」周昌問:「如何?」張良道:「皇上年幼,勢不能逆其母而獨斷,言之無益也。」周昌道:「即使如此,子房當盡力也。」張良然之,遂入府來見惠帝,以周昌之言告之。惠帝歎道:「吾素愛幼弟與同胞,豈忍見之受戳。乃既為人子,母命亦難違也。」張良道:「若陛下不yu存趙王,臣自無言。若陛下實yu趙王不死,臣到有一計。」惠帝道:「吾實yu趙王不死也,少傅有何計,儘管言來。」張良道:「陛下自是ri起,宜存心注視太后動靜。若太后不招趙王,陛下可安心;若使人去招趙王,陛下千萬要打聽趙王何時何ri可至,陛下可親自出城接之,使其長居身畔,形影不離。太后雖有心除之,不能得其機會,趙王遂能安矣。」惠帝大喜,乃謝道:「賴少傅良謀,吾弟可存也。」張良遂告退而回。正是:人生一世終有命,枉費心機能奈何。yu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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