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歡如夢 文 / 淡色
天牢的歲月不知日月。痛苦無窮無盡。
雲若水躺在牢房的稻草地上,昏昏沉沉。
每天例行一次的鞭打,是她辨別日期的唯一辦法。七天了,自從她被關進天牢以來,轉眼間,已經被鞭打過七次了。時間,也已經過了七天。七天來,除了她身上越來越重的傷以外,其他,都一無改變。
太子,就好像把她忘記了一樣,再沒有出現過。
元豐,卻一直都不知道她的遭遇,也沒有出現過。
「元豐。若你知我現在如此,會不會設法來,看一看我?……會不會不顧一切地,前來救我?」
身上的傷好痛呵!高燒直燒得連眼皮都快要睜不開了。躺倒在稻草地上,迷迷惘惘中,卻想著那個人。想著,想著,忍不住眼角,漾出了一抹水氣。
時間緩緩流逝。心上的人兒,此生只怕,再難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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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溫暖、好舒服的溫泉。
彷彿又回到了故鄉的山林。師門碧琳觀的後山,有一處溫泉。泉水翻騰熱浪,霧氣氤氳。泡在水中,多麼地舒服。同門師姊妹們在閒暇時光,常常跑去泡澡。有一次正在泡澡的時候,有幾個男同門跑去偷窺,被大家發現了,一齊在水中驚叫。藏在水裡,誰也不敢露出頭來。後來一直挨到天黑,師父找了過來,這才得到解脫。後來大家一起出手,把那幾個男同門打得,在床上直躺了半月。
此刻的溫泉中,不知為何,卻竟然只有她一個人呢。
她一個人,泡在溫泉中,任溫暖的泉水,輕柔地拂過受傷的軀體。輕柔得就好似,那一天,元豐那溫柔的擁抱。
——元豐?
她怔然。忽然之間,似覺身後多出了個人來。那人低低地笑,輕輕地歎。摟住了她的身軀,在她的耳畔,低柔地訴說著什麼。熟悉的懷抱,溫暖得教她直yu沉醉。
「元豐。」她輕輕叫。
轉回頭來。她見他深深地注視著她,滿眼憐惜。
「你受傷了。若水。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痛嗎?」他的手指,輕輕拂過她渾身的傷痕。
「受傷?」她訝然。「我什麼時候受了傷?」
低頭看。卻見渾身肌膚破裂、鮮血淋漓。
一道道、一條條,都是鞭傷。
「真的耶!」她驚呼。「奇怪。我什麼時候受的傷?」
一下子頭痛欲裂。忽然間,全身的肌膚都彷彿斷裂開來,刻骨的疼痛。剜心蝕骨!好痛好痛啊!是誰在,猙獰地狂笑著,鞭打於她?
「啊!」
她猛然驚叫起來。眼前煙雲激盪。一陣風來,不見了溫泉,不見了元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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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雲若水睜開眼來。
果然是夢。好美麗、好想念的夢啊!可惜醒了。
「真可惜。我在夢中,居然見到了你呢。」撫著唇,她惘然若失。「為什麼好夢總是如此,容易醒來?」
遠處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雲若水,出來!」
腳步聲停在牢門外。猙獰的呼喚聲伴著皮鞭甩在地上的聲音,一起囂張地響起。
又要開始了。
雲若水苦笑。不必看她也知道,又是一天的例行鞭打,就要開始了。
只不知她病弱的身軀,還能夠承受幾次這樣的鞭打?
她閉上眼睛不想動。抓緊時間休息。反正他們,最後還是會把她拖出去,鎖在牆上鞭打的。她還是省點兒自己的力氣好。
果然身軀很快被拖了起來。鎖在刑室的牆上,皮鞭一道道落下。好痛好痛!
她卻連痛楚呼喚的力氣,都沒有了。
也許,再也熬不過去了吧?
意識渺茫、魂魄似yu外。
渾渾噩噩中她想,也許,今天,就是她性命的終結了吧。
——真是可惜呵!元豐,沒能夠再見到你,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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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
一道沉喝卻驀然間,從牢門外遠遠傳來。
腳步聲急切地響起。一個人,大步走了進來。面沉如水。
「元大人。」
眾牢頭們一愣,紛紛湧上前去,阿諛奉承。
「元大人,您老人家怎麼突然到天牢來了?」
「元大人,有什麼事情,您老人家只需命屬下前來,吩咐一聲就好。怎麼當得起您老大駕親至?」
「元大人……」
諛媚的話語紛紛出籠。有一星半點地,飄入昏迷的雲若水耳中。雲若水猛然睜開眼來。
——元豐!他來見她了!
「元……豐……」
她一睜眼,就看見了那個紅衣的男子。丰神如玉、面沉如水、鷹眸冰冷攫人。元豐!她的……元豐呵!他終於知道了她的處境,來見她了!
元豐靜靜地盯著雲若水,神情複雜。
不該前來的,明知道這一前來,就是中了太子的圈套,很可能會令自身、陷於死地。可是幾番猶豫、幾經掙扎,終於,還是抑制不住心中的衝動,毅然前來了。
無法明知道她的遭遇,卻不將之放在心上。無法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死亡於他的咫尺之間。無法……就這樣放棄她於他的人生當中呵!既然他,愛上了她。
一生一世,愛你刻骨。
為你沉淪,也,終是不悔!
「若水!」
他踏前一步,伸手抱住了她。
她已行將昏迷。昏沉間最後的一抬頭,看了他一眼,向著他綻開一個,如花的笑容。她低語。「能在臨死前再見你一面,真好。」
一下子他的心大痛。劇痛如絞。若水,若水!
「鑰匙呢?快放下她!」他厲聲大喝。
眾牢頭們被嚇了一跳。慌裡慌張地,他們趕快打開鎖鏈、放下了雲若水。
「元大人,您……?」一個牢頭大著膽子,遲疑地問。
「我沒有來過這裡。」
元豐冷著臉,銳利如鷹一樣的目光,一瞬間掃過眾牢頭。
「雲若水也沒有被我帶走。她死了,在你們的鞭子下,被打死了。屍體已經被你們給拖出去,扔到亂葬崗了。明白嗎?」
眾牢頭激凜凜打了個寒戰。
「小人們明白!不論誰問起,小人們都是這個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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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葬崗上白骨遍野。
元府小樓裡藥香芳冽。
接過藥碗,一口飲盡,雲若水輕輕地,舒了口氣。
感覺到藥力在渾身行開來。四肢百骸,都是暖洋洋地,非常舒服。
身上所受的傷基本都是外傷。元府的一番養息,很快,傷勢就痊癒了大半。
身體,總算快要好了。
心緒,更是無比輕鬆愉快。
「元豐。」
她輕笑著,呼喚。
「太好了。我還以為,此生再沒有見到你的可能了呢。想不到終於,還是見到你了啊!」
元豐微笑。「是。我也以為,此生再沒有見到你的可能了呢。想不到終於,還能夠再見到你。」
坐在她的身邊,他輕輕伸手,摟住她的身軀。
病弱的身軀嬌嬌怯怯。腰肢如柳,纖細可憐。元豐摟著她的身體,忽然心猿意馬。
「元豐。」
身畔的女子一聲低歎,將頭斜斜地枕在他的肩上。
「如今我才知道,能夠這樣子和你在一起,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元豐,對不起。」
她說的是那時候,她不顧他留箋中的殷殷期盼,毅然決然地離去的事情。
元豐知道。他一笑。
「說什麼呢。原本那時候,是我不顧你的意願,強留下你的啊!所以你離開我,也是我早有預料的事情。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你又有什麼,好抱歉的?」
他看著她的臉。
她的臉笑如春花。冰雪解凍、春暖花開,想必就是如此了吧?
——只為你這一笑,縱付出一切代價,都是心甘。
他微笑著,專注地看著她。看她的眉彎如柳,看她的眼波如醉,看她的雙頰漸暈,看她的唇se漸紅。
「若水。卿卿……」
低聲地呼喚。聽得身畔的女子細聲回應。
「元豐。元……郎……」
知君既有情,妾願托終身。百年到老,合彼棺槨。百年到老,合彼棺槨!
兩個人,四目相對,一時間,情意流動,默默無言。
願一刻成百年。
「呵!」
滿心的幸福,終是擋不了身體的睏倦。雲若水伸手掩口,忍不住一個呵欠。她實在太累了。多日的鞭傷,連日來心情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此時此刻,她已然再也,支持不住了。
「若水?你困了嗎?」
元豐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看她的臉色。
「我沒事。」
雲若水還想強自支撐。好不容易才又見到元豐的,她不想就這麼,一覺睡去。
只是,縱然她再想強自支撐,眼中的倦色,卻騙不了人。
「還說沒事。看你,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元豐自責。「是我糊塗了。你的傷勢未癒,當然不能支撐太久的。必須要多休息才好。嗯,你睡吧!」
他摟著她,小心地讓她躺倒在他的懷中。
「我抱著你。好好睡吧!我們已經在一起了。以後的日子,長著呢。」
未來。未來是什麼?
未來會有風雨,會有敵人。未來或者成功,或會失敗。可是無論如何,那都是未來的事情了。而,無論如何,他們現在,已經在了一起。
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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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他方,華麗的宮殿裡,有人咯咯獰笑。
「真的嗎?元豐啊!你這次也終於,陷入我的羅網中了啊!這一次,任你有翻天覆地的手段,你,可還能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