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九章 月沼(下) 文 / 夜與羔羊
「哈,終於只剩下我們了。」毛弟緩緩走近遊星守,卻在他身前十步的地方停了下來,再也不肯前進半步。遊星守知道那是他最好的攻擊距離。
「為什麼你們總要纏著我?」
「聽說你過去也被人成為鬼?」毛弟瞇著眼笑笑說,「那你總應該知道,鬼是很纏人的。」
「為了什麼?不死女?想怎麼樣?搶走她?還是殺了我?」這些都是遊星守腦子裡的問題,可他憋住沒有問,因為他知道問不出結果。
「身為鬼啊,總是有牽絆的。即不能去趕著投胎,又要昧著良心去害那些不認識的人……」他摸了摸自己銀色的頭髮說,「話說回來,每個人都是為了希望而活著。弱肉強食的世界裡,是人是鬼又有什麼區別呢?」
「我不用聽這些,」遊星守將劍一橫說,「我也有我的牽絆,來吧!」
「望chun已經被你殺了是嗎?」
遊星守點點頭說:「是,我還殺了水鬼安在,紙鬼了空。」
「哦。」毛弟應著,「好利的劍,你說我會死嗎?」
遊星守冷冷地說:「你一定會死,只是我可能也走不出這個森林。」
「哈哈哈哈,」毛弟豎起大拇指說,「好聰明!」他從兜裡取出一把長尺,那是賭博時數子用的。然後又從兜裡取出一把松籽。
他突然精神抖擻地問:「你猜這把是單還是雙?」
「不知道。」遊星守將劍更加地握緊,他知道他就要攻過來了。
「雙!」他將一把松籽全扔上空中,未等松籽全部落地,手中長尺已經攻向了遊星守。他速度如此之快,已至於遊星守只能倉惶出劍。
陰陽星出鞘了,沒有感情的冷藍色,還有無數星輝。像是銀河一樣覆蓋了整個空間,奔向毛弟,要將敵人全部包裹。
可是卻沒有包裹!松籽阻擋住了流星的攻勢,遊星守這才注意到那些松籽竟然並不是直直落下,而是在空中飛舞著,流動著,漂浮著。而他還發現剛才那把尺子攻擊的也並不是他,而是地面。尺子把地面分成了一個大大的「田」字。毛弟和他分別佔用了田字中的一個「口」字。
看到他驚愕的表情,毛弟瞇著眼笑著,把自己的臉變成一個包子,他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世界,世界需要規則來匡扶。就拿賭博來說,需要賭具--」他指指空中的那些松籽,然後接著說:「還有規則,也就是我右手這把尺!」
遊星守焦急地想躍出那個「田」字,卻發現那個「田」字竟然是移動的,無論他跳到哪裡,田字總是在他腳下。而那些松籽不但無序地飛舞著,還在一些空襲想他的要害襲擊,他只好揮動劍鞘將松籽擋下。
「開!」毛弟大喝一聲舞動尺子,空中漂浮的松籽竟然隨著尺子的舞動凝集成一隻煽動翅膀的鳥,它嘶叫著,以令人恐怖的速度衝向遊星守。遊星守剛將劍橫在胸口護好,鳥便全部衝到他的劍上,巨大的力量穿透陰陽星打入他的身體,他感到肋骨都在隱隱作痛。於是索性向後翻去,但那隻鳥竟然不肯放過他,在他未落地前又攻擊了過來。
他只好揮出陰陽星抵擋。陰陽星灑出萬點星光,星光聚集成一點,變成一把利劍刺向鳥的心臟。鳥雖然被刺穿了,可它根本無痛無癢地抖動著翅膀,松籽重新聚集起來,飛向遊星守。為此他只能開始新一輪的逃亡,他想像是對安在一樣,一定要等到敵人近身才有機會贏。可他會近身嗎?
「呵呵,我和安在不一樣。」不停揮動著尺子指揮鳥的毛弟說,「那傢伙沉不住氣,總是親自去了結敵人,給予敵人最後一刀。我不同,我喜歡看著敵人在我的規則裡掙扎,直至死亡!」
遊星守的希望破滅了,他一個不留神竟然被巨鳥完全地集中背部!雖然就被撞了一次,但松籽中的每一粒都像隕石砸在他的傷口上。他劇烈地痛,身體不受控制地從空中墜落。他閉上眼睛,等待著死亡。此時那個小菊的話居然出現在他耳邊,雖然那只是一些模糊的字眼:「空間……時間……無限」似乎瞭解了那些,他就能活下去了。可是他卻怎麼也悟透不了?
難道他要死在這裡?他忽然想到亦沾,她離去時的眼神。他又想到露兒,也是她每次和自己離別的眼神。他害怕那種眼神,他突然不想死,一點都不想死!
他於墜落中再次揮出陰陽星,這次頗有些不同。他的姿勢生疏,甚至可說是臨時揮出的陰陽星。那些劍氣裡的星辰卻似出籠猛獸般地撲向毛弟。
毛弟輕蔑地笑笑說:「這就是你的最後一擊嗎?我只要躲開就可以了……」他突然閉嘴。因為那些星辰繞了一個極大的彎,居然繞過了鳥在他面前聚集成一個巨大的光球,是月亮!
骸月斬!這是遊星守瀕死前唯一想到的一招。
毛弟看到那月亮想避開,卻怎麼也移動不了腿?難道他也進入了遊星守的世界?必需遵守他的規則?他不明白,月亮越來越刺眼,從空中飛向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鳥抵擋這一攻擊了,他閉上眼睛用最大力量揮動著尺子。鳥咆哮著,煽動著翅膀飛向了月亮。在那一刻,鳥兒彷彿成了奔月的嫦娥。有著一去不復返的哀傷。
鳥碰撞到了月亮,發出巨大的刺眼的光芒。世界變得一片白,毛弟突然覺得心口有一絲痛楚。他努力睜開眼,看到了他人生的最後一幅風景--他被遊星守的劍穿透,遊星守沒有拔出劍,而是先抱住要倒下的毛弟,在他身邊說了三個字,他還沒聽見就死去了。但他卻不用帶著遺憾去猜他說了什麼,因為那必定是一句廢話。無聊的廢話。
光亮結束了。遊星守拔出了劍。看看四周的環境,這裡已經變得異常黑暗了。彷彿即將進入夜色般。空中的雷鳴也越來越頻繁,深藍的潭水匯聚在一起,眼看就要漫過荀三所在的那塊岩石了。
遊星守用盡最後的力氣跳上了石頭,背起荀三,然後跳離了那兒,沿著亦沾留下的白線奔去。潭水不斷覆蓋著這條路,就彷彿命運隨時在覆滅遊星守的生命。他背著荀三什麼也不管,只管向前衝去。
可是他背部的疼痛卻讓他身體越來越沉重,他看了看自己腳下。竟然全是血,那些血從他背部的傷口流出來,難怪他會越來越衰弱。他應該停下來止血,可他卻加快了腳步。或許,他早已經習慣逆著命運的方向前行。
那條白線彎彎曲曲地延伸,像是生命對他的最後挽留。他的視線慢慢變得模糊,疼痛感消失,只剩下疲憊,疲憊,讓人不能不放棄的疲憊。最終他倒在那片古怪的森林裡。
鬼都是有牽絆的嗎?他的牽絆呢?為什麼不再一次出來叫醒他?讓他為她活下去。難道連她都對他失去了信心嗎?她想拋棄他嗎?沒有他,她能夠幸福嗎?她去過怎樣的世界?她現在過著怎樣的生活?是不是在開滿花草的天國花園裡小憩著,皺著眉,正做著與他生死相關的惡夢?
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將荀三從自己背上卸下。然後他自己攤開身體,仰躺著看著那陰霾的天空。雷鳴開始了,就要下雨了。潭水也朝他身邊湧過來,它想吞噬生命的慾望與野獸並沒有什麼不同。
這時,在遊星守身旁的土地下突然鑽出一條柱子般粗的東西。紅褐色,全身光滑,帶著一環一環的花紋。他扭動著,像是一隻巨大的蚯蚓。
這就是地獄的使者吧?遊星守想著,看著這怪物,雖然噁心,但也不讓人討厭。就讓它帶走生命吧。在這只「地獄使者」的身邊突然又多了人。這人身上穿著奇怪的蓑衣。頭上還帶著半截面具,只露出整個嘴和下巴。嘴大大的,一動不動透漏著威嚴。大概是個中年男人,遊星守心想。
一滴雨降到「蚯蚓」身上,它焦躁地扭動著身軀,像是發著脾氣。那個穿蓑衣的人立即伸出又厚又大的手撫摸了它一下,說:「土龍!安靜!」
那「蚯蚓」便像聽懂了他話一樣立即安靜下來。那人又指指遊星守對它說:「帶他們走。」那「蚯蚓」便湊到遊星守身邊,二話不說張開了嘴--它那嘴平時是緊縮著的,根本看不到。但此時打開了,真是一張大嘴啊。有一張圓桌那麼大呢!
它用一吸氣。便產生了巨大的風壓。遊星守便覺得自己的身體飄了起來,直飛向他的「嘴」裡。
沒想到會這樣死!遊星守禁不住暗自苦笑起來。當他跌入怪物腹中時,他又感到吃驚起來。因為這裡並不如他想像的黑暗,反而亮堂著。原來怪物的皮膚是一面魔鏡,可以由裡面清晰地看到外面的一切。
遊星守貼著怪物的皮膚--或許叫它體壁,看到蓑衣人跳上了蚯蚓的背上。然後蚯蚓開始扭動起來,像是在積蓄著力量。
此時天空終於開始降下了暴雨。那片潭水也覆蓋了森林裡的一切,樹林的藍色霧已經全部消失。剩下的的只是藍色的水。那些從天空降下的暴雨竟然不會在潭水上濺起哪怕微乎其微的一個漣漪。雨紛紛地落下,卻不見潭水的平靜被破壞。
整個水潭就像一面鏡子,清晰地反射著天空中的一切,又給一切都加上深藍的清澈。天空中深藍色的雲,像是泥沼裡的泥巴一樣死氣沉沉地浮動著。水潭便也像泥沼一樣浮動著。
遊星守終於明白這裡為什麼叫月沼了。那或許是說:即使月亮經過這裡,也會被這邪惡的水潭給拖拽下去。也可以解釋成,月亮是一種自然的美麗,而讓一切美麗下沉,讓生命消失,就是月沼。
他無暇再想這些,他疲憊地閉上眼睛,沉沉地睡去。讓心沉在這片沼澤。
土龍彷彿積蓄夠力量,朝著地下鑽了下去。那堅硬的地面便被他擠出了一個洞。他就是如此,生生地挖了個通道。然後,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