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七十章 文 / 賈童
朝央殿還是和他離去前一樣忙亂,他從那些人焦急糾結的臉上看不到一絲希望,心一點點沉下去,天又陰暗下來,飄起了碩大的雪片,卻沒有風。江琮看著那些雪花無聲輕盈地筆直落下,無所不至,越下越大,不一會兒居然掩埋了庭苑裡那只埋到一半的大雁。不知為什麼他的心劇烈疼痛起來,一種生離死別的預感分割了身體和神志,這種揪心的痛楚他似乎已經經歷了好多次,卻始終無法麻木。每一次,都比上回更加稚心刺骨,淚水慢慢浸潤了眼睛,就在模糊扭曲的視線中,他忽然聽到一聲嬰兒的啼哭,宛若陽光撕破烏雲,那樣清晰明朗。
無論是朝野內外的怨言,還是錦國大犯邊境的軍情,都無法消減聖皇初為人父的喜悅,一個近身服侍的宦官在喝醉之後說起他記憶猶新的一幕:抱著襁褓中哇哇啼哭的嬰孩,皇帝忽然淚流滿面,他不顧那身皇袍,感激涕零地跪在地上感謝上蒼。也許就是從那時起他忽然認清了一個事實,他身上背負的東西不多,卻重得失去不起,即使用多少人的性命來換也在所不惜。
據說錦國的艨艟緊接騎隊之後,已經出現在兩國交界的芙蓉江面上,戰況膠著,戰線不斷拉長,而長干城中的貴族卻在大擺筵席,從皇子降世一直慶賀到滿月再到百日,時光在夜夜笙歌中流逝。有醉生夢死的人,就有憂國憂民的忠義之士,一次次地冒死進諫,請求減少歡宴次數,擴充軍餉,聖皇只是壓下奏章,待積滿一批,便差專人全部送去攝政王府。
眾學士漸漸絕望,有些心灰意冷辭官離去,有些激憤難平,大罵朝政昏暗,沒過多久,這些人統統像他們遞上的奏折一樣石沉大海,音訊再無。
在那一個個瀰漫著危機和流言的夜裡,江鶦開始習慣了提一盞昏燈,穿過重重宮門,去為自己的丈夫添上寒衣。他沒有哪次不是愁眉深鎖,沒有哪次不是在她踏進門時急著撫平眉頭,笑顏迎對,江鶦目光掃過案頭那本攤開的金印奏折,御筆蘸了硃砂停在一旁,遲遲沒有落下。
「前方仗打得怎麼樣了?聽說今天城裡又多了一批逃難來的災民,你打算怎麼安置他們?」
「朕已傳令放糧賑濟。」熙瑞牽了她的手坐下,「玉書睡了嗎?」
「我出來時已經睡著了。」
「轉眼他都快週歲了,看來又得開始籌措慶典才是。」
江鶦無奈一笑,「玉書只是個嬰兒,何必為他破費,眼下戰亂頻起,又連逢災情,北方顆粒無收,還是百姓的死活要緊。」
熙瑞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後慢慢地伸出手來抓住江鶦的手腕,摸索到十指扣住,柔聲說:「朕都聽你的。」
江鶦察覺到他有一絲異樣,忙出聲問:「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