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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五十二章 小劉心路 文 / 凡巴

    劉新龍又接到了他父親舊病復發的電話,說這次更加厲害了,椎間盤突出整個下肢不能動彈了。悲痛之餘,他把工作交接給陳繼光。考慮到離春節已很近,而父親的病又是慢性的,不可能馬上有個結果,而這裡的工作馬上要大面積展開,所以建議公司再派一個管理人員代替他的工作,春節以前他就不再來了。因為父親住院需要花錢,希望公司把他這大半年的工資結算一下,最好一起給他帶回去。

    遇到這樣的事大家確實都很為難。對孫立和來講,年底各個工地都是搶工期的衝刺階段,人員本來就缺,可偏偏一個主要的管理人員家裡出了事,再調一個人很困難;年底了,資金壓力也非常大,各個口上都要錢,但大批量的資金還沒有要回來;他一下子要拿走所有的工資,雖然不是很多,孫立和有事有些不情願。但治病要緊,孫立和還是很痛快地給了小劉工資,讓他盡快回家了。別的工地也抽不出可以替代小劉的人,就從工人中挑選了一個,多給加點錢,臨時管理一下,同時讓陳繼光多照應照應,暫時擋一擋,不能耽誤工作。

    小劉帶著他的行囊和心愛的筆記本電腦,坐上了開往海門市麒麟鎮的公共汽車。一路上回憶著自己的二十五年來所走過的路,覺得自己活的太累了,自己的人生太不幸了。三歲的時候母親便已去世,家庭的重擔一下子全落在了身體原本就虛弱的父親身上。姐姐雖然只比自己大5歲,但家裡的許多家務都是她幹。姐姐斷斷續續地在本村勉強上完了小學,便在家裡幫著父親務農了。姐姐出嫁以後,裡裡外外都是父親一個人忙乎,雖然家境很清貧,但父親一直咬著牙堅持供自己上學。但自己太不爭氣,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只好出來打工了。因為學歷較低,親戚中也沒有當官的,也沒有別的門路可走,在家呆了半年多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於是就跟了本村幹工程的包工頭到外面當工人幹活兒,這一晃六年多的時間就過去了。

    他這幾年都在大城市,見識了太多的車水馬龍。他不由得經常哀歎著人世間的不平:農民是那麼的可憐,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經常頭頂著毒花花的太陽,拚命著那幾畝貧瘠的土地。辛辛苦苦一輩子,老了也得幹活兒,維持自己的生活。在城市,大多數是男士瀟灑,有風度;小姐漂亮,有氣質,白嫩。工作幾十年,退休後人人都有退休金,足夠解決溫飽問題。城市人在追求輕鬆和享受的同時,還看不起農村人。自己因為從小體弱,知道自己干體力活不行,就發奮苦讀。不幸中的萬幸,自己有機會上完了高中,考不上大學那是自己沒有那個命。不過自己還得感謝父親,他從來沒有在自己上學要錢的數目中打過折扣,他肯定相信那是他兒子最少的花銷。真的,高中三年,是自己成長中最為艱苦的時期。那時父親的腿有坐骨神經痛,自己的思想負擔很重,需要經常餓著肚子完成繁重的學業,偏偏在高中時還暗戀上一個女孩子!真是貧困也擋不住少年的鍾情啊!現在想想,當時真是可笑!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畢業時模仿左譽《小欄杆》寫的唯一的一首小詞來:

    眼兒媚

    西樓月夜清晨暖,春情三年染。一腔熱血,幾縷歪情,生死相纏。

    多事人在秋風裡,仰天空悲歎:不應似舊,癡癡深情,柔柔寡斷。

    他的思緒不由得又回到了那個單調、緊張的高中時期。剛上高中的第一個八月十五,在放假後回家的路上,突降大雨。司機聽說前方的道路被洪水沖斷,無法通行,就不再走了,車上的人只好下了公共汽車。有人就組織同路的人,大家合夥租一輛過路的車,繞道回去。於是一車人分為幾撥,陸續地散開了。好不容易,自己隨著大伙上了一輛敞篷大貨車的車廂,大家分散坐在了四周。小劉數了數,共八個人,都很年輕,都是學生模樣。其中坐在自己對面的是一個女孩,穿著一身綠色的長裙,長得挺白淨,大大的眼睛,雙眼皮,很清秀的。當那個女孩看到劉新龍看她時,就衝著自己微微地點了點頭,並笑了笑,這一笑就把小劉給迷倒了。那笑容至今仍然深深地印在小劉的腦海中——非常的清純、甜美。因為當時大家都不認識,車廂又大,所以大家都沒有說話。車到了目的地後,大家各自下車,付給司機車費後,就走了,大家也沒有什麼約定。

    只有三天的假期,第三天下午就該返校了。吃完午飯,小劉就踏上了去縣城的公共汽車。到了學校的大門口,已經六點多了。太陽雖然還沒有下山,但夕陽西下,是倦鳥歸巢的時候了。路上稀稀拉拉地都是些返校的同學。

    小劉正往前走著,忽然看見前方有一位穿著綠裙子的學生,正背著個大包,在緩慢地走,而且走走停停。小劉的心裡一個激靈:莫非是她?於是趕緊快步走了上去,一看正是前幾天同車的那個女孩。兩個人打了個招呼後,小劉就替她把那個大包背了過來。女孩很不好意思地解釋說,她媽媽怕她不習慣學校裡的飯菜,從家帶了很多零食,所以包很沉,累得她走不動。閒聊中小劉得知,女孩名叫蘭斐,和他是同一個鎮的。她初中是從縣城上的,所以他倆以前沒見過面。女孩現在在高一三班,他在一班。他們兩個班級都在教學樓的四樓,中間只隔著一個二班。

    小劉一直把蘭斐送到了位於校園西側的女生宿舍樓——西樓門口,然後才分別。

    以後的日子裡,兩人經常見面,做廣播體cāo、到食堂吃飯,上下課的路上。但見面也是點點頭,不怎麼說話。但時間長了,不知怎麼搞的,小劉越來越想經常看見這個女孩。有時候上晚自習也心不在焉,他就借口上廁所,路過人家教室,從門上的玻璃窗看人家一眼,就會覺得非常高興。小劉還起早貪黑,躲在隱蔽之處,觀察人家的生活規律,如幾點去上早自習,晚上幾點回宿舍等等。

    隨著青春的發育,對異性的好奇,思念蘭斐越來越厲害了,有時候白天上課也會走神。小劉意識到自己害了單相思的病後,就想一個解決的辦法。自己的學習成績明顯有了大幅的下滑,從原先班級前三名掉到了十多名。高考只有一年多的時間了,再這樣下去,是很危險的。

    思來想去,小劉覺得還是和蘭斐長談一次比較好。於是在那天下了晚自習,他就在她的班門口等她。蘭斐也是很用功的,一直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看見她出來。兩人一起走下了教學樓,彼此無言,唯能感覺出雙方的心跳。所謂見面情更怯,小劉很拘束,下樓後支支吾吾地顧左右而言他。倒是蘭斐慢慢地變得大方了,問了些學習上的事情,並說高中時光已經過去了三分之二,勉勵小劉好好學習,爭取考一所好大學。那天的月亮分外的明亮,小劉雖然沒敢吐露出自己內心的想法,但和她在月光下並肩而行,那感覺也格外甜蜜。小劉一直和她走到西樓門口後才返回自己的宿舍。

    後來的日子,小劉努力控制自己的胡思亂想,盡量把全部的心思用在學習上。但青春期的躁動,實在無法控制住思念蘭斐的心。日子就在思念和矛盾的掙扎中慢慢地滑過,不知不覺已經高考完畢。

    高考完以後,蘭斐在回家的那天清晨到小劉的宿舍找他。她說感覺自己考的還不錯,今天就要和父親回家了。猶豫再三,還是來跟小劉道個別。她非常感謝老鄉三年來對她的關心,也感覺到了小劉經常偷著觀察她的目光。由於擔心對小劉的自尊心造成傷害,影響高考,就一直沒有明確的拒絕。但高中時期最要緊的是學習,不能胡思亂想,其他事情需要考上大學以後再說。

    如今一切都過去了,蘭斐考取了理想的大學;而自己,已經被殘酷的現實遠遠地甩在了社會的底層。而那一次清晨的見面,也成了兩人最後的一次。現在小劉已經沒有了再見面的想法,平時也不再想人家了。估計人家早為人婦,自己已經高攀不上了。

    記得自己高二暑假在一個建築工地上幹了一個多月零工。搬磚,和水泥,血跡斑斑的雙手更增添了心的堅強。自己雖然從小一直在唸書,身體又單薄,但在家裡農忙的時候,無論是鋤地還是割莊稼,從來不曾落後過。幹活兒時腰和手經常保持一個姿勢,時間長了確實很累,到晚上睡覺時渾身疼痛,但忍一忍,不去想它,就能挺過去。

    一次劉新龍陪工地的一個領導出去玩,碰到了一個算卦先生。老先生說劉新龍的面相是先苦後甜,那個領導笑著對小劉說,你能有什麼苦呢?劉新龍沒有回答,但心底有一股很酸的滋味湧動了一下:苦就不用說了,那何謂甜?甜的滋味是什麼?小劉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會是什麼樣子,對自己的前途從來就沒有樂觀過。

    有時想想,為了一點點成績,普通勞動者付出的實在太多了,人間就是這樣。當權者弄些「勞動模範」、「勞動標兵」等光榮稱號來激勵那些埋頭苦幹的人更加賣力,人們就說是社會的進步。

    歷年的春節聯歡晚會,劉新龍覺得,大多數的節目都是以城市環境為背景的,如果仔細的研究,大部分的歌曲和小說都是為城市人而創作!為什麼?是因為城市人多嗎?不是,是因為城市人壟斷著文化和文明!

    這幾年隨著國家整體實力的增強,對農村重視了,開始建造和諧社會,農村文化開始體現在各個角落。當然也不完全是為農民服務,裡邊還包含了另一層意思:傳統的城市文化,對於很多人已經膩了,換一種風格,覺得更有意思。就像吃飯,富裕起來的人們大魚大肉吃多了,得了脂肪肝,再回過頭來吃點清炒蔬菜,感覺也很好。但,工農差別、城鄉差別還是越來越大。

    劉新龍幹的是水暖工,因為有些知識,所以學東西比較快,一些機械,像套絲機、電焊機的使用也能夠用較短的時間掌握;當工程臨近交工的時候,大量的技術資料需要完善和裝訂,這時候技術人員忙不過來,就讓他幫忙寫資料,使他有機會接觸到一些管理工作。小劉自己也很上進,好學,用心地記下這些東西,並且不斷地請教管理人員一些問題。時間長了便能夠看懂施工圖紙,對施工驗收規範也有了一定的掌握。一年以後很自然地當上了小組長,帶領幾個人幹活,完成班長下達的任務,同時工資也漲了不少,這對他也是一種激勵。在干另一個工程的時候,班長被臨時調到了別的工地搶進度,他就被提拔當班長,幹得也不錯,以後又幹了幾個工程的班長,特別是去年施工了一所大學的工程,他帶領同志們創造了市安裝工程質量分數第二名的好成績,所以今年他的老闆就讓他當水暖工程的技術員兼班長。但身體一直不好的父親,在精神上的壓力稍微減少的情況下,年輕時體力嚴重透支的身體開始顯現出各種病症。這次不知道能不能好轉,能不能挺過去……想到這裡,他的眼眶濕潤了,不由得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忽然想起,自己今天買了兩注36選7的福利彩票,大後天才開獎,如果自己能夠中個幾十萬,那很多事就不用愁了。讓父親住進最好的胸科醫院,同時多買一些高級的營養品,讓父親好好吃吃,無論結果如何,也盡了孝道,也對得起父親這些年來含辛茹苦地培養自己。可現在,自己拿了大半年的全部工資也不過兩萬多塊錢,夠幹什麼?據說這種病很難從根本上解除病因,能夠控制住疼痛感就不錯了,而且自己還沒有找對象,父親也不讓把錢都花在治病上,也不讓買好東西吃。哎,走著瞧吧,治病要緊,錢再想辦法吧。於是他給陳繼光發了一個短信,讓他在週六把中獎號碼發給他。想了這麼多,也有點睏了,就靠在後背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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