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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七十 西楚霸王 文 / 志龍

    這段日子,李天亮特別難過。

    首先,蘇建華供認了杏苑科技園區開發中存在的問題,其中大量涉及李天亮,當然,調查人員鑒於蘇建華前期表現繞開了李天亮;其次,海西其他案件的涉案人員亦有有關李天亮的供認;再者,安全局提供的絕密報告——這是問題的關鍵。覽於此,讓劉少島不得不果斷「出擊」——李天亮根據市委的安排帶上「有關部門」的主管「出差」東南亞;海西市委迅速抽調精幹人員組成特別調查小組,當然,其結果不外乎由淺及深、由輕及重,而且,調查過程中勢態幾度失控。

    李天亮夫人柯麗儀態高雅,她家三代居住海西,在海西有相當的影響力。在七十年代的大學校園中,柯麗被李天亮的樂於助人、勤奮好學、不凡風度和特有的穩健所感染,而柯麗的才華、氣質和正統則常讓李天亮魂牽夢縈;在尚未開放的年代,他倆衝破觀念的束縛、打破陳舊的形式,愛情之花儼然在寒冬和風暴中綻放,雙雙墜入愛河,因此,大學讀書期間李天亮成為柯家常客。當李天亮第一次跨入柯家時,他的所有感覺是豪華、氣派,兼有儒雅的文風和特殊的井然,羨慕之情屏蔽了他的風度和穩健,以至於戰戰兢兢、嘖嘖感歎,他暗暗發誓一定要更加勤奮、刻苦,他感到一副延續的重擔已經落在自己的肩頭。婚後,他倆在工作、學習上相互幫助、鼓勵,生活上相互關心、體貼,算得上琴瑟友之,恩愛有加。

    當現代和時尚尚未完全登陸時,當李天亮感到勤儉和努力未必能換來成功和喜悅時,特別是當他接觸了許多外國專家因而近距離感受喋喋不休,體會了時尚生活,掌握了科學的生產、科研方式後,他明白中國社會正在發生質變,他深感自己實為井底之蛙,他確信思想和社會意識的變化必將導致視覺和觀感上的變化,他決心更新思想、轉變意識、迅速適應——必須進行理論研究、組織實地調研、尋找快速、有效的捷徑。

    儘管踏破鐵鞋無覓處,然而無心插柳柳成蔭。漸漸地,李天亮確信捷徑近在眼前,而且唾手可得。驚訝之餘,他深感自己在思想上雖有準備、有突破,但行動落伍,實乃理論與實際脫節,總體上看,未能緊跟形勢。具有諷刺意義的是,一段時間後,他覺得自己正本能的抵制誘惑,自己的言行阻礙而不是推動了形勢的發展;同時,他發現已經顯現在眼前的捷徑,別人不但滾瓜爛熟,而且融會貫通地運用於社會的各個層面;最後,他甚至感到自己本能的心態和自覺的言行在現實中折射出的卻是某種程度上的「癡」和「貧」,自己無疑已成為現代和時尚的嘲笑對象。

    當李天亮將思想、心理告訴柯麗時,柯麗認為必須固守正直和傳統,她堅信他描述的捷徑為一時之計並非長遠之策,對此,可不屑一顧、坦然面對,或者表現出不以為然的神態,她甚至警告他;而當柯麗自己同樣遇上「捷徑」時,她則感到噁心,她覺得這是對自己人格的污辱並對此嗤之以鼻。這符合事物的發展過程。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當細雨潤心時,李天亮根深蒂固的本分、純樸、善良朝夕受到撞擊、蝕食,他的意識日趨扭曲。如果說以前他是不自覺、盲目,那麼在受到一次又一次實實在在的嘲笑和鞭刺甚至碰得頭破血流之後,他決心改變,至少扭轉可能出現的孤立局面。讓李天亮感到驚訝的是,當他感到必須與夫人交流思想並剖析、長談後,他發現柯麗對『碰得頭破血流』這一概念亦有同感。對這一切,李天亮深感驚恐,柯麗無可奈何,不僅家庭失去了歡樂而且無故生添了煩惱。可一段時間後,當李天亮特有的驚恐漸漸消失,特別是當他看到柯麗綻露出久別的愉悅和欣慰時,他又肯定這是正確的道路和方向,值得不懈努力——事實上,他只需翻翻詞典、擠擠眼神、稍費口舌、甩甩雙臂。而且,這讓他看到以前自認為天真爛漫的無限憧憬只不過是唾手可得的一碟小菜,選料、洗滌、烹飪、上桌沒有一道繁雜工序——接下來的唯一的就是悉心品味。

    儘管如此,在柯麗的時時提醒下,李天亮的態度慎之又慎,他有過迴避、不乏被動。早期的他強調維護大局和穩定,力求達到一榮俱榮、共同富裕的效果,那時,他的笑容自然而然;後來,他感覺動作太小、目標太低,有必要改被動為主動,這時,他不苟言笑、正襟危坐,關鍵時刻常施兵不厭詐之計,甚至無中生有、口出驚言;最後,他膽大包天,將觸角伸至國家科技情報領域。當然,他也有猶豫的時候,雖然身居海西,但他對中國實情非常瞭解——每年清明、冬至,他都要攜夫人、孩子回一趟老家。當他與昔日的鄰居和放牛娃在一起時,天壤之別令他感懷不止,他知道江蘇經濟在全國的地位,可想而知其他地方是怎樣一種境況。每當這時,他便在歡笑和慷慨之後為自己的言行感到痛心,他暗下決心,要收斂、要改變、要反思;但他無力擺脫現狀,當想法稍稍洩漏時,他便會收得柯麗一陣發自內心的、精彩的嘲弄;一回海西,他一如既往、聽之任之,久而久之,自然麻木不仁。

    李天亮與柯麗均不太外出,是一對生活型夫妻。他是好女婿、好丈夫、好父親,一雙兒女非常爭氣,均家業有望。儘管公務繁忙,但他將盡量多的時間獻給妻子和家庭。當別人在辦公室加班、餐桌上應酬、舞廳中旋轉時,他則陪柯麗在家中、聽音樂抑或是到他們的鄉間別墅小住一夜,在那裡,他們拋開一切,無憂無慮地回憶過去、享受生活。儘管人們對生活中的花柳之事因多見而不怪,甚至以此為榮、尾尾自如,但是柯麗仍以李天亮無任何緋聞軼事而孤芳自賞,在這個方面柯麗與李天亮可謂是比翼雙飛,情純意切。當李天亮向柯麗「坦白」牙齒事件時——他能心平氣和地對柯麗講述他一生中遇到的任何事情,柯麗堅信自己對李天亮的愛能最大程度打消他心中殘存的邪惡思想、封建殘餘,她不但沒有一絲責怪,而且還不無感慨地告訴李天亮,這樣的女孩都不為之動情,那麼這人就肯定不是男人;她說她喜歡夏冰和她的性格,她甚至說:夏冰是貞德。不過,柯麗嚴正要求他自始至終、克己復禮、確保晚節。就像牙齒事件一樣,當秋末初冬之時,他將可能的危機和隱患告知柯麗後,她毫無畏懼。對此,她有自己的看法,她認為這只不過是早就流傳的風言風語,是猜測,拿不出確鑿證據,因此,壞不了扎根海西二十多年的李天亮的任何事情,況且在這個方面李天亮不過是平庸之輩,並非出頭之鳥。她要他穩住陣腳,從戰略和戰術二個層面齊頭出擊;而她自己表面不露聲色,暗中則四處出擊、堅壁清野。此外,柯麗還有一拿手絕招。

    這天晚上,柯麗撥通了劉少島的電話。「我是柯麗。」

    「柯,柯麗,你好。」這段時間,李天亮的事讓劉少島寢食不安,他確定柯麗早晚要出場,他甚至盼望柯麗的出現,但當柯麗的電話真的到來時,他卻顯得侷促不安。「我在辦公室。」

    「所以我打你辦公室電話!」

    「柯麗,這麼晚了,」

    「這麼晚了!我相信你一生中第一次對柯家人說這句話。」

    「那麼,」

    「我必須親自與你談談。」

    「我讓秘書來接你。」

    「我想沒這個必要,而且,最好請其他人迴避。」

    柯麗進入劉少島辦公室。她徑直走到劉少島的辦公桌前,先脫下一雙薄薄的手套放在辦公桌上,然後,她側身慍視劉少島並緩緩地解著披風的腰帶。

    「請坐,隨意坐。」劉少島一邊說一邊自然地從柯麗手中接過披風將它掛在衣架上,當看到柯麗仍然站在辦公桌前時,他又為柯麗挪正了椅子並讓她坐下。一陣沉默之後,劉少島非常尷尬,他無聲一笑說:「何必如此,還是坐沙發吧。」

    然而,柯麗卻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一動不動。

    劉少島無奈,便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又笑了笑說:「柯麗,很久沒見了,還是老樣子,沒變。」

    「劉書記,我問你,常務副市長李天亮怎麼了!」

    「柯麗,叫我怎麼說呢!」

    「怎麼說!劉書記,我就想討個說法。」

    「柯麗,我實在不願相信,但是,根據我看到的經過核實的材料,天亮無論如何不能說沒有問題。」說完,劉少島站了起來。「我給你泡茶。」

    「你是不是想告訴我,過不了多久天亮就喝不上這樣的茶了。」

    「柯麗,材料鐵證如山,時間不多了。」

    「這樣說來,我還要謝謝你手下留情。」

    「柯麗,勸勸天亮,而且,你要有充分的準備,我看,你要考慮自己的將來。」

    「個人的事我會處理。現在,我以普通黨員的名義要求市委重新調查蘇建華的問題。」

    「柯麗,這不可能。蘇建華不算什麼,你難道不明白!」

    「完全可能!時至今日,海西人看到的是蘇建華之流的出爾反爾,供詞疑團重重,完全存在重新調查、核實的必要。劉書記,若非,則天亮的證詞完全可能大量涉及你和王國基。這並非空穴來風。」

    「柯麗,我要提醒你,要實事求是。」

    「劉書記,不但我懂實事求是,而且我知道是我父親教會了你怎樣實事求是。二十多年來,我老柯家還是頭一回找你,這是不是實事求是!」

    「這事,我已經,可是,你不知道,不,你知道,天亮走偏了,他搞出個大事情。」

    「劉書記,難道你二十多年前的身影一去不復返了,你在我父親面前可是能說會道。現在看來,我父親看花了眼,被你的能說會道蒙騙了!」

    「我已向柯老匯報了。他老人家有很強的原則性。他支持,」

    「還是想想你自己吧!劉少島,你就不怕海西人看清你的本質!你就不怕身敗名裂、晚節不保!你就不為你在海西的子女考慮!你就不怕你的子女重蹈天亮的覆轍!我請你認真考慮!」說完,柯麗起身披上披風,頭也沒回就往外走。

    「柯麗,你去哪?你,」

    突然,柯麗一個轉身回到劉少島辦公桌前,她敲著桌子、一字一句地說:「劉少島書記,海西是中國最好的地方,我的家在海西,我決不離開海西。我哪也不去!」

    雖然李天亮夫婦按部就班、不露聲色,樓前台上風光依舊,但他憑借自己多年的經驗積澱和複雜的人際網絡漸漸地意識到眼前的危機既不是自上而下也不是自下而上而是自外而內,是一個有的放矢的計劃和一次腳踏實地的行動。他甚至產生了蘇國慶、夏磊是陸曉凱的影子,徐國強、金蓉是陸曉凱的工具,蘇建華是陸曉凱的突破口,而劉少島對陸曉凱之事不但不聞不問,而且還有為其充當後盾的嫌疑,劉少島甚至有置我李天亮死地而後快的感覺;不僅如此,市長王國基的態度明顯趨於變化。李天亮認為眾多人物中只有陸曉凱與自己有較大的個人恩怨,其他的人沒有一位真心要看我李天亮倒大霉。可悲的是,他明明知道自己處於陸曉凱的十面埋伏中,距四面楚歌僅一步之遙,可自己竟找不到反戈一擊的對手的身影,斷其筋骨則更是妄想、是空談;更可悲的是,他現在才明白具有英雄本色的項羽手握義旗僅有幸足及烏江之西,相比之下,自己的所作所為全屬狐假虎威之舉,放眼望去親信部屬不少,但皆為利益之人、庸碌之輩,關鍵時刻僅憑寸德尺功不足以感召一二,更何況自己未歷狂瀾更無力挽狂瀾之才,此情此景,秘書心不在焉當不足為怪,朋友、屬下做樹倒猢猻散的準備理所當然。

    李天亮向柯麗提議:有的情況該對子女說說清楚了。柯麗堅決反對:你不是親口說過嗎,兒子繼承的是你的執著、努力,女兒繼承的是我的清高、傲世,他倆根本沒把我們擁有的權力、財富當一回事。平常沒反我們是因為我們是長輩,沒有當面拒絕是給我們面子,孫子一天天長大,可他們對我們的心理話卻愈來愈少。天亮,我們的事我們自己擔,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盡量減少他們的壓力。

    李天亮不死心,他給兒子打電話。兒子說:爸,說你沒問題誰都不信,你好好理理,盡量減小漏洞,我找個好律師,也許能輕些。現在只能這樣。爸,你不要灰心喪氣,要挺住。我會回來看你的;

    李天亮不服,又打女兒電話。女兒到家落下了淚水:為什麼我結婚時沒要你一件東西,為什麼哥平常討厭回家,為什麼外公外婆看你們的眼神變了,你們不知道!難道你們不知道當初嫂子就是因為這與哥結婚,今天又是因為這個與哥分居!爸,我和哥是人,我們需要,我們非常需要。爸,我們之所以不屑於此是想讓你看到,你沒有必要,你失去了生活中更珍貴的東西。爸,我為你感到痛心!女兒失聲痛哭。

    此時此刻,雖李天亮絞盡腦汁、舉目四望,然而,他獲得的卻是一個個現在必須承認是記憶猶新的新聞中的鏡頭,而且,他不得不由衷地羨慕,那些鏡頭中的人物因為有期徒刑而確保了性命;值此內外交困之時,李天亮大夢初醒,那分時斷時續的隱痛、那分若隱若現的牽扯,貌似千里江堤之蟻穴,實為上帝定時之炸彈;當陸曉凱與上帝的抽像概念就要吻合的一剎那,李天亮想到了谷小保。

    李天亮豈能不知谷小保與蘇國慶、陸曉凱以及從盧東出去的夏磊、徐國強等人的關係,他甚至暗暗地佩服他們——一幫表面上由老奸巨滑、大大咧咧、唯唯諾諾、老實憨厚的人結成的一個熙熙攘攘、鬆鬆垮垮的小團體,其實骨子中不乏清高、不乏奉獻,大有精神層面的內含和意識,是一幫徹頭徹尾的兩面派。說得露骨些,自己曾經試圖重金收買這個小集團,因為陸曉凱在自己誇張的想像中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因為在自己誇張的想像中這個集團能掀起海西任何等級的風暴,並控制風暴的走向趨勢和破壞強度。事實上,李天亮的努力無果而終,這其中的主要原因就是陸曉凱的堅決反對。現在,是陸曉凱叫自己曾經不自量力的感覺和誇張的想像均得到了不可懷疑的證實。

    陸曉凱的反對理由說來根本就不是理由——就像他當初在大眾廣庭之下嘲笑小個子副市長焦音之一樣,他也在眾目睽睽之下諷刺李天亮是皮鞋中始終充斥著泥土味的貪得無厭的傢伙。

    那一年,一位歐洲的足球俱樂部老闆帶隊到海西,賽前李天亮、陸曉凱宴請老闆並與老闆聊天。歐洲人風趣幽默,正尋思著找一恰當時間、恰當地點、恰當辭令清晰表明他的球隊一定能贏得比賽的信心和二支球隊檔次懸殊的事實,此時,老闆通過交談不但把握了李天亮心理,而且也看中了李天亮的皮鞋,於是老闆一邊對中國人的熱情好客、美味佳餚、中國領隊教練的虛心精神、謙遜風度大加讚賞,一邊盯著李天亮的皮鞋邀請李天亮對比賽結果作出預測——孰勝孰負抑或是平局。李天亮東道主的得意剛剛升騰,就被老闆的異樣眼神弄得莫名其妙,他東拉西扯一陣後支支吾吾地反問老闆,老闆立即高興地說:讓我來告訴你,我的球隊一定能贏。李天亮看看身邊無奈的領隊、教練,再問何以見得,老闆搖著腿、掂了掂鞋尖說:過去的經驗告訴我,當我穿新皮鞋觀看比賽時,我的球隊一定能贏;當我穿舊皮鞋觀看比賽時,結果一定是平局;輸球的時候,我一定是穿一雙沒有擦亮的舊皮鞋,而且皮鞋中始終充斥著鄉下的泥土味。陸曉凱當時就瞄了他倆一眼,他發現老闆穿了雙新皮鞋,而李天亮的皮鞋則無論如何不能說是擦得珵亮,而比賽結果自然不出老闆的預料。只不過,陸曉凱為李天亮加上了「貪得無厭」四個字而已。

    客觀地說,這是陸曉凱有意借題發揮——當然,當這個笑話傳到劉少島耳中時,他給蘇國慶去了電話:下周世貿組織的官員到海西,盧東是重點,你知道我本人曾經當過二年赤腳醫生,如果你們認為海西的官員洋相還未出夠,那麼,給我也編一個吧。當然了,我覺得笑話在工作之餘能起到賞心悅目的作用。

    就劉少島的電話蘇國慶及時與陸曉凱交換意見。蘇國慶認為這是劉少島善意的提醒,必須下不為例;而陸曉凱則認為這是劉少島積極的鼓勵,必須多多亦善。

    有人及時向李天亮反映了陸曉凱的不恭言行,而李天亮對此有一客觀分析,他覺得這是有些官員性格不豁達、形象有缺陷、言行不文明產生的結果,其實,這種下級對上級的說笑、諷刺古今中外比比皆是。與其相比,陸曉凱還略顯文明、幽默,這說明我們的隊伍中還有一些剛直不阿的官員,這是可喜可賀的一面。然而,令李天亮不悅的是,柯麗點出了李天亮的恐懼心理:如果你說中國必勝,那麼,還有歐洲人的皮鞋一說嗎;更令屬於上雅之流的李天亮不甘的是,背後那麼多不敬不恭之徒唯獨陸曉凱敢對自己行目中無人之舉、放異常放肆之言。

    李天亮對人們異常神秘地談論谷小保與陸曉凱如何保持聯繫一事有相當的興趣並信以為真,他不但對這方面始終懷著特殊敏感,而且有感情用事或邏輯推理傾向。

    在一次劉、李均參加的會議上,李天亮看著劉少島滔滔不絕的樣子,竟產生了陸曉凱不是隱藏在劉少島家中便隱藏在劉少島心中的古怪的、超現實的幻覺。當他正覺得自己看穿了劉少島的真實面目並看著劉少島愣笑時,他的這一表情卻被劉少島看似茫然但卻犀利的目光捕獲——這目光是包括王國基在內的海西官員懼怕的。劉少島頓時將發言提綱——他發言時從不使用發言稿——向前一推,他取下眼鏡,撇開正題,話鋒一轉,由緩至激,大談特談文教、衛生、科技工作中存在的不足和問題,而且羅列規範、分類獨特,處處切中李天亮要害。最後,劉少島盯著李天亮一字一句地說:有些人自以為是,總以為別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他的眼光,事實上,他的眼光甚至包括他的笑容海西的市民早就一清二楚,這就是毫無根據、脫離客觀事實的懷疑一切,這就是建立在虛幻和抽像的基礎之上、建立在別人的悲哀和痛苦之上的自鳴得意,這就是剛愎自用的具體表現,說得過頭一點這就是毫不負責任的癡人說夢。此話一出,與會者無不為之愕然。可劉少島卻意猶未盡,他補了一句:據我所知,國基同志就這幾個方面多次作過批示和具體佈置,可我們看到的結果又如何呢!說完之後,劉少島將手中的筆往桌上一扔擺出一副閉目養神的架式。可憐的王國基不得不接過話題,儘管臨陣抱佛,但他不得不一針見血、老調重談甚至特談了一番海西科教文衛的軟肋。李天亮當然後悔不迭。

    說投石問路也好,說敗下陣來求饒也罷,李天亮確信陸曉凱就是為了錢——他認定陸曉凱的基礎就是用錢鍛造而來,而且,加固和維持又需要大量的費用,以前是收不抵支;現在,陸曉凱為了卸包袱還需四處出擊,還需構建新的生存環境,哪來省油的燈,何來清靜的廟!既然如此,我李天亮的目標就是不惜血本與你陸曉凱達成默契,我甚至願意向你賠禮道歉,退一步說,就算我李天亮穿皮鞋暫時搞不贏你打赤腳的陸曉凱。李天亮將對谷小保此舉當作笨鳥先飛的一招,他認為只有這樣才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同時,為了加大力度,他向市局打招呼,向谷小保施壓。

    幾天之後,李天亮見谷小保毫無反應,便思考著是陸曉凱接受自己的見面禮同意協商還是谷小保根本就不像人們傳說的那樣與陸曉凱有一「腿」。於是,他電話詢問谷小保。可谷小保卻語出驚人,他告訴李天亮,還未打開信封。李天亮氣極了,谷小保竟用流氓手段對付副市長交辦的事情,簡直聞所未聞!要是當初,你谷小保不挨板子才怪呢。但他轉而一想谷小保對待工作絕不是如此態度,是不是嫌不夠、想要加碼,抑或是傳遞一個特殊的信息,如果是,你谷小保就明說,這不是毛毛雨嗎。他認為可能性完全存在,況且,下九流的陸曉凱和谷小保完全做得出來,因為,這時正是他們為所欲為,正是他們敲詐自己的最好時機。這麼想著他便立即讓人給谷小保送了一萬美元。

    谷小保對這位級別相當的來者好言相勸,無果之後,他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朋友,我不想為難你,實在不肯收回,我只有往紀委交。這話傳到李天亮那裡,他又變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得已他親自找谷小保。「其實,陸曉凱的工作能力與水平相當不錯,為人處世極具幽默,而且,他與我共事多年,關係也不錯。最近有謠傳,說他生活窘迫,說實在的,他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我也十分難過,我誠心誠意幫他一把。想必,你對當前亂哄哄的局面也有耳聞,實話實說,我認為這與陸曉凱不無關係。谷隊,我想了想,此事只有你能出面協調,信封裡的只是你的聯絡費,陸曉凱那邊聯繫之後再定。」谷小保以此乃本職工作、所需費用均有正常出處為由送回了信封,當然,他答應李天亮一旦有這方面的情況和消息及時匯報。

    二周之後,李天亮再次找谷小保。谷小保作了匯報。「李市長,我收集了一些有關陸區長的情況,但我個人認為這全是些毫無根據的謠傳。既然是李市長的安排,我只能再想想辦法。李市長,你必須穩當、謹慎,千萬不能讓我谷小保背上執法犯法、兼守自盜的罪名。」

    李天亮急躁之心躍然言表。「你放心。陸區長那邊你先給他送一些應應急,這一萬美元是你的辛苦費,趕快去。」李天亮認為對谷小保而言這份見面禮應該是可以了,給足了谷小保面子,他應該積極主動跑腿聯絡。「工作結束,我一定重獎相關人員。」

    可谷小保一聽李天亮跟著自己來了個「陸區長」,卻說:「李市長,你們長期共事,你也瞭解陸區長,他這個人一擲千金、揮金如土,恐怕他對你出的這個數目不會有多少興趣。」

    「谷隊,說說他的胃口。」李天亮竟暗自高興起來:谷小保肯定是陸曉凱的聯絡人,是影子,現在正代表陸曉凱與自己討價還價。「說個數字,我考慮考慮。谷隊,他可能在偏僻的某個旮旯裡,多了用不了,而且太多的話有相當的危險。小保,這一塊,你要替他好好規劃規劃,要保證他的安全。」

    「如果現在能聯繫上,而且能知道陸區長的胃口就好了。其實我個人的看法是陸區長不可能生活窘迫。他不缺這玩意兒。」

    「谷隊,我同意,缺這玩意就不是海西的官員。但是,我認為陸區長是冤枉的,為了洗刷罪名,他肯定需要費用。告訴他,我李天亮不但願提供費用,而且願在道義上、精神上助他一臂之力。請他相信我的誠意。你看給多少?」

    谷小保略思片刻後伸出三個指頭。

    「再加三萬?」

    「三十萬美元。」

    「小保?他不在國內?」

    「李市長,對你和陸區長來說幾十、上百萬如同兒戲,你一錘子下去,叫陸區長吃顆定心丸豈不爽快,也可表示你的誠意。」谷小保越說越過,他認為李天亮會有所不悅,甚至火冒三丈。

    「行,就這麼定,小保,要特別注意保密。」

    接下來谷小保仍然毫無反映,有關陸曉凱的一切依然是泥牛入海,杳無音訊,而且,李天亮發現咄咄怪事接踵而至。正當他煌煌不可終日之時,他接到谷小保要求面談的電話。「李市長,遺憾,沒有任何結果,看來,這個任務我沒有完成的可能。」

    這樣一來二去的一番折騰又用去李天亮近二個月的時間,這將李天亮氣得嗷嗷直叫,大呼上當。他對陸曉凱、谷小保恨之入骨,當天便因咯血住進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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