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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九十六 巾幗雙傑 文 / 志龍

    當夏冰和金蓉坐在泳池邊的籐椅上一邊看筆記本上顯示的hhw文件並想像著文件中描述的生動、逼真的場景,一邊通過自己對人生、情感和現實生活的認知想像著那些熟識的、不熟識的、漂亮的、不漂亮的、多情善感的、被迫無奈的女人的思想演化過程以及這種思想變化所帶來的情感、言行的變化哀歎不已時,平靜如鏡的池面忽然掠過一個小小的顫動,儘管是極短的一瞬,而且水面立即恢復了平靜,但是,這不自然地一顫顯然被她倆不約而同地捕獲並吸引了她倆的目光、打斷了她倆的想像和哀歎。

    當金蓉的視線從水面轉回到筆記本的顯示屏上時,她說:「小妹,怎麼回事?」

    「什麼?噢,你是做母親的人,你經歷了陣痛,你更瞭解那些女人的情感。」

    「說什麼呀。」

    「什麼?嗨,大姐,這裡的黎明靜悄悄,西線無戰事,小小的夏冰還有什麼好說。」夏冰一動不動,她只是用眼角撇了一眼金蓉,又看著水面。

    「小妹,你到底怎麼啦!我是說游泳池的水,這水怎麼啦?」

    「水,是呀,它怎麼啦?大姐,太平洋海底發生了地震,然後引起海嘯,然後衝擊波,然後喜馬拉雅山,」

    「好了,好了。我認為一定是一輛重型坦克剛從我們頭上碾過。」

    夏冰立即興奮起來。她起身站在金蓉身邊,擺出一副朗誦的架式。「我同意。重型坦克。我想,它一定需要我們用鮮血和生命製造的炮彈,它一定在誓師,它就要出征了,也許就是明天。」

    「就你多情,還鮮血、生命!說不定戰鬥已經結束了,這輛坦克只是凱旋歸來時偶爾路過這裡。要我說,我們的生命和鮮血是用來扶養後代的,是用來撫慰那些從烽火連天、飛塵蔽日的戰場上勝利而歸的、但卻是傷痕纍纍的英雄的,僅此而已。」

    「大姐,我是多情。現在有『遠程維護』,你乾脆就來個『遠程撫慰』,免得你心目中的英雄戎馬倥傯海陸間來回奔波。」

    「說得好。可你心目中的英雄又怎樣,你愛人不也是,」金蓉仰面長歎,顯然,她意識中已掠過一絲無名的遺憾。「夏冰,你的愛人不但值得你愛,也值得所有人愛。我不如你,因為你的出現,才激發了他無窮的力量,才導致他三征豪霸,才成就了一位現代版的英雄人物,對,戰爭的起因就是為了一個女人,她的芳名叫夏冰。」

    這時,送飯的年輕女士開門進來。

    她倆像是被關在渣滓洞中的徐雲峰似的,終於見到了今天的第一束自然光。她們目不轉睛地看著女士輕快地走下台階來到她們身邊,看著女士一聲不吭地將一隻封了口的、印有海西市公安局字樣的信封放在小茶几上,然後,看著她飄然而去。

    「真好笑,怎麼不說話。誰送的?給誰的?」夏冰望著女士的背景。

    「真是的。哎,看看,什麼也沒寫,看來是給我倆的。小妹,我發現你特別激動,你先看。」金蓉關上筆記本,將信封推向夏冰。

    「大姐,你先看,你年紀比我大。『金雞獎』頒獎都這樣,你就當一回老藝術家。」夏冰笑了笑,將信封推向金蓉。

    「你以為你是年輕藝人呀,別裝客氣啦。」金蓉又將信封推向夏冰。

    「就算是吧。」夏冰還是笑,她又將信封推向金蓉。

    「那好,本人就當一回老藝術家。你來拆,我來宣讀。」

    夏冰立即拆開信封,她閉上雙眼、拿出信箋、雙手遞給金蓉。「金老,金大師,您請。」

    金蓉接過整齊折疊著的信箋後盯著夏冰看了一陣,然後,狡黠一笑說:「如果是陸區長給你的信,你別後悔呀。」然後,金蓉又是一陣大笑。「小妹,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夏冰立即瞪著雙眼。「一定不是,這不是他的行為。」

    「憑什麼?」

    「他的信一定是敞開的。如果,這是給我的,那麼,信封上一定寫著夏冰女士收,而且,我保證他會落上陸曉凱的大名。」

    「小妹,不是大姐說你,真的臭美。」

    金蓉伸手想戳一戳夏冰的額頭,夏冰一扭身機靈地躲閃過去。兩人開心地笑了起來。

    金蓉小心打開信箋,僅僅一瞬間,她就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然後,臉部顯露出相當的遺憾,甚至是懊悔。「我不得不佩服我的感覺,不,是我的判斷。」她緩緩遞過信箋。

    「我不看,你快宣讀呀。」夏冰不但心跳加速,忐忑不安,而且還有一絲的擔憂掠過心際。她沒敢接。

    「當人們說他出走的那一刻,我就在想,他絕對不會輕易出走,我就拚命地想,我希望他回來,我就知道海西需要他。我瞭解他。我斷定他會回來。然而,」

    「然而什麼,你說呀,大姐。」

    「我說,我說什麼呢,對了,小妹,我是想說,你夏冰臭美。」金蓉重重地把信箋扣在茶几上,然後又重重地點了點。「我親愛的小妹,勞駕你親自看看吧。」

    「我不看,大姐,你說!」

    「現在,責任已離他而去,他終於超越了自我,一個風流人物。」金蓉的目光投入水中。「感歎人生,人生感歎,我曾經深深地愛著他,現在,我,」

    夏冰立即拿過信箋,她看了二遍。一開始她覺得不可思議,但很快她就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冷靜,然後,她傻傻地看著金蓉。

    「非常遺憾,你一定有同感!」金蓉歪著頭又一聲長歎。

    「大姐,你臉上的不是遺憾,像是尷尬、滑稽,更像是難過。」

    「我是為你。我想,英雄消失了!」

    「是落幕了。此外,我有一個感歎:如果陸曉凱和金蓉均是生活中的導演的話,那麼,中國的導演是不是多了點。但是,我肯定幕布會再次拉開,我肯定我們還有機會。」

    「小冰,想聽嗎?」

    「大姐,想聽什麼?」

    「一個案宗,一個故事。」

    「不是沒事了嗎,行。大姐,你說。」

    金蓉略微思考片刻之後,理了理衣服、穩穩地靠在椅子上說開了。

    有一位丈夫工作一天回到家,發現妻子已經做好了飯菜在家裡等他,他非常高興。當這位丈夫想起幾句恭維話正準備對妻子說的時候,妻子說:「吃完飯你把碗筷收拾一下。」

    丈夫不得不說:「為什麼?」

    妻子說:「這個家是我倆共同的,再說,晚上我要看電視劇。」

    丈夫覺得妻子說得不錯,飯後便收拾碗筷,收著洗著他發現妻子興趣盎然、全神貫注,於是,他故意對妻子說:「晚上我沒事,家裡還有什麼要做的事?」

    妻子是位非常愛清爽的女人,她一聽就離開了電視,進臥室把被套折了下來,於是,丈夫站在洗衣機旁斬釘截鐵地說:「一定要找個情人。」

    在去情人家的路上,丈夫猜測著:情人總不至於讓自己洗一大桶被套吧。果然,情人打扮得體,喜笑顏開,而且,酒菜豐盛。吃完之後情人又拿出糕點、泡上茶說:「我來收拾,你喝口茶。」

    丈夫一聽這話便滿意地點了點頭並悠然自得。正當丈夫覺得情人有些品味時,情人說:「到點了。」

    丈夫不解:「到什麼點?」

    情人說:「電視劇。」

    丈夫說:「又是電視劇?」

    情人說:「我知道你不看,所以我備了茶水和糕點。」

    丈夫茫然點頭。他想,原來情人也要看電視劇。

    電視劇剛結束時,情人接了個電話,情人對丈夫說:「哎,這個月的話費可高了。」

    丈夫放下茶懷說:「是嗎。」然後,丈夫掏出錢包。

    情人接過錢又說:「你來之前,房東小熊已經來過了。你知道,我是個愛面子的人,從不拖欠房租。」

    丈夫放下糕點又掏出錢包說:「不能欠。」

    情人接著說:「還有呢,小熊最近總在我面前嘮嘮叨叨,他說我的房間總是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不但影響隔壁而且影響他正常的思維。他說這話時,我真的不好意思,要知道,他經常關心我,護著我,不僅組織我們體檢、協調這樣那樣的關係,而且經常處理鬧事的羅漢,我總不能為這點小事叫老闆不高興吧。」

    這時,丈夫站起來掏出錢包交給情人,丈夫說:「是該換換這張破床了。」

    丈夫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情人也要看電視劇,這與他原來的想像絕不一樣。於是,丈夫決定找一位不看電視劇的情人。功夫不負有心人,丈夫如願以償了,丈夫在鄉下找到一位不看電視劇的情人。但是,丈夫發現新情人家中沒有碗筷、被套、茶水、糕點,更沒有房東和電視信號。於是,丈夫自言自語地說:「難怪,她沒有文化,看來,沒有文化的情人才是真正的情人。」

    夏冰沉默不語。

    金蓉卻笑了起來。「小冰,你怎麼不笑,沒聽懂?」

    「沒有。大姐,你再說一個我聽得懂的。」

    金蓉像是來了興趣,她又說開了。

    「我家的軍官每次回來探家,總覺得家庭擔子落在我一人身上,他沒盡到責任,他沒有給我幸福感、安全感。於是,他每天跑菜市場、超市,然後微笑著幸福地看我吃他做的菜。直到他假期快結束時,他才結結巴巴地對我說起『聯席會議』的事。小冰,說來,這『聯席會議』你應該清楚。如果說,別的人,當然包括我家的軍官和谷隊家的老師,若他們知曉並對此有看法和猜測我可以不在乎的話,那麼,有一天,我終於發現谷隊退縮了,夏冰女士也總是露著怪怪的眼光。於是,我就在想,是不是谷隊和夏冰以為我金蓉要為『聯席會議』賦予更多、更深的含義和內容呢。小冰,你不用解釋,憑什麼你可以正大光明地泡陸區長,對不起,這句話是我從電視中學來的。為什麼你夏冰可以,我不行。我這人就是不服。儘管你的想像子虛烏有,儘管『聯席會議』名存實亡,但我要拖住谷隊。對此,我樂此不疲。小冰,有時真是這樣,我有些文化,我肯定做不好情人,我只有看電視劇一條路。這樣想來,我就覺得生活毫無意義,看電視劇不行,難道不看就行了嗎,其實也不行!這事總讓我左右為難。小冰,我們都知道,電影是藝術,是對現實中的人物和事例進行藝術加工。在陸區長眼中,電影是假的,而自己身邊的人和事、自己的思想和想像才是真的,才是現實中的東西;在我眼中,我不知道孰真孰假;而在你眼中呢,小冰,但願你不會認為身邊的人和事必須像電影那樣吧。但是,中國還有幾個田畈,那位固執的有情人癖的丈夫還能找到幾位沒有文化的情人。看電視劇,我覺得自己傻;可不看,我金蓉跟不上形勢,我不也同樣傻嗎。如果,我上班時也跟你們那兒的趙媽一樣,我說:橫路敬二是真的美老公,那麼,紀委的服務員不就要掃一畚箕牙齒嗎;如果,我的事傳到軍艦上,那麼,我家的軍官還有什麼自信撳下導彈發射按鈕。這也許就是道理所在,儘管我們都知道有的事是被迫的,不情願的。有時,我覺得生活非常簡單,看看電視,我就知道自己該穿什麼、吃什麼、買什麼,怎麼說話、走路,我有一位同事說我們生活在後媒體時代,我覺得有些道理;有時,我覺得生活十分苦澀,不知道自己努力的方向、努力的價值,真是徒有一身武功。

    都說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但我認為第一生產力並非創造財富的最主要因素。當我每天瞪大眼睛盯著大盤為每股幾分的紅利吃力地算計時,夏冰女士卻突然站在我身邊理直氣壯地說:小金呀,你看你,多累,到我家去當老阿姨吧,我保你什麼什麼的;有時,我覺得生活必須大膽設想,因為,當夏冰女士在陸某某的穿針引線下、在夏某的精心安排下輕而易舉變成年輕的大富婆後,她一定在大膽設想自己的未來並將其轉化為工作動力,但願夏冰女士不要無謂設想畢某某、金某存折中的幾何方圓;有時,我覺得生活十分荒誕,當夏冰女士戴著手銬接受我的調查和審訊時,她是否有勇氣繼續設想自己的將來,她是否還能回憶出當年的富婆神態。小冰呀,我傻說、亂說,你不會不高興吧。」

    「大姐,你說,我在認真聽呢。」

    「小冰,我生活得很快樂,到目前為止我可以說無憂無慮,但就在我發現泳池中微妙的水波後,我突然冒出了一個憂慮,也許這憂慮將困惑我一輩子。如果說,金蓉在法庭上有可能感情用事、有可能裝模作樣、也有可能大義滅親地審判陸曉凱、谷小保、王國基和夏冰的話,那麼,當我一轉身發現穿同樣制服的人在另一個法庭上審判我父親、我丈夫、我兒子時,我該怎麼辦?」

    「大姐,別說了,我聽不懂!我煩,我不會聽懂的。我想,此時此刻電算中心一定有許多重要工作等著夏副主任!我說得對嗎?走吧。」

    「完全正確,走,我也要回家,我兒子一定在幼兒園門口等他親愛的媽媽,從今天開始,我只能給我兒子講故事了,我只能講講古代唐伯虎點秋香的故事。」

    「大姐,你看這水池。」

    「有什麼可看的嗎?」

    「多麼的晶瑩、透徹、清純,裡邊還有一個小唐伯虎。」夏冰趁金蓉不防推了她一把。

    金蓉晃蕩著一個返身逮住夏冰的一隻手,她大笑著說:「好呀,那麼一起來吧。」

    分手後,夏冰回到別墅,她先拉著趙媽高高興興地說了幾句,然後便耐心地、靜靜地等著陸曉凱的電話——她甚至充滿幻想,她天真地想像如果他突然出現,該如何控制自己激動的情緒。

    夏冰確實等到了陸曉凱的電話:為了對得起朋友,我不得不再次當一名遁夫,亡命天涯。另外,我留給李秋平一隻筆記本,裡邊有我的一封信。夏冰,見字如面,就當是我們的告別。謝謝你,夏冰。珍惜自己,好好生活。

    我絕沒想到二年的時光就像一場夢。但我不恨你,夏冰能理解你。請相信,任何風暴都不能抹煞花匠大海在我心中的印象。大哥,如果你還有ziyou,還有ziyou時光的話,那麼,我請你一定要做堂堂正正的男子漢,我請你一定要讓人們再見海西的陸曉凱。這是我唯一的祝願,也是我唯一的遺憾。請放心,我會好好工作,我會珍惜自己。大哥,我要祝福你,祝你好運!夏冰的這段話與陸曉凱的想像完全吻合。

    幾天後,趙磊小心翼翼地將筆記本放在夏冰的寫字檯上。儘管這時的夏冰仍然籠罩在一片茫然中,但當她看見親密的同學趙磊的一臉憂傷時,她倒顯得相對的平靜。

    「小冰,我在房間裡,如果你想哭,你告訴我一聲,我也要為我同學面臨的痛苦和不幸大哭;如果,如果你想笑,小冰,可我不得不告訴你,當我看到李秋平的那一刻,我已經預感到,你不可能笑。小冰,勇敢些,冷靜些。趙磊永遠在你身邊。」

    夏冰愣住了,她呆呆地看著趙磊走出房間,她沒有勇氣不讓陸曉凱的這封信成為個人秘密——這樣的話,這將是夏冰和趙磊間唯一的秘密。

    夏冰,你好!

    我叫陸曉凱,六二年八月份出生,**黨員。八三年畢業於海西師大,分配在六中當物理老師,曾任六中校長、盧東區教育局局長、盧東區副區長。

    二十年中我結識了許多良師益友,受益匪淺。我還有二位特殊「朋友」:一是書籍,一是個人經歷。書籍能毫無保留地告訴你天下所有的一切,能在你涉世前展現一個大概的、朦朧的世界,能讓你決定努力的方向,能讓你看清人的本質;個人經歷則能幫助你反省過去、建立自信和勇氣,能讓你勝不驕敗不餒,能讓你珍惜人生中一切美好的事物。

    二十年非常短暫,一逝而過,我幾度沉淪又幾度扎出水面。我的今天並非自食其果,決非偶然,換句話說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其實,我心態正常,我嚮往普通人ziyou自在的生活;我曾經立誓做優秀的、合格的教師,我孜孜不倦、忘我努力;我也是有情感的人,我嚮往美好,對真善美特別敏感,對醜惡、虛偽恨之入骨,不是直言不諱就是嗤之以鼻。現在,你知道了陸曉凱其人其事。

    我覺得每個人都生活在自己的人生漩渦之中,每個人都在努力。一個人只要遵循十年磨一劍的道理,改變人生軌跡的可能性就完全存在,而且具有相當的主動xing;但是,我也相信一個人的最終命運是上天在這個人呱呱墜地的一瞬間就已經注定了的。正因為此,人們最敬佩為個人的命運、為民族的命運、為國家的命運不惜抗爭、頑強拚搏的人,人們會心甘情願地、自覺自願地成為他們的擁護者、追隨者而不惜自己的生命。我覺得這是唯一的,永恆的。也許在精神上不存在辯證一說。

    萍水相逢,三生有幸,先天、後來、奇緣、鍾情,不得而知。你的出現無疑是漂進混蝕之中的一陣清涼之風,本來我應該愈加清醒、鎮靜,恰恰相反,我自以為是、毫無自律、變本加厲、慾火中燒,而且,我深陷其中、難以自拔。這足以證明陸曉凱是最最普通的凡人。正因為此,歷史和時代不可能賦予我鋼鐵般的毅力和特殊的使命,更不可能賦予我神聖的情操。

    如果說我們之間存在錯誤,那麼,絕大部分在陸曉凱,因為,從我見到你的第一天起,我想得最多的是你的身體、你的氣質,我從沒想過你的思想,你的將來;因為,我是成熟的男人,我是這個世界上、這段時間內、這種情況下唯一有可以制止錯誤發生的人;如果一定要為你加上一點的話,那麼,我認為你的錯誤是你在這種時代仍然具有任性和固執。當然,這是我的一家之言,誰也講不清楚,這,是好是壞!

    如果一定要為我的錯誤找一個客觀理由,那麼,我已經找到了——這個理由便是無法用言詞來形容的夏冰。如果說,我曾經為你做了什麼,那麼,我想是你看到這封信之後,顯而易見的、我給你的、深深的傷害。

    道歉是無力的。

    但願我的分析客觀正確,因為我接下來的決定是以這個分析為基礎。我必須直面人生,我正式決定離開你。這是我唯一一次糾正錯誤的機會,我已抓住了機會。

    儘管這是我一生中最為所欲為、最愉快、最痛苦、最優柔寡斷、最戰戰兢兢的十八個月,但這十八個月足以將我打入十八層地獄。當然,在地獄中我要懇請上天注意我過去所做的一切,我要懇請上天寬恕我曾經犯下的錯誤。也許,我仍然榮華富貴,但是,我一定要懇請上天盡早免去我王公貴族的爵位。

    如果上天真的依我所請,陸曉凱發誓:

    再也不敢面對石屋琵琶充耳不聞,

    再也不敢面對籐間愁容視而不見,

    再也不敢將楚楚動人拒之門外,

    再也不敢將冠冕堂皇溢於言表。

    我要擁有偉大、高尚的靈魂,

    我要昂首重返美麗的海西,

    我要重複一回暮然回首。

    然後,

    在你前進的道路上鋪就一串紅紅的花瀑,

    在你休憩的小溪旁撒下天下最美的純釀,

    在你溫馨的遐想中塞入永遠無解的謎面。

    對這一切,你肯定不夠滿意,你希望:

    我是一縷和風,鼓蕩你迷人的風帆,

    我是一飄細雨,滋潤你倔強的思想。

    我的愛人,我保證:

    我是奔馳的戰車,希望你見證它所向披靡的風姿,愉快地重溫往日的美好和歡樂;

    我是墨綠的森林,希望你指揮狐狸和小狗歡快地歌唱、猛虎和獅子虔誠地為你披上聖潔的晚裝;

    我是誘人的宮殿,希望你雪夜中迷失方向。

    因為,

    我希望我的靈魂將你捕捉,

    我希望我的智慧將你俘虜,

    我希望你微笑著自然地撞進我布下的天羅地網,

    到那時,你必將是陸曉凱美麗的新娘!

    當星光閃爍時,你頑強的勤勞給予我無窮的力量,

    當日出東昇時,你燦爛的微笑分享我輝煌的成果,

    當你任性難消時,我將扮一名憨厚的花匠,

    當你遇到挫折時,我將分解出激勵的因子,

    當你遭受屈辱時,我將擦乾你所有的淚水,

    當你舉步維艱時,我將舉一把熊熊的火炬,

    當你不知所措時,我將遞一面小小的鏡子,

    當你得意忘形時,我將潑一盆淺淺的清水,

    當你獲得成功時,我將送一束美麗的鮮花,

    當你步履蹣跚時,我一定要為人類歷史上永遠美麗、幸福、偉大的新娘歌唱。

    我還要說:

    你才華四射、縱橫經緯、英姿颯爽、運籌帷幄,

    你的球員精力充沛、所向披靡、叱吒疆場,人們必將驚訝地看到足球天地中殺出的巾幗女帥。

    到那時,即便是戰功卓著的悍將也不得不心悅誠服,甘心情願投向你的麾下。

    到那時,面對一隻隻光彩奪目的獎盃你一定是一笑了之。

    再見了,我親愛的愛人;再見了,我的夏冰小妹。

    曉凱

    二零零六年五月於田畈

    夏冰踉踉蹌蹌地出了房間,她大聲叫喊。「小磊,快來看。」

    趙磊琢磨著夏冰的表情,她感到兩個趙磊各執一詞、相互對壘,她感到模稜兩可,莫衷一是;她不想看,更不敢看,她實在不願接受這個在她確定花匠葛大海就是陸曉凱之時便漸漸萌生的不幸推測。她把夏冰推進房間,按在椅子上,她天真地等待特殊時刻的到來。

    可夏冰卻推開趙磊哈哈大笑。「小磊,我的人生經歷太豐富了,我的愛人給了我一次特殊的教育。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早晚會到來,我甚至希望這一天早早來臨,因為,我肯定這之後曉凱便能獲得新生。小磊,我的好同學,夏冰夠不夠坦蕩,我勇敢嗎?」

    「我的好小冰,別撐了,我求你。」

    夏冰低下頭。

    「哭吧!小冰!」

    「嗯,」這是無法描述的哭泣——沉痛但不淒慘,憂傷卻溢揚一絲欣慰,彷彿是一聲催人的號角,是一種特有的微笑。

    「小冰,要不要我來狠狠地罵幾句,」

    「不!決不!」

    「喲,喲,罵什麼罵。女人的眼淚水真不值錢。小冰,聽趙媽的,不許哭。」趙媽瞪一眼趙磊,然後摟著夏冰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像哄孩子似的說:「小冰,大海是好人,大海不會害人,大海更不會害我的小冰,只是大海早這樣就好了,你千萬不能怪大海。小冰,聽趙媽講句心裡話。趙媽我要是個男人,我決不會放過你,我會把你帶到山裡頭去,我要把你藏起來,我要你天天彈琵琶給我聽;你要是給我生一堆兒子,我就唱評彈給你聽。我講話算數,要不,我就不是男人。小冰,你就當是你拋棄了大海,你要嘲笑大海。小冰,熬過這幾天,你就是一個得了真經的女人,在你今後的日子裡,你再也不會煩惱,你已經修練成佛,一輩子的苦已經吃完了。小冰,趙媽是過來人,趙媽知道。噢,聽話。」

    「趙媽,」夏冰竟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趙媽,我真的修練成佛了。是真的!」

    「趙媽,趙磊我不得不佩服你,明天,我給你下個正式命令。趙媽,你說,你要當政委呢還是想當黨委書記?走,我們到海邊玩玩去。」

    趙磊挽著夏冰到了海邊。

    「小冰,坐過飛機嗎?」

    「你要說什麼?」

    「別坐!空難事故的傷亡率超過百分之九十九。別坐。哎,家裡沒別墅吧?最好沒有,那麼多房間,鬼在哪裡都不知道,我嚇都嚇死了,住小茅棚好,塌下來頂多傷皮,沒有生命危險。」

    「小磊,你到底要說什麼?」

    「趙媽沒有執照,她老人家僅僅給你打了一針麻藥!小冰,海邊的淤泥是你不願看到的,也是你無力改變的,但你腳下的這片綠色卻寄托了你無限的遐想,當黎明到來時,你昂起頭來看到的是什麼,一定是湛藍的大海,是生機勃勃,是氣象萬千。」

    「小磊,我不需要保護、憐憫,但是,我是一個女人,一個現實中的女人,我不能沒有愛,我甚至奢望我的愛具有廣泛xing、多樣性,儘管有時愛是遙遠的、朦朧的、希望中的,但最終,我要把它變成真實的、看得見摸得著的。」

    「你怎麼弄不明白呢!現在,你的愛人永遠消失了,但你無怨無悔!因為你曾經找到了、擁有了。其實,你不僅僅想得到愛,你更想尋找愛的對象,因為你蘊藏著驚人的美麗、無窮的力量和神聖的勇氣,因為你要把這一切源源不斷、毫無保留地傳遞給你的愛人並希望通過傳遞和給予獲得自豪、滿足。而你愛人說過,生活中美好的事物太多了,只要我們不斷去發現、發掘。小冰,至於你曾經找到的、擁有的,你盡可珍藏心中,當你將它釋放出來的那一天,它必定是一壺用滿堂的子孫、幸福的淚水和美好的回憶釀造的人間女兒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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