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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十七、點梅 文 / 閆靈

    太后再次二兩撥千斤,重提樂窯一事,安在莊妃身上的罪名是後宮干政——與外戚勾結,栽贓朝中重臣、皇親。這個罪名不小,魏國自開國以來對外戚專權的控制尤為嚴格,可能有感於前朝滅亡的原因,因此,莊家被安了這麼一條罪狀,自然是沒什麼好結果的,經大理寺量刑後,又積於莊家幾代重臣的考量,最後只革了左丞相的職,貶為庶民。莊妃則被革去貴妃頭銜,送至城郊守護皇陵。

    在金雲溪的眼裡,這結果算是輕的了,尉遲尊看來還是念一些舊情的,沒讓莊妃送命,同時將左丞相革職留在了京裡,以備隨時錄用,畢竟是朝廷掌管官吏的重臣,手裡捏著全國上千名官員的身家背景,這種風雲瞬息萬變的時刻,最缺的就是人才,怎麼可能放著一本大魏官員「詳情表」不用?莊丞相是出了名的官吏「詳情表」,三十年以來七品以上的官員名單,他都能默背出來,甚至知道其在職期間做過些什麼事,受過什麼嘉獎,並且更進一步,甚至知道這些人都是哪個派系、能力如何,這對於尉遲尊來說是相當重要的。

    莊妃一去,後宮也沉寂了下來,大家都明白此時並不是爭寵的好時機,相較奪取後位來說,保命似乎更重要,尤其莊妃之前其實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勢力,樹倒猢猻自然是要散得。如今的後宮,能算得上靠山的首推太后,但太后並不是座好靠山,適當的時候她會拿自己麾下的人做墊腳石,何玉立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其次是娘家擁有魏國半數兵馬的尤妃,太后一時間就算想動她也不敢動,當然,如果尤家始終保持中立的話,她是不會亂動的,畢竟尤家在邊關的震懾力遠遠超越了朝中其他武將。雖說攘外必先安內,可邊關不穩固,龍位就算爭來也是惘然。在這一點上,太后與尉遲尊的想法不謀而合,對於尤家的中立,他們都很滿意,而尤家的尊長——尤穆途老將軍更是老謀深算,作為封疆大將長年駐守邊疆,手中握有幾十萬兵馬,說厲害他確實有虎狼之勢,但是沒了朝廷的供養,他也養活不了手下的將士,西北乃不毛之地,就算硬起來用搶得,一時間也搶不來這幾十萬人的口糧,何況這幾十萬人的家小還在關內住著,有幾個敢對朝廷二心?他選擇中立,一來為了這幾十萬大軍的糧草能及時運到,不會因為朝廷的派系之爭而貽誤糧草押運,只要後方哪個關卡擋一下,他那幾十萬大軍非暴動不可,二來,他長年駐外,如果樹敵過多,很容易招人背後算計,參他個不臣之罪太容易不過了,就算查無實據,也經不起朝廷黨派之間長年累月的提及,到時別說爵位,就是全家上下的性命也難保不會丟掉。因此,尤家的中立對本身以及對朝廷兩股勢力的平衡都相當重要。這麼一來,尤妃在宮裡的地位也相當牢固,儼然成為了此時此刻后妃們爭相攀交的紅人,但尤妃也並不是傻瓜,尤其她身邊有鍾離蓮這個精明的女人,過於招搖,變成焦點的同時,也會成為眾矢之的,沒人能保證尤家不會像莊家一樣,瞬間從天上掉進地獄,因此尤妃相當聰明地選擇了低調。

    鍾離蓮如同往常一樣,每隔幾天就會來岳陽宮一趟,與其說是為了尤妃交際,不如說是為了給金雲溪通口風,關於朝廷上的事,她知道的自然比她多。

    金雲溪的草書已經大致練成了,一個「草」字寫出來後,到讓人不大相信這字出自一個女人之手。鍾離蓮拿開壓紙石,將紙展開,「人人都說本朝帝師張簽是狂草第一人,我看娘娘這氣勢也不輸他!」

    金雲溪在洗筆盆裡涮著筆,但笑不語,如果論起本朝狂草第一人,怕是只有他了吧?這世上恐怕只有她跟張簽知道誰該是魏國狂草第一人,無論筆法還是氣勢,能出其右者目前還沒見到,可惜他始終只用楷體,從不將狂草示於外人,連她也只見過一次,那句「雲落地,動堪比山。」字字狂妄,筆筆霸氣,想贏過他,以她目前的能力還沒這個把握,「你不趁著莊家落馬,朝廷混亂的時機對付尤家,怎麼還淨幫著尤妃躲災?難不成你改變主意了?」金雲溪將筆晾於筆架上。

    鍾離蓮將紙拿到窗前吹風,「此時此刻,誰都不能動尤家,我何苦去觸老虎的鬍鬚。」

    「怎麼沒信心了?」將剛洗過的長髮撇於一邊,比鄰著鍾離蓮站到窗下。

    「兵法云:yu擒其主者,故縱之。」鍾離蓮笑得燦爛,惹得金雲溪也跟著笑了,兵法上哪是這麼寫得!

    「我也只改過史書上的語句,不想你到連兵書也篡改了。」趴到窗台上,讓風吹著濕漉漉的頭髮,似乎很是愜意,「不想復仇了?」

    「怎麼可能?我活到現在的意義僅止於此,如果想法這麼容易改變,我怕早已是某個男人的妻子,在家裡相夫教子了,何苦還在這裡爭來斗去?」

    「那你……還是想滅了尤家?」

    「對,不過我只要尤穆途死,僅此而已。他的家人……盡量不要傷及吧……」那又怎麼可能呢?

    「這麼說,你還是會繼續利用我,讓我與尤妃為友與太后為敵,惹努太后,禍連尤穆途,治他個莫須有的罪名?」

    「娘娘真是聰明得讓人害怕。」鍾離蓮難得再次笑了。

    「你覺得我這麼好利用嗎?」歪著頭,像個倔強的小女孩。

    「難道你不知道,從一開始跟你去方昌,跟你承認自己的身份時我就早已經設好棋局等你了?與我交往初始就是您與尤妃關係建立的時候啊,呵呵……」鍾離蓮難得笑出了聲音,「你撇下南雪帶我出宮,原本不就是想跟我下這盤棋的嗎?怎麼現在到不承認了——」

    金雲溪閉上眼,笑容滿面,笑聲也溢了出來,她們這兩個愛斗的女人,從開始就決定鬥到底的嘛……

    南雪坐在穿廊橫木上一邊聽著屋裡的笑聲,一邊縫著衣服,公主已經很久沒這麼笑過了,似乎進了魏國就沒笑出聲過,看來今天心情似乎是好些了,或許大半也是因為尉遲尊並沒有讓莊妃死吧?她其實非常重感情,尤其對與自己相似的人就更加在意。

    南雪只顧著想自己的事去了,直到感覺不對抬頭看時,就見兆席正站在尉遲尊身後對她擠眉弄眼,示意她趕快去稟報,嚇得南雪差點把手上的衣服扔掉。本想先蹲下福身請安,尉遲尊卻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動,他像是不想打斷她的笑聲。

    送茶水的丫頭端著托盤出來,沒想到抬頭第一眼正好瞧見尉遲尊倚在遊廊柱上,第一次正面瞧見皇上的臉,嚇得僵在了當場,尉遲尊輕微地歪頭示意她退下,眼神很溫柔,驚得小丫頭心怦怦直跳,更不知道要怎麼辦了,邁步時恰好絆到了門檻,整個人撲了出去,尉遲尊一手接住托盤,一手揪住了小丫頭的袖子,沒讓任何聲音去打擾屋裡的笑聲。小丫頭紅著臉抱了托盤跪倒,畢竟是個芳心易動的年紀。尉遲尊沒再作聲,南雪趕緊拉了小丫頭的袖子拽到一邊。

    「南雪——」金雲溪揪著長至腰際的黑髮走到門口,頭低著正在解纏在腰帶上的一綹長髮,「拿把剪刀來,我要剪掉這撮老不聽話的頭髮。」

    南雪哭笑不得,宮裡規矩,女人的頭髮是不可以亂剪的。

    尉遲尊站直了身子,像是等著她抬頭看他。

    金雲溪並沒有抬頭,只顧著解腰帶上的頭髮,不知為何,解了半天沒解開後,忽然轉了身子,也不再要剪刀了。尉遲尊忽然勾起唇角笑了,並抬腳跨進了屋裡,他知道她已經發現他了,可能覺得剛剛那執拗的舉動有些丟臉而已。

    他的步子比她的大,三兩步就走到了她身後,也不管在場有沒有外人,兩手放到她的腰後竟然一把將她舉了起來,門外的南雪、兆席趕緊低頭,屋內的鍾離蓮也低下眼,福過身後,低著頭匆匆出去。

    這個男人很任性,這是金雲溪的第一個想法。他今天心情很好,這是第二個想法。

    確實,他今天真得很開心,雖然不能對她說明原因,不過他第一個想到可以分享自己這份喜悅就是金雲溪。將她放回地上,扳過身子,就那麼呆呆地看著她,像是元神出殼。起先金雲溪還能與他對視,時間久了,眼睛總想躲避,這人看人都不帶眨眼的,直到她的額頭垂到他的胸前,他再扶正,「怎麼不點梅?」手指撫摩著她的眉心。

    「頭髮是濕得,沒來得及點。」

    尉遲尊居然取了桌子上的畫筆為她點梅!全場最驚訝的莫過於兆席了,他七歲就跟了他,陪他讀書,陪他練武,陪他出使各國,甚至陪他出征西北,二十多年來,從來沒見他給女人點過梅,就算是先前受寵的何昭容也只是多賞些東西而已。今天算長見識了,皇上居然給妃妾點起了梅!

    「兆席。」

    「奴才在。」

    「報了女官,今天朕宿於岳陽宮。」

    一句話把在場的三個人說呆了,報了女官,這說明是正式點詔,也就是說是正式要金雲溪侍寢了,因為后妃的月信日期是每月都要報到執事女官那兒的,如果有幸懷了龍種,根據皇上臨幸的日期和后妃們的月信日期,對上了才可以傳召御醫診脈,先前他那麼多次夜宿岳陽宮,雖然事後宮女們都有按慣例去報,但這次他居然自己提了出來,可見代表了什麼。

    金雲溪緊攥著綁發的絲帶,像尊門神似的杵在那兒沒動。

    「害怕?」尉遲尊放下手中的畫筆。

    「……」該怎麼回答?這事早該發生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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