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十章 路過小鎮 文 / 普天下
在拖拉機上顛簸著，我感覺農村的路況太差了。「村村通」的小公路工程可能還沒有惠及到這裡，到處都是崎嶇不平的小路，要不拖拉機也不會顛得這麼厲害。不過幸虧我有功底，練過顛來顛去的基本功，要不就被整散了架。
顛了大半天，拖拉機終於停了下來。由於長時間的狂顛，我仍感到整個身子在晃悠，腦子也是不清醒，好像有幻覺。
在車上趴了好一會才穩住神，耳邊傳來了陣陣嘈雜聲。
我立刻跳下車，呵，人還真不少呢。原來這是一個小集鎮，做小買賣的特別多，人群熙熙攘攘，雖然亂糟糟的，但倒顯出了一番別樣的熱鬧，誇張一點說，也還可以算得上是一派繁榮，所賣的商品從吃的、穿的到用的，一應俱全。
我在街邊逡巡了一會，看準了機會，緊跟在一名中年婦女的後面。
這樣做是有原因的，因為我貿然出現，肯定會被人們看成是流浪的野貓，人們對一直野貓不會怎麼友好的。而緊跟在一個人的後面，人們就會認為我是有主的貓，就不會認為我是一隻流浪的野貓了，這是我的「跟人術」。
但跟了一會發現，是我自作聰明了，「跟人術」的作用不大。這裡的人太多了，很難碰到一兩個熟人，大家都不認識，而且本來到集市上也各有事情，所以根本舊沒有人在乎我。
於是我馬上調整戰術，乾脆就在人群裡隨便走，只要一有人看我，想捉弄我，我馬上就在靠近我身邊的人腳邊蹲下來。如此，看我的人就會以為我身邊的人就是我的主人，也不敢對我怎麼樣了。
走著走著，我來到了一個賣小鳥寵物的攤子前。被鳥籠子關住的幾隻小鳥，時不時撲稜著翅膀向鳥籠內壁上撞。它們想飛出籠外，但是這種莽撞的做法，除了身上掉下幾根羽毛外，別的什麼效果也沒有。
「誰家的貓啊？呆呆地望著我的鳥，八成是不懷好意。」坐在小板凳上的賣小鳥的怪老頭陰陽怪氣地說。我正為這些小鳥們的遭遇和愚蠢的做法而黯然神傷，怪老頭突然一說話還把我嚇了一跳。
「誰家的貓啊，到底是誰家的貓啊，」怪老頭有些急了，對著周圍的人又喊道：「告訴你們啊，這隻貓想吃我的小鳥，如果發生了這種事情，這貓是誰家的，誰就要賠錢的啊？到時可別怪我不講情面。」
看看周圍的人沒有反應，老頭突然一探身抓起地上他擦鳥籠的一個紙團扔向我，「你這只死貓、野貓，快給我走，再呆在這裡，小心我也把你抓起來關在籠子裡賣了。」
其實老頭說這些話只是想趕我走，但他的話確實刺痛了我。的確，現在的我是一隻野貓，一隻流浪的野貓。
我默默地走開了。曾經我是多麼受寵，現在卻是遭人唾棄，巨大的反差讓我難以接受。如果不是中間有荒野生存期的過渡，我原本脆弱的靈魂可能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走到一個魚攤邊上，我小心翼翼地揀了點小碎魚吃。讓我滿意的是，攤主並沒有趕走我，更讓我開心的是，攤主六七歲大的小女兒對我很感興趣，連抓了好幾條稍大的魚扔到我面前。孩子多善良啊！
在吃之前，我先看了看攤主，如果他對我凶，我是不會吃的，否則又要遭到唾罵了。攤主沒反應，可能是他見慣了大魚，幾條小魚對他來說更本不算什麼東西。我埋頭吃了起來。
吃完了魚，攤主的孩子對我的興趣增大了，跑到我面前逗我玩。我想她給的魚不能白吃，於是就給小女孩表演了一小段「顛來顛去舞」。小女孩開心的拍著手也跳起來。
跳完了舞，我該走了。在我扭頭走的時候，聽到了小女孩的哭聲，「爸爸、媽媽，我要那隻貓咪，你看它黃黃的，還會跳舞，多可愛啊，我喜歡他，我不讓他走。嗚————」
「你這孩子，看見什麼好就要什麼。這貓還不知道是誰家的呢，你能亂要麼。」女孩的媽媽說。
「別說要不到，就是要到了也不能啊，現在什麼事情都順著她，將來長大了，還不知道要怎麼樣呢。」女孩的爸爸說，「不能什麼事情都順著她，得注意管著點，現在不管教，等她長大了再想管可就難了。」
我想，如果我現在留下來不走，就賴在小女孩旁邊，八成我就能被收留下來。如果投靠在這戶人家，沒準能天天吃到可口的魚！但我又想，孩子總歸是孩子，這小女孩喜歡我，可能只是一時的，並不會一直都喜歡我，弄不巧幾年後她不喜歡我了，而她的爸爸媽媽看上去又不怎麼喜歡寵物，到那時我不是被趕走就是被冷落。況且那時年齡也大了，再獨自出來闖蕩，也可能力不從心了。
想到這裡，我頭也不回地繼續走了，任憑小女孩的哭聲隱隱地在耳邊迴盪。
「別愛我，如果只是寂寞，如果不會很久，如果沒有停泊的把握……」從路邊一家蹩腳的美容美發店裡傳出了鄭中基的歌聲。這可是一首老歌了，但它傳遞的情感恰好符合我的心境，產生了共鳴，我為歌聲所動。
不過我感到，有些村鎮的流行腳步比起城市來說，總會慢得很多。記得前些年我在女主人家的時候，每當女主人和她老公吵架了，就會聽這首歌，一邊聽，一邊哭得稀里嘩啦的，嘴裡還大喊「你這個沒良心的啊，你這個沒良心的啊，我再也不理你啦」。可是，當她的老公下班後回家，手拿一隻玫瑰，懷抱一大包她喜歡吃的果凍、薯片、巧克力等零食向她道歉時，女主人就會破涕為笑了。女人啊女人，要我怎麼說呢。
我繼續在集市上逛著。
突然間一對熟悉的身影閃入我的眼簾：那位農民伯伯和他的女人！他們來趕集了。
幾乎就在同時，農民伯伯好像也把目光對準了我。慌忙中我一閃身躲進了旁邊一個賣衣服的小攤子底下。
「皇帝、皇帝！」農民伯伯激動地大喊，「孩子他媽，快看，我們家的皇帝！」
「我看你是想皇帝想瘋了，皇帝怎麼會到這裡來，還不知道野到哪兒去了呢。」女人帶刺的口氣始終沒有改變。
「孩子他媽，我沒騙你，我絕對看到皇帝！」農民伯伯信誓旦旦地說。
「你看這人，傻了吧唧的。」一個趕集的中年漢子對農民伯伯的女人說，「他是你男人啊，是不是精神不正常，大白天的喊皇帝，是不是想當皇帝了啊？」
「哈哈哈哈……」周圍的人一陣大笑。
「我看你才白天做大夢想當皇帝了呢。」農民伯伯的女人反譏到，「你這人不明白怎麼回事就瞎摻和，天底下就屬著你了？你知道我家有只黃色的貓麼？你知道它叫皇帝麼？你知道它跑掉了麼？」
「……」中年漢子一時語塞。
「唉，對啊，好像剛才是在這兒看到有只黃色的貓。」不知道誰又插了一句。
「你看看，你看看，是不是？到底誰的精神有問題？」農民伯伯的女人又追問著中年漢子。
「孩子他媽，別說別說了，人家只是隨便說說，又沒當真，你看你還來勁了。」農民伯伯勸說著女人。
「你看你這軟蛋，除了那玩意硬點，其他都軟了吧唧的。要不是我給你撐著，你還不知道窩囊成什麼樣呢。」
「行了行了，別說了。」農民伯伯拉著女人邊走邊說，「趕緊找找皇帝去。」
我躲在服裝攤底下不敢出來，其實是不想出來。我不想回到這位農民伯伯家裡了。
「剛才明明看見它的啊，怎麼現在一點蹤影都沒有了呢？」農民伯伯疑惑地問。
「沒準還真是你眼花了呢。走吧，說不定啊，過那麼些日子，你的皇帝會自己跑回家的。」女人安慰著農民伯伯，這可是我第一次聽農民伯伯的女人這麼溫柔地說話。
「找不到還能怎麼樣呢，當然是回家了。」農民伯伯喃喃地說，「我的小皇帝啊，咋露了一面又沒了呢？」
可以看出，這位農民伯伯對我還是蠻喜歡的。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我不告而別了，那就堅決不再回去了。如果有來世，我在到農民伯伯家吧。想著想著，我竟在服裝攤底下小睡起來。
「走嘍走嘍，收攤回家。」攤主的叫聲將我驚醒，「今天財運不行，一天都沒賣出去幾件，現在剛到下午，集市就散了。唉，幹啥都不容易。」
我溜出服裝攤，果然已經到下午了，太陽還高高的。集市確實已經散了，原本擁擠的小街道，一下子空曠了，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在走動，地上到處是人們扔下的垃圾，又髒又亂，也沒人打掃。
望著沒有多少生機小鎮，我知道這不是我的目的地，我必須繼續流浪。
天將黑的時候，街邊一輛小貨車發動起來，我不假思索地跳了上去。跟著貨車走該會去個大一點的地方吧。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發，有一個地方，那是快樂老家……」前面駕駛室裡傳出了歡快的歌聲。
又是一首老歌！
不過我真希望像歌中唱的那樣，能跟著這輛小貨車回到以前快樂的老家。